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之間，玖伍貳柒就已經完成了一場殺戮，而現在，他又要將我帶入另一場刺殺之中。

我該怎么做？

我本也停下思考的大腦突然飛快地運轉起來，就如同懶惰地駑馬在馬刺的刺激下狂奔起來一樣，我的思緒也在此刻瘋狂涌現。

兩者之間其實挺像的，那都是來自于鮮血的刺激。

其實，我想到過這次出來，玖伍貳柒可能是有著特殊的任務的，但是，這段時間和他的相處，加之我本人是個健忘的家伙，我早就把這點好奇心丟在九霄云外了。

再者，我也沒有想過，玖伍貳柒居然是從事著這份古老的勾當。其實，我早該想到的不是嘛，今天這里本來就是殺戮的盛宴，而我們都是江湖人，即使我們是在天子腳下討食的狗。殺人，也永遠是江湖不變的游戲。

誰要殺人?要殺誰？為什么要殺他?為什么是我們?

無數的困惑在片刻之后出現，我無心去管，因為這些與我無關。目前只有一件事與我有關，那就是這份邀請，我接還是不接?

平心而論，我是不愿意是殺人的，更不要說是一個我素不相識的人，甚至連殺死他的緣由都一無所知。在我的道德觀里，這些東西不能給我一個殺死一個陌生人的理由。所以，我接過了這副畫像。

“好。”我干澀地回答。

玖伍貳柒是多吉統領派來的，換言之，這是多吉統領對我的重視或是考驗。這是一次得到他信任的機會，我想要改變我的生活。

殺死一個人，這，已經足夠了。

我總要見血的，不是嘛？我想著。與其有一天，在逼不得已的時候，防守殺人，不如今天主動一點，去奪取別的性命，不是更好一些嘛？

抱歉了，陌生人。

“可是這里這么大，我不知道他在哪？”，我仔仔細細地看過畫像，將這個人的臉牢牢地記在心里。

“他會出現的。”

玖伍貳柒沒有給我更多的解釋，我也沒有問。因為我突然想起來，當我們進入這片場地的時候，我沒有選擇方位。我只是跟著他，順便找個地方就過來了。現在看來，或許并不是隨意的選擇吧。

于是，我和玖伍貳柒隱藏了起來，默默地蹲守在原處。在這里，他給我換上了一套鹽幫的衣服，還將我的臉上涂上污垢，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希望我學習的方式。

不斷有人從我們不遠處經過，我努力地睜大我的眼睛，想要看清這些人的面孔，希冀著能從里面看到我的目標。

但是我失望了，他們只是一些陌生人，無關緊要的人。長時間的聚精會神讓我感到疲勞。雖然我竭盡全力想要保持我的注意力，但是片刻的松懈已經足夠讓那些雜亂的想法肆意生長。我的眼睛還看著那里，腦海里卻早已被無數的想法占據，它們就像強盜一樣揚武耀威，將我的內心破壞地支離破碎。

我已經竭力地不去想要不要殺他的問題了，我只是想著，他是誰？為什么有人要殺他?他有著這怎樣的故事?他有妻子兒女嘛？他是不是一個好人?殺了他之后，他的家庭會怎么樣？他的父母會難過嘛？我會怎么樣？

我知道在殺人之前思考這些，毫無意義，思考接下來如何殺死他可能是更有價值的選擇，畢竟我沒有殺人的經驗，而我已經做好了殺死他的決定。但我沒辦法去停下這些想法，等待總會讓人變得敏感，我感到煩躁不安。我多想他出現，然后砍掉他的頭，那一刻，我真得感到暴戾在涌現。

“出現了。”玖伍貳柒的聲音將我的戾氣打亂，我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在我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人。他從遠處走來，提著一把鋼刀，充滿戒備，四處張望，身上沾滿了血漬。

他是我的目標，他只是一個人。

很奇怪，剛剛涌現的無盡的暴戾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無邊的恐慌和虛弱。我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我無法安撫，我失去了控制。

“記住我剛才的示范。你假裝鹽幫里的人與他匯合，沖過去，了結他就可以了，”玖伍貳柒罕見地說了這么多話，“他的武功并不高，你可以殺死他的。”

“就這樣沖過去嘛。”我澀聲道。

“就這樣過去就可以了。”

我做好了準備，我準備出發了。就在我起身沖過去的瞬間，我聽到身旁傳來玖伍貳柒的聲音，“他是個不好的人。據我所知。”

我希望他是個壞人，不，他就是個壞人。

我看準了方向，埋著頭向他沖過去。心臟跳的越來越快，我的雙腳在血脈涌動下反而跑的更快了。

“什么人?”目標發現了我。他戒備起來，但是，待他看清了我的衣服之后，他略有些放松。

“你怎么從哪里過來?發生了什么？”

我知道這個時候，如果我能出聲回答是更好的選擇，會讓他降低戒備心。但是，我的喉嚨已經發干，干涸到任何金津玉液也無法滋潤它發出半點聲音。

于是我干脆一言不發，加快腳步貼近我和他的距離。

“你就為什么不說話!”

他更加戒備起來，想要退開。但是，一切已經晚了。

三步!兩步!一步!

我終于跟他離得越來越近了，已經到了可以一招斃命的距離。我不擅刀劍，只擅長使用雙拳。因此，我需要一個足夠近的距離。

這一刻，我的內心忽然平靜下來，腦海中那些嘈雜都消失的一干二凈。看著他那近在咫尺待在驚恐的臉，我沒有任何想法，只想一個念頭：殺死他。

玖伍貳柒沒有騙我，他的武功和我這種名門出身的相較甚遠，不值一提。他那些簡單的防備，在我看來漏洞百出，緩慢無比。殺死他，于我來說，沒有任何懸念。

出拳，擊中。

我感覺到血液在我太陽穴中涌動，似乎馬上要噴出來一樣。點點濕潤帶著熱氣濺在我的臉上，我有些恍惚，一時間我竟因為是我的血流了出來。那是我的血嘛？但很快我就發現不是，那是他的血。

突然，我的左臂感到一陣疼痛，原來我也受傷了。我太過于興奮，以至于沒有發現，我被他傷到了。雖然他的武功不值一哂，但是他依舊可以傷害到我。我們都是人，我們一樣的脆弱，我想。

但是傷口的疼痛并沒有讓我停下來，我繼續接上一拳，打在了他的咽喉。瞬間，他就死去了。

我看著他倒在地上的尸體，我全身的力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虛弱和無力化作下一波浪潮涌上我的全身。

在我喘著粗氣的時候，玖伍貳柒悄無聲息地飄了過來，他看了看地上的尸體，在他身上搜尋片刻，摸出了什么東西放在了懷中。

“做的不錯。”他做完一切，對我說。

我沒有說話，只是苦笑著點點頭。我看著地上這個剛剛被我奪走姓名的男人，我心中無悲無喜。我既不興奮，也不懊惱，我不感到惡心，可是我也沒有那種欲望和沖動。還好，我不是新一代的魔頭，我想，終歸還是有件好事的。

很奇怪，我殺了人之后，之前那些無意義的思考便消失了，我只是覺得，殺人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它如此簡單，片刻之間，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便會被陌生人奪去性命；它又如此麻煩，即使獅子搏兔，稍不留神，結局也可能就會改變。

“別看了，該離開了。”玖伍貳柒沒有催促，他只是稱述著，然后離開。

我沒有問他去哪，我只是默默地跟著他，將這具尸體留著身后，將那張我之前牢記的臉留在身后。雖然我假裝的好像它微不足道，但我知道這張沒有名字的臉將會永遠地留著我的心里。

愿你是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