又是三天過去了，林夜從巡查局里出來的時候，太陽還高高的懸在西上。

這是下午三點，還不是下班的時候，林夜這么早就從局里出來——是因為他生病了。

做為一個從業十幾年的老巡查，他的日常鍛煉量很大，身體可以說是十分健康，除去關節炎外他幾乎很少生病，感冒發燒流感這些已經有四五年與他無緣了。

可這樣一個健康的人在這幾天突然就生病了，持續低燒食欲低下精神不振，萎靡的樣子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

局里的人已經看出了他的異樣，領導也關心的放了他的假。可他就是一個工作狂，即便下屬們保證一有新的消息就立即通知他，他也還是不放心的每天來上一趟。

只是他蠟黃的臉色最終驚動了同事們，他們意識到這似乎不是普通的發燒那么簡單，于是一群人硬是拉著他去醫院做檢查，當時看到一大群巡查急迫地沖進醫院的時候，就連見過不少場面的醫生也是嚇了一跳。

結合林夜對自己情況的描述和血常規檢測，主治醫生做出了一個令眾人都臉色鐵青的診斷，林夜可能患上了白血病。正常人的白細胞值在4.0乘十的九次方到10.0乘十的九次方之間，可林夜只有0.9！

對于血液科醫生來講，0.9水平的白細胞是個再危險不過的數值，那將面臨著感染，如果血小板降低還有出血的風險！

可林夜只是擺擺手，說一聲“我能拿回我的血樣嗎？別讓人碰那玩意兒，醫生辛苦了，再見”就走了，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得知消息后頹廢了，不乏有激憤者當場挽起袖子說要匹配骨髓，可林夜也只是笑笑，回去了。

他其實是清楚的，從幾次夜里醒來發現自己站在冰箱前啃食生雞肉，到對于“人類”的食物再無法提起興趣時他就明白了，這并不是白血病，而是如唐防所說——他被感染了。

昨天夜里醒來，手臂上忽然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鱗片如同鯽魚那樣，挨到今早方才消退，失去意識的癥狀愈來愈頻繁，對鮮血的渴望越來越無法壓抑，林夜不知道他還能保持人類的狀態多久。

他幾次想過要自殺，不想自己變成怪物后去危害他人，可那兩只黑鱗怪物一天不死他就一天無法放下心，于是他舉槍又放下，舉槍又放下，只能絕望的哀嚎，像一頭走到窮途末路的狼王。

黑鱗怪物的線索丟了，林夜本以為那個追蹤芯片未被察覺，可在清掃化工廠的時候，巡查們找到了一塊兒碎肉，芯片就在里面，怪物把被植入芯片的整塊肉剜了下來。

至于另一只，唐防等人遇到的怪物，自大廈事件后就再沒出現了，像是銷聲匿跡了。

在這偌大的城市里，消失一兩個人又有誰能察覺呢？

這幾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沒有發生怪物殺人事件，雖然反常，但沒有死人終究是好事。倒是坊間有人傳，在城市的陰影里看到過兩只怪物，只是沒有照片無法確定這一消息的真實性。

林夜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他只想盡快解決掉那兩頭野獸，在自己還清醒的時候。

“怎么樣，還好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林夜的思緒，他循聲望去，街巷口，趙猛背靠著高墻，手里拿著一罐橙汁遞向他：“冰鎮的，口感沒得說。”

“你讓一個低燒的病人喝冰鎮飲料？”林夜接過橙汁打開飲一大口，看著罐壁淡淡道：“現在也就對飲料不排斥了。”

“低燒，”趙猛搖搖手里的罐子，聽著橙汁撞擊罐壁的脆響：“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嗎。”

“是啊，正因為清楚才急躁，我怕自己也變成怪物，那樣就抓不了他們了。”林夜捏緊罐子，轉頭看向趙猛微微笑著道：“記得我們的約定，我如果變成怪物，一定要殺掉我啊。”

“嗯，我們約定好的。”趙猛咬著罐口吐詞不清。

“真希望我能撐到那個時候，起碼讓我看到那兩個野獸死去啊。”

趙猛不說話，沉默了很久，緩緩道：“再試一下我的血吧，說不定……”

“已經很多次了，知道結果的事再去努力又能改變什么呢。”林夜淡笑著打斷趙猛的話，“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那個治療的小姑娘都拿我沒辦法，我大概是真的沒救了吧。”說著話的時候，林夜眼里的悲傷一閃而逝。

沒有人能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保持從容，縱然是戰場上抱著必死決心的戰士也無法做到對死亡無所畏懼，死亡是一切的盡頭，它是終極，是絕望的淵。

“你……”

“話說你們那個小姑娘真不錯，那時我還以為你死定了，沒想到傷成那個樣還能給你救回來，能力者真是恐怖啊。”林夜忽的換上了輕松地語氣。

趙猛知道他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于是也識趣的不再過問，兩個男人靠著高墻，手里端一罐橙汁，互相聊著些不著邊際的話題，有時情緒高昂有時大笑，仿佛一切安好，眼前再沒難題。

“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晚上失去意識的幾率很大。”林夜朝趙猛揮揮手告別。

“那可得把自己管住啊，別跑出來了。”趙猛開玩笑道。

“不會，家里有鎖鏈，我回去后，就一端栓在承重柱上一端栓在脖子上。”林夜正色道。

“呃，”趙猛臉色一僵，苦澀一笑：“你這家伙對自己真狠啊。”

“沒什么狠不狠的，我現在就是一顆定時炸彈。不說了，我得趕緊回去了。”林夜擺手，長風衣在風中僵硬的搖擺，裹著他愈發瘦削的身形。趙猛看著他越走越遠，直到變成一個黑色的小橢圓消失在一個轉角，他忽得有種感覺，這個大義的男人再也回不來了。

“都這么帥啊……”趙猛望著空曠的長街喃喃。

“又在想他了嗎？”王姐環抱著腿坐在長墻上，悲傷地看著腳下那個失神的男人。

“是啊，怎能不去想。”趙猛微微一笑，他朝著林夜消失的方向，發出一道無聲的質問：“大義的人是都會死嗎？”

“不，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一定要救你。”他按著心口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