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了這幾日的遭遇，我內心悲痛莫名，但是我很快就打起精神來，因為今天我可不是來閑逛，還有正式要做。我裝作不經意間轉頭，偷偷地瞥了玖伍貳柒幾眼，首先，我得想辦法甩掉這個麻煩。

說實話，每次做這種事的時候，我心里都慌的不行，我的心理素質是真的不太擅長做這種事情。不過，據我這么久都沒有被發現的經歷來看，在盯梢暗查一道，我應該還是頗有天賦的。

于是，我捂住我的肚子，痛苦的呻吟，“唉喲，唉喲，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疼。”在之前，我還用手悄悄沾了些茶水在額頭上，裝作是疼痛所致的汗水。

我真是太細節了，我覺得我特么真是個天才。

看著玖伍貳柒那張已經依舊表情的臉，我使勁地努力扭曲著我的五官，雖然我看不見自己的臉，但我覺得它現在一定將那種因為肚疼而引起的變形展現的淋漓盡致。

我壓低喉嚨，顫抖的說，“我去方便一下，你在這等我。”接著，我便飛奔而出，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

之前我已經觀察過了此地的地形，在茶館的對面有一片灌木叢，有些遮蔽，但是在茶寮這邊又可以看到大概。這樣，玖伍貳柒就可以在遠處查看，而不會上前靠近了。

在我快步行進的時候，我假意捂住腹部，蜷縮身體，并趁機從略放松右臂形成的腋下的空隙中回頭偷望去，玖伍貳柒正如我預料的一樣，站起身了，向我這里望來，但僅僅止步于此，沒有再靠近了。

我心中大定，又看到他看了看四周，很快又把目光鎖定在了我這邊。一路上，他老是這樣，時不時地東張西望，但是我并沒有發現什么風吹草動。

或許是職業病吧，我想著。

我飛快地跑到灌木里，蹲了下去。做戲做全套，為了增加可信度，我還故意從喉嚨里發出擠出奇怪的聲音。然后我便慢慢地蜷縮自己的身體，待到我覺得時候也到，臉別遮住，只能從縫隙見露出我的衣服來確認我的行蹤時候。

我一個金蟬脫殼，將外衣褪下，將幾個衣角掛在旁邊的枝丫上，將其撐開，保證外面還能看到它之后。我便貼地急行，竄了出去。

我不需要偽裝多久，只需要拖延片刻，讓玖伍貳柒短時間找不到我即可。其實我本來不需要這般麻煩，但是一則我今天要見的人比較特殊，確實不太適合帶著玖伍貳柒這個陌生人，二則玖伍貳柒簡直油鹽不進，我跟他說了，我想要單獨行動一段時間，他就是不說話，默默地跟著。搞得我最后，只能出此下策。

目前為止，一切順利。我心下很是得意，我的脫身計雖然說不得多么巧妙，但是也算得上妙計了。

我對這個計劃都很滿意，除了一點。“咕”下腹一陣涌動，剛才蹲的太久，演的太投入，我的肚子是真的有點不太對勁了。

不多時，我便來到約定的地點。這是一條官道的岔口，一條大道自前山延伸而出，一頭走向揚州，順路看去遠處揚州城的輪廓若隱若現；一頭拐向別處，隱沒于蔥蔥綠意之間，林深葉茂，影影綽綽，前路難見。

而我呢？既不來自這邊的路，也不來自那邊的路。我是順著一路上隱秘的標記，硬生生從兩邊的野地里鉆出來的。

待我從那些該死的枝枝丫丫里殺將出來的時候，我便在岔口看到了兩道身影，那正是我此行的目的，我的朋友——白驚風和小倪。我便打著招呼向他走去。

聽得動靜，白驚風和小倪轉頭望來，原本看著很欣喜的白驚風突然有了些揶揄地笑意，就連小倪都露出來淺淺的微笑。

“你怎么穿著褻衣?還搞得這副模樣?”

我急忙低頭一看，我居然穿著一件白色的褻衣，被掛的破破爛爛的不說，還有粘上了許多不知名的小零碎。我一想，可不是嘛，我脫了外衣，又是從野地里飛快地穿了過來，那不就是這么樣子嗎。怪不得我鬧肚子了，我可算明白了。

當下我心里便有些羞怯，正想著解釋幾句。突然，無意間看到白驚風和小倪的笑意以及拉進后才發現的他們略有些憔悴的臉色。

我扯著衣領，斜著眼看著他們，扯著嗓子說，“小爺我樂意，你管得著嘛？”

看著笑得更開心的兩人，我突然也覺得很開心，摸摸我的頭，嘿嘿地笑著。

白驚風收斂了笑容，看著我說，“你來了，今天很熱鬧呢，我很開心，謝謝。”

“嗨!你是誰呀？你要遠行，做兄弟的能不來送送嘛？”

說著，我便湊了過去。

是的，白驚風要走了，要離開這個地方。當我收到他的消息的時候，我很驚訝。

我驚訝于他的突然出現，作為他的朋友，我也要承認，我這幾天忙碌于兩幫之戰，幾乎忘記了他，忘記了這個本應是這場幫戰風雨里的中心人物。

我驚訝于他的突然離開，他本應成為馬幫的高層人物，成為鹽幫幫主是要誅殺的仇敵，但現在，他就要這樣悄然逃離。

他是這場萬眾矚目的殺戮的導火索，但現在，他已與此無關。他重要無比，他一文不值。

我有些感慨，但當我聽到倪珉要跟他一起離開的時候，我又一次驚訝了。

直到現在我站在他的身邊，才看到他之前看到的風景。

這條路雖是官道，但是看著并不太繁忙，此時，除了遠處隱約看的到幾匹形單影只的瘦馬，三三兩兩的行人便再也見不到了。

我轉向他倆，剛想開口說話。但當我注意到白驚風愈發深邃的眼神和消瘦的臉頰，話就堵在了嗓子眼，我已然不記得想要說什么了。我只是在想，我記憶里的那個白驚風是這個樣子的嘛？

陡然間，我又注意到了倪珉。雖然我已經知道了她的存在，我還是忍不住打量了幾眼。她似乎也很我當時見到她時不太一樣了。雖然那時情況比現在要危急，但她此刻卻好像更加消沉。

曾經走失的話語又出現在了腦海，但我舍棄掉了曾經想詢問的問題，只是說道，“你們兩?”

聽到這句話，小倪低下了頭，而白驚風只是淡淡地說，“我們已經拜過高堂了。”

我很想脫口而出“那你愛她嘛？”，但我還是忍住了。我不想去揣測白驚風的心，至少她是很特別的人吧，我想。

于是，我想了想，問了問小倪，“那你呢？就這樣和你姐姐分開嘛？你們可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啊，她沒有阻攔你的決定嘛？”

誰曾想，小倪聽到我的話，驟然抬起頭來，惡狠狠地注視著我。她的眼睛開始泛紅，她想吼出什么，但最后還是死死地攥了拳頭，咽了下去。她的眼神里有種憤怒、悲傷還有……仇恨，但當我想要看清的時候，我發現我做不到，因為，她哭了。

她們姐妹感情可真好，想著這樣一隊姐妹在短暫的重逢后又要分別，而這竟然是因為愛情，我心下黯然。但是畢竟是因為我的一句話弄哭了小倪，我便想要向白驚風解釋。

這時候，從我的身后來路的方向，傳出一陣熟悉的揶揄。

“嘖嘖嘖，古少俠可真是厲害呢。一句話就把別人老婆給弄得梨花帶雨的。”

我驚詫莫名，急忙回頭看去，果然，這么討人厭的聲音只有段滄生了。

“你怎么在這?”

“我只是路過的江湖人罷了，”段滄生說著，“你不會真以為你裝的很好吧。昨晚就見你鬼鬼祟祟的，我便想著今天過來看看你在干什么。”

接著，他又對白驚風說道，“白兄，玩笑話而已。你和尊夫人不會介意吧。”

白驚風只是笑笑，說道，“無妨。我還以為段兄會再藏一會兒呢。”

聽到白驚風的話，我顧不得想著段滄生是何時跟蹤我的，急忙向白驚風問，“你早知道他在這?”

“何止是我呀？這里還有個朋友呢？”

“你還帶了人來？”見我四處張望，段滄生喊到，“你還不出來嗎？”

說罷，居然在他的后面又鉆出一個人來，居然是玖伍貳柒。看著他走進，我怒目而視，這家伙竟然凝視了我片刻之后，微微抬頭，去數云去了。給我氣的呀。

“白兄不會介意吧？畢竟我們是不請自來。”

“不會，沒想到有這么多人來送行。我很開心。”

“那是當然，畢竟白兄可是攜美出游，人生樂事。兄弟我自然要來賀喜呀。”段滄生諷刺道。

“你不要這么說話呀。”我急忙出聲。

段滄生看了看我，片刻之后，收斂了刻薄的笑容，指著小倪注視著白驚風說，“遇到她，是你走大運了。不要忘恩負義啊，朋友。”

不待白驚風答話，段滄生扭過臉不在看白驚風，望著遠處揚州城的方向，問道：“你打算去哪兒啊？”

聞言，我也看著白驚風，期待他的回答。

想了片刻，白驚風回到，“天下之大，會有容身之處吧。”

聽罷，段滄生突然怒了起來，“還真是瀟灑呢？所以你打算就這樣帶著你的女人去流浪嘛，繼續替天行道，行俠仗義?然后又被人拿住，再來一個什么幫主的妹妹，掌門的女兒一見傾心來就救你嘛？”

段滄生指著小倪，收斂了語氣，對白驚風說，“那也不錯嘛，畢竟我們白少俠一表人才，想必是能享這齊人之福的。”

我聽到這話，心里不是滋味，有心提白驚風辯駁，但是看著段滄生咄咄逼人的樣子，我真的有點心虛，說不話來。這時候，我看到小倪也停止了哭泣，眼神幽幽地注視著白驚風。

我又看著白驚風。他腮幫鼓動，面色掙扎，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我靠，你倒是說句話呀！我心中焦急，居然頗為失落，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看的，小倪眼神閃動的星辰漸漸消散，轉而透露出一股決然和傷感的時候，我心中竟然出離地憤怒。

“啊，我就見不得你們這些女人。”段滄生突然嘆氣。

段滄生突然的出聲打亂了我的思緒，接著我便見他，黑著臉對白驚風說，“你想當個俠客。可以，但不是你這樣一腔熱血就行得通的。”

他頓了頓，似乎有些掙扎，片刻后釋然道，“老子最討厭那所謂的大俠了，我也討厭你這些想成為大俠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去哪嗎？”

“我送你一句詩，”他對著白驚風認真地說，“天下誰人不識君，莫愁前路無知己。”

白驚風聞言，面露慘然，惆悵道，“多謝段兄。”

“不要謝我，要謝就謝你媳婦吧。好好對人家。”段滄生沒好氣的說。

“你詩背反了吧，”我對段滄生說道。

“滾蛋!”

“是背反了嘛。”我被他的氣勢一懾，嚅囁道。脾氣還挺大，我是好心才提醒你的，免得以后別人說你沒文化。還有，你爹不就是黃河大俠嘛？我心中腹誹。

我不理會他，轉而看向白驚風。看著他的臉，我突然想到了當年武當山上的那群兄弟。其實我和白驚風才分別不過半年幾月有余，如此，片刻重逢后，就又要分別了。

只是之前眾人的一別，大家意氣風發，人人翹首以待，飛鳥投林、魚躍入海，對離別不屑一顧，對相逢深信不疑。而這場兩人的別離，彼此心事重重，無言以對，別離亦難，重逢何易?

山高水長，我思緒萬千，竟無話相贈，我只能道一聲，“保重。”

“保重。”

看著白驚風和小倪逐漸消失的身影，我內心有些惆悵。

“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

“放心吧，你們肯定見不著的。”

“你說話真挺討人厭的。”

默默湊上來的玖伍貳柒默默地點了點頭。

“哼，”段滄生不屑道接著，他話風一轉，幽幽道：“如果有一天，你能在江湖聽到他的風聲。或許你們還有見面的一天。”

“我知道的。”或許真的要他名動天下的時候，我們才能重逢吧。可是，那會是哪種名呢？想到這里，我不由苦笑，那還不如此生不要再遇好了。

“喲，你居然聽懂了我的話。”

“我早就明白，你以為我真是給你糾錯啊？我那是調解氣氛，逗你玩兒。”

段滄生一哂。

其實，他真背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