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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珍珠翼翼

  • 笙笙煙如織
  • 淺非橘
  • 14943字
  • 2023-01-19 23:06:09

珍珠族的故事——

曾經的藍煎只知道三從四德,對那個看起來并不愛她的太子百依百順,迷戀著自己太子妃的身份。

只是后來,父母赴邊疆抵御外敵,卻在敗軍之際做了逃兵,成了舉國嘲笑的對象,全家被貶為庶人,趕出京城。

藍煎與太子的婚約被取消,并被賜名藍照夜,照夜乃麻雀之意,意味著她再無資格成為鳳凰,只是一只灰溜溜的麻雀。

藍煎發誓要為自己一家恢復之前的榮耀,在沙漠苦練箭術,受盡了折磨,終于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將軍,屢次成功抵御敵國的進攻。

在那個時代,身為女子,不依附男子,才能打開封著的窗戶,如鷹一般自由馳騁,找到飛行的方向。

愛情對于藍煎來說并不是必需品,只不過在人生路上,遇到了一個足以驚艷她,讓她愿意與之攜手的人。

——1

今夜是重陽,不卷珍珠,陣陣西風透——陳維菘《醉花陰》

藍的如深海般深邃的天空里,毒辣的太陽鑲嵌其中。

沙漠上累聚起一座巨大的沙塊,形狀像一顆蘑菇。

沙塊之上,一女子穿著笨重的銅制鎧甲,顯得背影格外寬厚,她的皮膚被毒日曬的黝黑且泛紅,嘴唇干裂起皮,整張臉好似龜裂的大地。

額上的汗滾滾落下,有的不慎落入眼中,女子的眼睛被辣到流出淚水。

近看她,卻能發現她那一雙眼睛好似兩顆紫葡萄,眼中映出的景色仿佛葡萄上凝結的霜。

比常人更加烏黑的長發被木簪聚到一起,與沙漠的黃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黑色集聚在她的身上,流露出一種神秘的美。

“好了,藍照夜,剛剛已經休息了一會了,不要再犯困,你還要繼續射箭的。”她在空無一人的沙漠中自言自語。

她撿起身下那把木質半月弓,兩腳開立,調整好姿勢,接著右手扣于弦上,繼而左臂緩緩將弓拉開,她的手很穩,手上的老繭已經裂開,往下滲著血,可她卻沒有一點疼痛的表情。

瞄準目標以后,她手中的那只弓箭急速飛出,射中了一里之外懸掛著的一枚銅錢。

那枚銅錢無法在瞬間支撐弓箭的力道,只能裂成數塊。

“五石,我做到了。”她終于呼喊出來。

話音剛落,她便暈倒了,從沙塊上栽落了下來。

幾炷香之后,如果她還不醒來,就會引來沙漠里的惡狼,將她撲食。

沙漠的風很微弱,輕輕帶起一縷輕沙,略過她泛紅的臉頰。

真的就這么死了嗎......我就這么死了嗎?我真的只能是一只卑微的麻雀嗎?

昏迷之中,她的靈魂游移著,重回到了她曾經最痛苦的時刻。

“藍家一家都是敗類,皇上真是瞎了眼,把邊塞交給這樣的懦夫手里。”

“可不是嗎?平時享受著不盡的榮華富貴,關鍵時刻就像狗一樣落荒而逃。”

“多虧皇上開恩,只是將他們全家貶為庶人,我看啊,真應該通通賜死。”

“不對,他們的女兒藍煎還是太子將來的太子妃呢,將來藍家不還是能享受榮華富貴呢嗎?”

“什么太子妃,她那賤種能配得上太子?”

百姓圍在藍家的轎子旁,一句接一句地說著,堵的轎子無法駛離,藍煎一家全在轎子里,聽著無休止的謾罵。

只是隔著一層薄薄的布簾,外面的人就無所顧忌,用無形的刀子將藍煎一家扎得千瘡百孔。

夕陽吸走了沙漠的一部分燥熱,身軀也變得愈發龐大,幾只禿鷲在空中劃著環形。

三只木質戰車吱呀響著,在沙漠里穿行,健碩的駱駝踩著沙土走著,每只車上載著三個人,他們正四處張望呼喊。

“阿夜姑娘!你在哪里呢。”

其間一女子看上去有三十余歲,蹙著眉,瘦小的身軀卻發出洪亮的呼喊聲,除了額前露出半寸烏發,其余都掩在月白色的厚紗里,隨著戰車的顛簸,有幾縷從厚紗中脫逃,順著風的方向一齊搖擺。

眉下是一雙大小適中的眼睛,眼黑很多,雙眼皮很寬,此時因為皺著眉所以只能看見前半部分。

圓圓的臉,小巧且并不高挺的鼻子,再加上瘦小的身軀,她看上去很可愛,讓人想親近。

“阿竹,你為什么不跟著一起喊,阿夜姐姐找不到了,你都不著急的嗎?”女子朝一旁的男孩喊道。

“娘,你喊的這么大聲,還需要我喊嗎?”男孩說道。

這個剛滿十六歲的少年叫蔡竹頤,一旁的是他的母親寇南仙,寇南仙夫婦是藍將軍夫婦的摯友,藍煎如今是寄宿在寇家。

蔡竹頤搖搖晃晃地站在戰車上,看上去根本就不著急。

“等我回去再收拾你!”女子說道,隨著又大聲呼喊起來。

不遠處也在尋找著的另一輛戰車忽然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瞿正本從戰車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到地面上,腳下的沙土如同海浪般飛濺起來,接著他開始在沙漠飛奔。

“不是吧,他跑的這么快?平時可看不出來。”男孩說道。

兩人想到平時端著碗熱茶,一邊吹氣,一邊呆呆地看著天上的鳥一看就是一整天的瞿正本,真是感覺見鬼了。

沙漠上沙子如此松散,他還能跑這么快,雙腳只是淺淺地略過沙子,莫非會傳說中的輕功?

“唉,這也許是愛情的力量吧,正本突然變得如此強悍。”女子忍不住感嘆道。

“現在我們的關注點是不是不應該在這個上面呢?”蔡竹頤說道。

“阿煎小姐?你在哪里?”瞿正本一邊飛奔,一邊大聲呼喊著。

只見遠處有個小黑點正緩緩向自己這里移動著,瞿正本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不一會,瞿正本便走到了藍煎身邊。

“阿煎,你怎么弄成這個樣子?”瞿正本一把扶住艱難支撐著身體行走的藍煎,無盡的汗水滴落在玄色長衫上,他面色發紅,平時一向一絲不茍梳起的發髻也散亂著。

瞿正本,本是藍家的門客,之前在藍家并不起眼,可是如今唯有他自愿留在藍家。

此人很神秘,平時不太喜愛與人說話,只是喜歡在一旁發呆,只要是給他一張椅子,一壺茶,便可以從清晨坐到傍晚,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想些什么。

當初被招入藍家,是因為他的廚藝很精湛,自從吃過一次后,藍煎便再也離不開他了。

瞿正本皮膚極為白皙,臉部線條如女子般流暢,眉毛與睫毛皆濃密,眼睛周圍有棕黑色的陰影,顯得他的眼睛格外深邃。

雖然臉嫩,但是他身材高大且健碩,由此眾人皆認為他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于是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玉面廚神”。

可是他倒覺得這個外號挺俗氣的。

“不是說了不能再叫我阿煎的嗎?你以后得叫我阿夜,要是被人舉報了,你要蹲大獄的。”藍照夜虛弱地說道。

“我不在乎。”瞿正本淡淡地說道:“我背你。”

他蹲了下來,示意讓藍照夜上來。

藍照夜爬上他寬闊的后背,雙手搭在他的胸前,右手還緊握著那張彎月弓。

此時,蔡竹頤和寇南仙也看到了他們,匆忙下車圍了上去。

“正本,阿夜怎么樣,有沒有事啊?”寇南仙焦急地問道。

“她從沙塊上掉下來了,暈了過去,幸好頭沒有流血。”

“那就好,快嚇死我了,對了正本,快讓阿夜上車吧。”寇南仙說道:“這樣還快一點。”

“我走著也快,戰車太顛簸了,我怕阿煎會不舒服”瞿正本說道。

“要是阿竹能幫你背就好了,可惜他力氣還不夠。”寇南仙嘆氣道。

蔡竹頤有些不服:“再過兩年,我肯定能背動她,就算是兩個她,我也背的動。”

“你先長的和她一般高吧,小矮子。”瞿正本面無表情地取笑他,給了蔡竹頤更高的傷害。

蔡竹頤和瞿正本一向不對付,其實他們和其他人相處都挺好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碰到一起就總愛用言語互相攻擊,平時也喜歡比來比去的,活像兩個小屁孩。

藍照夜迷迷糊糊地睡著,瞿正本的呼吸越來越凝重,體力越來越不太能支撐,但他還是加快腳步走著。

寇南仙和腿短的蔡竹頤被遠遠拋在后面。

“阿竹啊,我們是不是要勸一勸阿夜不要再這樣苦練了啊,她一個女孩子這樣怎么吃得消啊,從那么高的沙塊上掉下來,一想就好可怕啊。”寇南仙嘆了口氣說道。

“經歷了今天的事,估計不用我們勸她就不會繼續下去了吧。”蔡竹頤撇了撇嘴說道。

“阿夜剛來的時候,細皮嫩肉呢的,皮膚白白的,現在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不行,我得搬救兵過來勸她,不能讓她再這樣下去了。”寇南仙嘟囔著說道。

“娘,您這么關心她,干脆把我趕出去,把她換進咱們家養著。”蔡竹頤吐槽道。

藍照夜伏在瞿正本的背上,意識慢慢恢復。

“阿煎,對不起。”只聽到瞿正本用暗啞低沉的聲音說著。

藍照夜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辦。

可是她是個直性子。

“你剛剛為什么說對不起?”藍照夜問道。

“呃......”瞿正本顯然沒想到劇本會這么演。

“你聽錯了。”

藍照夜聽到這話,直接揪住了瞿正本的耳朵,疼的他吱呀亂叫。

“說不說,瞿正本,你說不說?”

“行行行,我說......我昨天給你做的菜,沒洗干凈,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忘記了。”瞿正本老老實實回答道:“阿煎,你不是摔倒了嗎,怎么力氣還是這么大啊。”

“我只是暈了過去,躺在那做了一場夢,沒什么大事,再說了,本姑娘可是能開五石弓的人,力氣這么大不是正常的嗎?瞿正本,我勸你以后把我的菜洗干凈點。”

“真好,阿煎,五石弓,你終于做到了。”瞿正本抿著嘴角,笑著說。

藍照夜羞澀地笑了笑,替他輕輕揉了揉被捏紅的耳朵。

瞿正本雖然在別人眼中高冷不可攀,性格古怪,但是在藍照夜眼中,在藍煎身邊,都是個溫柔的人。

他做的很多事情也讓藍煎感動。

回到家,藍照夜被瞿正本抱到床上,請了郎中過來給她瞧瞧。

所有人都圍在藍照夜的床一旁,圍成了一個圈。

郎中被這撲面而來的壓迫感弄得有點緊張,于是便裝作找東西,打開自己的藥箱,露出了里面的全蝎、蟲草等看起來有些可怕的藥,幾個人看到這幅場景,趕快退出了。

藍照夜靠在高高的枕頭上,看到這一幕笑了。

蔡竹頤朝后面的那幾個人做了個鬼臉,隨后又和剛才一樣圍在圈里,退出的那幾個人里還有蔡竹頤的父親蔡茗沉。

蔡將軍顯然已經在心中埋下了一顆暴打蔡竹頤的種子。

郎中緩緩問道:“是從多高的沙塊上掉下來的?”

“沙漠里最高的那一塊,大家應該都知道的。”藍照夜回答。

“頭暈不暈,撞到頭了嗎?有沒有流血?”郎中問。

“我摔下來的時候沒有意識,所以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起身的時候并未發現四周有血,但是感覺頭和后背,胳膊有些痛。”

郎中輕輕撥開藍照夜的頭發,查看有無傷口。

眾人都伸長脖子,爭先恐后地看著。

郎中從藥箱里拿出一塊白色棉布,在藍照夜的后腦上輕輕擦拭,拿下來后,棉布上已有血痕。

“唉,看來腦袋是摔到了,不過傷口不深。”

接著,郎中轉過頭來,說道:“我需要你們其中一個人幫忙......”

“我來!”瞿正本洪亮的聲音劃破四周。

“小伙子,我話還沒說完,我是需要人幫忙查看這位姑娘背上的傷勢,不過,如果你是這姑娘的夫君,倒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可并未聽說她有夫君呢。”

——2

瞿正本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寇南仙更是反應強烈,她一直都覺得藍照夜和瞿正本是那種神仙眷侶,可以寫進話本子的那種。

“大夫啊,我來吧,我來檢查阿夜的傷勢,你們其他人就先出去吧。”寇南仙自告奮勇道。

眾人皆退了出去。

寇南仙笑著說道:“阿夜啊,不要不好意思咯,姨母來幫你脫衣服。”

藍照夜卻毫不在意,三下五除二就把衣衫褪去,重新趴在床上。

“阿夜,我以為女孩子都會很不好意思,需要我勸半天才能把衣服脫下來的!”

“怎樣嘛,大家都是女人,何必扭扭捏捏的。”藍照夜笑著說道。

藍照夜就是這樣一個直球的人,雖然,她之前和京城里的那些深閨嬌女沒什么不同,甚至還因為知節守禮而被其他貴女作為模仿對象。

無人能將現在的藍照夜和之前的藍煎做比較。

“你背上的傷口有半個手臂那么長,深粉色,形狀有點像個腿很長的蜈蚣,應該是被絮塵石所劃傷了,旁邊都是紅腫的,想比也受到了沖擊,慢慢的會變成一大片淤青,應該沖服白曲明散。”寇南仙說道。

“姨母,您真的是很懂醫術啊,沒準比外面那個禿頂郎中醫術還高明呢。”

寇南仙的睫毛長垂下來,笑了笑,捏了捏藍煎的臉蛋,她忽然有些出神了。

“阿夜,你身上其他部分,怎么這么多傷疤呢。”

“沒事,都過去了,現在也感覺不到痛,要說丑吧,我也看不到,姨母說對吧。”藍照夜打趣道。

“聽姨母的勸,你去別的地方練吧,不要在沙漠里繼續折磨自己了。”寇南仙說道。

“可是和敵國的交戰處是在沙漠,我不在沙漠練,將來如果上陣殺敵,會忍受不了那里的烈日和炎熱,箭怎么能射準呢?”

“可是,你畢竟是個女孩子,你剛來的時候細皮嫩肉的,現在卻遍體鱗傷,就連你的雙手,也因為想長時間握箭而不感到痛,用粗鹽一遍遍磨破,這樣下去怎么能行呢。”寇南仙真切地說道。

藍照夜只是微微笑了笑,說道:“姨母,您說的這些,我都不在乎,我現在覺得我每天都很幸福。”

蔡竹頤本來是替郎中來催促她們的,恰巧在房門外聽到了這番話。

“阿夜是個傻子。”他輕輕說了一句,表情卻是氣鼓鼓的,重重地敲著房門。

郎中聽了寇南仙的描述,也給藍照夜開了白曲明散,也開了些往頭上傷口涂的藥膏。

“蔡夫人,我看下次不需要叫我來了,您自己不就可以醫治了嗎。”郎中收拾著藥箱,不悅地說道。

寇南仙幫郎中將桌子上凌亂無序擺放著的藥分類放進藥箱,哄著郎中說道:“我這三腳貓功夫,哪能和您相比呢?”

“蔡夫人的生活很滋潤呢,家有賢夫,每日生活得有滋有味,和我們這些每日辛苦勞作的郎中不一樣。”

“沈郎中,您累了吧,不如我派人用轎子把您抬回去。”蔡茗沉湊上來說道。

沈郎中揮了揮手,便攜藥箱出門而去。

寇南仙看著沈郎中的背影,半天都沒有挪動身體,只是出神地看著外面。

蔡茗沉只是輕撫了她的肩膀,而后走開了。

他躲在一旁的簾子外看著寇南仙的背影,就那樣看著,看她的眼神和年輕時并沒有什么不同。

“南仙,真的是我錯了嗎?”

需要靜養的藍照夜正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睛,感受著沙漠的熱流在身邊來回纏繞著。

平時每日都在沙漠訓練,身體很累,晚上一沾床就睡著了。

就連睡著以后都很累,一個接一個的噩夢交錯而來,讓她在夢里都無法喘息。

她很想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他們在千里之外的一個偏僻的小鄉村里,因為他們是逃兵,因此被皇帝下令終身不得離開那個充滿瘴氣的鄉村半步。

她隨父母在那里生活了兩年,后來,敵國突然開始在戰場上投入怪物,這種怪物體型巨大,士兵近身不得,因此國家急需弓箭手在遠處射中怪物。

也許,這是藍照夜唯一的機會。

屋內,赤紅色的絨毯上,放著一個很大的草編籃子,里面塞滿了各色絲線,還有深淺不一的藍色布匹,這些東西露著頭,堵塞在一起,其中還插著一些又布做成的蘭花,甚是好看。

幽暗的黃光從窗外打進來,狹小的木屋地上有幾股黃沙如絲帶般纏繞起舞。

“娘,我們點油燈吧,都吸了一天的沙子了。”蔡竹頤抱怨道。

寇南仙,瞿正本和蔡竹頤的手中各有一塊藍色的綢緞,在上面繡著大小不一的蘭花。

“可是這樣太浪費了吧,現在物資緊缺,現在天還亮著,我們再堅持一下。”寇南仙說道。

蔡竹頤瞥向小心翼翼繡著蘭花的“玉面廚神”,調侃道:“愛情的力量可真是偉大啊,咱們的玉面廚神都開始繡花了,不知道小姑娘們知道了以后會不會更加迷戀廚神了呢?”

瞿正本笑了笑,輕輕從繡面上拉出絲線來,手臂舉得高高的,看上去倒是很嫻熟的樣子。

“某位誰也不服的大少爺不是也在繡可愛的蘭花嗎,你可得好好繡啊,不然小心阿煎再把你胖揍一頓。”

蔡竹頤恨地咬牙切齒,卻又無法反駁,只是兇狠地繡著蘭花,只是他現在繡著的這朵,已然是一只失敗頹廢的蘭花了。

晚膳過后,蔡竹頤偷偷在自己屋里面點上了油燈,但是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

他猛地坐起來,迅速穿戴整齊。

咚咚咚......

敲擊聲傳來,還伴著微弱的燈光。

藍照夜扶著腰將窗戶打開,只見蔡竹頤正持著油燈盯著她,她不禁嚇了一跳。

她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敲了敲蔡竹頤的腦殼,說道:“搗蛋鬼,你來耍什么花樣。”

蔡竹頤舉起手中攥著的紙,由于舉起的力度過大,因此紙發出啪啪的聲音。

上面白紙黑字寫著:敲腦殼二十次,剩一次;喊阿夜為大哥三十次,剩二十三次;和別人說我蔡竹頤最服的人就是阿夜十次,剩十次;看到阿夜主動問好一百次,剩八十次;喊阿夜為姐姐十次,剩十次。

“怎么了,你大晚上拿著我們的合約過來干啥?”藍照夜問道。

“我是要告訴你,你敲我腦殼的機會只剩下一次了。”蔡竹頤兇狠地說道。

藍照夜覺得他既幼稚又好笑,便想把窗戶關上睡覺。

“我是要告訴你,雖然迫于這個不平等合約,我對你點頭哈腰的,但是我的內心不卑不亢,對你還是不服。”

“哦。”藍照夜懶懶地說了句:“搗蛋鬼,我可以睡覺了嗎?”

“這么早就要睡嗎?你可真懶。”蔡竹頤又開始臭屁。

藍照夜習慣了這個搗蛋鬼的幼稚言語,只是隨意打發道:“怎么,不讓我睡?那你喊句姐姐,我就不睡了。”

蔡竹頤立馬變了臉色,轉身就要落跑。

藍照夜嬉笑道:“阿竹弟弟啊,要是現在不好意思喊,那你就等大家都在的時候喊吧,別忘了還剩十次哦。”

蔡竹頤走遠了,藍照夜不禁笑了起來。

“小屁孩,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

她把藏在被子下的手重新露了出來,又一次用粗鹽磨破了,還沒來得及包扎起來。

這幾天不能去射箭了,只好做些能在床上做的事。

她用嘴從一旁銜來了紗布,將手進行簡單的包扎。

已經感覺不到疼了,習慣了,只是每次都要乞求讓這雙手快點長好,不要耽誤了射箭。

誰能想到這雙比老人還要粗糙的手,曾經也是纖纖玉指,被譽為京城內最美的手呢?

就連一直對她冷臉的太子,也曾經說過這雙手很好看,涂上蔻丹的時候,就像是寺廟里雕塑的手一般。

太子......

她曾經的未婚夫,那個她曾經癡心愛過的人,可惜他從未正眼瞧過他。

藍家被貶,正遂了太子商是何的心愿了吧,這樣的話,他就不用娶藍煎了。

長夜漫漫,萬籟俱寂,天空卻仍有鳥兒翅膀撲騰的聲音。

瞿正本端坐于幾案前,手中正翻動著一本筆記。

書皮用干花裝飾著,色彩如真花一般鮮艷,這本筆記沉甸甸的,每一張紙上都用細毛筆勾勒出一道精致的菜品,畫得和真的一樣。

菜品下面,便是密密麻麻的菜譜,每一道菜都有五六種不同的做法,上面分別寫著每種做法,用膳者會吃多少。

瞿正本的手輕輕從筆記上拂過,輕嘆了一口氣。

他的手伸向一旁的裂紋釉茶盞,輕輕端了起來。

水還沒送到碗里,窗戶被一只健碩的鴿子撞開,鴿子的紅眼在燭火下忽閃著,它的雙腳踏于瞿正本拿著茶盞的手之上,右腳上綁著卷起來的紙條。

瞿正本嫻熟地打開紙條,上面寫著:“太子生辰將至,勿忘。”

——3

晨光將啟,瞿正本卻已經坐在涼階上,沙漠的清晨還是熱的,只不過從白日的燥熱變為了悶熱。

他忽然站起來,來回走著,不安的情緒在他的臉上掛滿了。

最后,他還是站在藍照夜門前,輕輕扣門。

藍照夜睡得很輕,自然是立馬聽到了聲音,她如緞般的長發披散著,輕薄的白色內搭外裹上了百家布縫成的被單,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

“怎么了,正本哥哥?”藍照夜問道。

瞿正本暗啞著嗓子,說道:“太子生辰,我要去參加壽宴,一會就要啟程了,過來和你說一聲。”

“你之前未曾參加過太子的壽宴,這次為何要去呢?”藍照夜有些不解。

瞿正本一直是藍家的門客,與太子并無交往,突然說要去參加太子的壽宴,任誰都會覺得奇怪。

“我收到了請柬,不得不去。”瞿正本回答道。

“原來如此,那你去吧,路上小心。”藍照夜的神色有些黯淡,她轉身就要回屋。

就在這時,瞿正本的手拉住了藍照夜的胳膊。

藍照夜有些高興地看著她,眸子里期待著什么。

“你有什么話,想讓我捎給太子的嗎?”瞿正本低著頭說道。

“你瘋了嗎?你居然會問我這種話,你知道他曾經怎么對待我嗎?我給他帶什么話,就算我帶了話,他會取笑我,笑我還是一只卑微討好他的狗,你問這個到底是什么意思?”藍照夜憤恨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瞿正本的眼眶略微有些泛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阿夜,你確定不去送送正本嗎?他和楊梅馬上就要出發了。這里離京城挺遠的,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呢。”寇南仙一邊給藍照夜清理著手上細碎的傷口,一邊問道。

“為什么楊梅也去。”藍照夜問道。

楊梅是一年前來到沙漠投靠蔡家的退役兵,因為他身手不凡,所以蔡茗沉讓他留下來當護衛。

蔡茗沉之前是文官,不會舞槍弄棒,因此這里是需要些有武功的人的。

“楊梅說沒見過大世面,想跟著一起去京城看看,就滿足一下這個孩子吧,也算是給他放個假,這孩子長得和個小女孩一樣可愛,白白嫩嫩的,讓人忍不住心疼啊。”寇南仙感嘆道。

寇南仙曾經的夢想就是有個可愛的女兒,藍照夜雖是女子,但大大咧咧的,許只能算半個,而楊梅雖是男子,可無論是名字還是性格都透露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可愛,也算是半個女子。

因此寇南仙總覺得自己如今算是圓了曾經的夢想了。

“屁嘞,還說楊梅像個小女孩,上次沙匪過來騷擾我們,他殺起人來比誰都狠。”藍照夜說道。

“還說我呢,你不也是有時候忍不住揉楊梅的臉嗎?”寇南仙反駁道:“言歸正傳,阿夜啊,你若是真的喜歡正本的話,還是去送送他吧,太子壽宴的請柬,他不得不去啊,他還有個弟弟在京城,也是情非得已。”

“我不喜歡他,也不是因為他去太子壽宴而生氣。”藍照夜嘆了口氣:“姨母,這件事不用再商量了,你替我送送他就好。”

寇南仙走出去,關上了門。

她總覺得放心不下,于是把正在一邊看書,一邊吟誦,沉醉其中的蔡茗沉揪著耳朵帶出了書房。

“南仙,有話直說嘛,干嘛又揪我的耳朵啊。”

一旁走過的小侍女們抿著嘴笑著走過去。

“瞧啊,蔡大人又被揪耳朵了。”一個小侍女笑道,旁邊的侍女們也在附和。

“看這急匆匆的樣子,看來蔡大人又要被拽去八卦亭了。”

寇南仙平日里特別喜歡各式精巧的小亭子,在里面乘涼飲茶,有時候一坐就是一下午,于是蔡茗沉斥巨資在院子里給她建了十個小亭子,分別取了不同的名字,比如八卦亭,畫眉亭,貓貓亭......

八卦亭是寇南仙用來聊八卦的地方,她平日里很喜歡做紅娘,幫適齡的男女青年互相追求,在亭子里拉著各種人討論別人的愛情,畫眉亭是蔡茗沉給寇南仙畫眉的,據說在自然光下畫出來的眉毛比在屋里對著鏡子畫出來的好看,貓貓亭是寇南仙用來逗貓的......

他們倆坐在八卦亭里,寇南仙開口說道:“你說如果正本就這么走了,一走就是一個多月,他們倆矛盾化解不開,會不會因此而形同陌路啊。”

“你說的有道理,想當初啊,咱們倆第一次吵架,你粗著脖子說再也不會和我見面了,然后你就要去遠東祖母家住上半年,那時我可真是慌了呢。”蔡茗沉附和道。

“當時我走到半路,發現你在我的包袱里塞了一幅錦鯉繡,當時就原諒你了,說實話,當時還是很感動的。”寇南仙感慨道。

為了祝福即將遠行的人,讓他們一路平安,因此人們會在布帕上刺繡,送給遠行之人,而所繡的圖案,要能代表所繡之人的形象。

蔡茗沉平日里是不會刺繡的,可他還是歪歪斜斜地繡了一個超大的錦鯉。

“對啊。”蔡茗沉突然靈光一現:“我們也可以幫他們倆也這樣弄一下,說不定也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寇南仙捏了捏蔡茗沉的臉,說道:“你可真厲害啊,我一會就給瞿正本包袱里塞上阿夜的刺繡。”

楊梅興高采烈地背上紅色的小包袱,跟在瞿正本身后站在家門口。

寇南仙得意洋洋地瞅了一眼瞿正本那鼓鼓囊囊的包袱,顯然藍照夜的刺繡已然被放進去了。

瞿正本上路后,寇南仙拉著蔡茗沉和一臉不情愿的蔡竹頤在亭子里眉飛色舞。

“怎么了,娘,你要是沒什么事我就先去練武了。”蔡竹頤抱怨道。

“你們知道剛剛我在正本的包袱里發現什么了嗎?”寇南仙得意洋洋。

蔡茗沉寵溺地看著她,說道:“南仙,別賣關子了,我們都快期待死了。”

“咳咳。”寇南仙清了清嗓子,說道:“那沉甸甸的包袱,即將在正本的背上,跨越千山萬水,前往京城,他不嫌累,不嫌苦,只是為了心中所愛。”

“好了,娘,到底是啥啊?”

“我的天啊,那里面居然全是阿夜的畫像啊,大概得有幾十幅,我沒想到,正本對阿夜的愛如此之深沉,甚至要隨身帶著這么多畫像出遠門。”

“現在的小年輕可真是為愛癡狂啊,一想到正本在京都,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畫像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可真是為他心酸。”蔡茗沉跟著附和道。

“人家兩個有說互相喜歡嗎,怎么感覺你們兩個在替人家談戀愛啊。”蔡竹頤吐槽道。

“小孩子懂啥,你也得給阿夜和正本助攻啊,要不是阿夜來了,你還得像以前那樣成天自暴自棄的,現在你能這么勤奮地練武,可是人家阿夜姐姐的功勞。”寇南仙說道。

“是是是,您說的對,不過現在我得抓緊去練武了,我要趁著她休息的這幾天實現質的飛越,然后超過她,讓她喊我一百次大哥。”

藍照夜躺在床上,翻閱著手中的藍家拳法,如果是外人看過去,只能看到一些胡亂涂鴉的文字。

這是藍家人特有的暗語,只有藍家人可以看懂。

除了射箭之外,藍照夜這些年還向師父學了不少拳腳功夫,但是只曾和蔡竹頤動過手。

如今師父被召回京城做官了,藍照夜的拳腳功夫已經半年未有長進。

聽見外面一陣嘈雜聲,藍照夜打開窗戶,看見了光著膀子持著雙锏正在練習的蔡竹頤。

“怎么這么瘦啊,像個猴子似的。”藍照夜沖蔡竹頤說道。

蔡竹頤不悅地瞥了她一眼,悄悄轉過身,伸展臂膀,露出比前面更像樣一點的背肌。

藍照夜笑了笑,說道:“蔡大師,等我好了你教教我唄,我也想耍這個。”

“不行,我下次要靠這個贏過你的。”蔡竹頤說道。

“這樣吧,你教我一次,可以少喊我五次大哥,怎么樣。”

“其他稱謂也得算。”

“好啊。”藍照夜笑著說。

藍照夜只會拳法,還未曾學過兵器防身,如果能使锏,那是再好不過了,這種兵器對力量的要求并沒有那么高。

這時,寇南仙端著一盤子點心走過來了。

“阿竹,你也過來和阿夜姐姐一起吃點點心吧。”

蔡竹頤把衣服搭在身上,走了過來。

藍煎半靠在枕頭上,寇南仙坐在床一側,蔡竹頤坐在地上的小馬扎上。

“今天晚上沙城有比武大會,我一會要去看,可惜阿夜就不能去了,傷的這么嚴重。”蔡竹頤一邊吃點心,一邊得意洋洋地說道。

“蔡竹頤,你明明知道我去不了,你還在這顯擺!”藍照夜真的生氣了。

沙城比武大會是邊塞地區一年一度的比武盛會,附近的所有高手都會前來參賽,第一名獎金是五千金。

這場比武大會不能使用武器,比的是拳腳功夫,因此這是藍照夜極好的學習機會。

寇南仙眼珠子咕溜溜轉了一下,說道:“有了!”

一轉眼,蔡竹頤推著坐在木質輪椅上的藍照夜,一臉不悅地站在了沙城外。

“好好推啊,阿竹,我的好腳夫。”藍照夜調侃道。

蔡竹頤壞笑了一下,一下子順著輪子把輪椅半翹起來,藍照夜沒有準備,差點掉下去。

蔡竹頤滿足地把輪椅復原,卻只看見藍照夜只是木訥地坐在那里,一句話都不說,靈魂好似被抽空一般。

平日里若是惹了藍照夜生氣,她肯定是要罵他的,可是這次卻一反常態。

他將臉湊過去,問道:“你怎么了,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像剛才那樣了。”

這時,一頂帶著白色紗幔,鑲嵌著象牙的木轎從一旁走過,四五個轎夫穩穩地抬著轎子上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一直回頭看著發呆的藍照夜,示意轎夫停下。

一雙飾滿銀鈴的白靴輕輕點地,臉上遮著白紗的曼妙女子走到了藍照夜面前。

她輕輕用指尖碰了碰藍照夜的額頭,笑著說道:“阿煎姐姐,沒想到在這里會遇到你,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姐姐的輪椅還是不穩。”

藍照夜看著眼前的白衣女子,輕輕笑道:“又讓妹妹見笑了,幾年不見,我幾乎換了幅模樣,沒想到你還能認出我來。”

白衣女子輕輕笑了笑,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姐姐的頭發還是一樣烏黑濃密,就像黑緞子一樣,除了你,旁人是不會有這么好看的頭發的。”

蔡竹頤發現藍照夜的臉色十分難看,說道:“這位姐姐,我們想早點進去,先告辭了。”

“好,輪椅慢,還是快點走吧。”白衣女子笑道。

蔡竹頤推著藍照夜匆匆忙忙往前走著。

“阿夜,她是誰,為什么你的臉色如此難看啊。”蔡竹頤問道。

藍照夜的話顯得沒什么力氣:“沒事,我們快走吧。”

那個白衣女子便是敵國的雪鹽公主,兩國交好時,敵國送出雪鹽公主,本國送出二皇子互為質子,以此來維系太平。

敵國本想讓雪鹽公主做商是何的太子妃,奈何當時已經定下藍煎為太子妃,于是這件事只好作罷。

但是商是何遇到雪鹽公主之后,對雪鹽公主情有獨鐘,與曾經一起長大,關系十分曖昧的藍煎態度急轉。

甚至那一次,藍煎所乘坐的馬車與雪鹽公主的相撞,整個馬車都側翻在地,只能坐在輪椅上,商是何就生氣地當著雪鹽公主的面把藍煎的輪椅掀翻在地,讓她的雙腿留下至今無法愈合的疤痕。

——4

“我猜剛才那個人與你是舊相識,你是因為以前在京城的舊事不高興嗎?”蔡竹頤問道。

“不是。”藍照夜淡淡回答。

“肯定是。”蔡竹頤篤定地說道:“你等我一下。”

蔡竹頤轉身融入了人海里,等回來時,手里已然有了一串糖葫蘆。

當時藍照夜初到沙漠時,蔡竹頤也剛剛被師門逐出,性情極其不穩定,經常莫名其妙地暴走,那一次他和家人鬧矛盾,站在高高的柜子上不肯下來,其他人都覺得蔡竹頤太過分,說不要管他了。

藍照夜拿著一串糖葫蘆,站在那里一直哄蔡竹頤,才把蔡竹頤哄了下來。

這件事兩個人都記得清清楚楚。

看到那串灑滿糖衣的糖葫蘆,藍照夜的神情有些緩和,微笑地看著蔡竹頤,說道:“謝謝。”

蔡竹頤蹲下身來,小聲說道:“我對你之前的事情有所耳聞,但是我覺得你一定可以把那些事情忘掉,快樂生活的,當初我不也經歷了那么多事情,現在也可以直面那些事情了。”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愛憐,這樣的神情在他的臉上是第一次出現過,讓藍照夜意識到其實蔡竹頤只和她差兩歲,并不是一個充滿幼稚的小屁孩。

“你說的對,我會努力忘記的,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的。”藍照夜說道。

蔡竹頤緩緩推著輪椅走到了沙城前,沙城外有一座由沙土壘成的高大牌坊,牌坊上沒有寫什么吉祥的話語,而是雕刻著數十張怪物頭顱,燈光模糊,看不清是什么怪物,只是能清晰看見尖尖的獠牙,往上仰視,讓人感到有些畏懼。

“聽說前些日子有人從這下面經過,上面的一根獠牙掉了下來,把一個人腦袋都砸穿了。”蔡竹頤說道。

“沙子做的獠牙力道也會這么大么?”

“那可不嗎。”

“這么說的話用沙子都可以做兵器了。”

“那這個兵器叫什么?沙子劍嗎?(傻子賤)”

往里走去,猩紅的燈光愈來愈亮,往左右看,那是成千上萬盞肚子圓鼓鼓的燈籠,串成長長的線,系在朱紅色的房檐上,從房檐上延伸下來的,還有數不清的木桿,這些木桿直直插入地下,上面沒有任何裝飾。木桿與樓層之間交叉,形成一個個小格子,每個格子上都掛著一盞猩紅色的燈籠,一個個紅衣舞女身上懸掛黃金鈴,在跳一模一樣的舞。

正前方很刺眼,是一片更加瘆人的猩紅。

這時,藍照夜和蔡竹頤才發現,腳下的沙土路已然變成漆黑的水潭,水潭中央是一條沒有帶著圍欄的石子小路,人們正排著隊,在上面擁擠地走著。

漆黑的水潭上,漂浮著數不清的水晶蓮花,映著燈籠,發出微弱的紅光。

“阿竹,我們今天可來對了,你看這場面,比以前可盛大多了。”藍照夜說道。

“我以前去過戒靈海,比這里更壯觀,你聽說過嗎?”

“我沒去過,之前在京城的時候,我是不能隨便出門的,就算出門散心,也是要從后門出去,盡量避人,與你們男子不同。”藍照夜回答。

沿著小路慢慢往里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襲來。

最里面便是擂臺,從外看是一個巨大的方形鐵籠,鐵籠最上端,幾百只老鷹被鐵鏈拴著,它們掙扎著,鳴叫著,鐵鏈在空中扭曲伸展,就像暴風雨襲來時,被胡亂卷起的珠簾。

鐵籠之中,正中央是一塊巨大的圓形巖石,這便是擂臺,那濃重的血腥味就是擂臺所散發出來的。

擂臺外,便是一層又一層包裹著的木質座椅。

蔡竹頤帶著藍照夜鉆了進去,挑了個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蔡竹頤,若不是我力氣大,你恐怕得讓我從輪椅上飛出去!”藍照夜不滿地揪住蔡竹頤的耳朵。

他疼的齜牙咧嘴的,耳朵瞬間變紅了:“姐姐姐,你放開我,我不敢了。”

聽到這聲姐姐,藍照夜一下子覺得平衡了,她還挺喜歡蔡竹頤叫姐姐的。

在第一排觀眾席前,是此次大賽的評委,全都是男子。

他們的身軀很高大,擋住了后面觀眾的視線。

“請大家安靜!”幾個身穿豹紋裙的男子走出來,吼道。

幾十位紅衣女子搖曳著身姿,點亮整個比武場。

一個光著上半身,露出結實肌肉的男子走出來,他頭上扎著密密麻麻的小辮子,鞭子上布滿著金箍,皮膚白皙,眉毛濃密,向上挑起,薄薄的單眼皮包裹著一雙鷹鷙般的眼睛,下半張臉用金面具包裹得嚴嚴實實。

“在比賽開始之前,我想先邀請在座的一些觀眾,上臺進行熱身表演,只要上臺跟著前面的人一起做動作,就可以得到我手中的這只雪晶并蒂花。”

他伸出手來,展示著雪晶并蒂花,如冰一般剔透無暇,每一個部位都在火光下發出誘惑的光。

雪晶十分名貴,更別提雕刻地如此逼真的并蒂花了。

眾人紛紛存疑,這么名貴的東西怎么可能給很多人呢。

男子揮了揮手,幾個人便抬來了一個巨大的箱子,他一只手將蓋子提起,扔到一邊,接著用右腳將這只盛滿雪晶并蒂花的箱子踢到觀眾面前。

驚嘆聲不覺于耳。

藍照夜也沒有見過如此奢華爛漫的東西,于是將眼神轉向蔡竹頤,可是蔡竹頤看上去漫不經心的。

“喂,你不動心嗎?你也上去做幾個動作吧,看上去好好看啊。”

蔡竹頤皺著眉看著藍照夜:“那玩意要了有什么用啊?”

“并蒂花,那是多浪漫的花啊,你看那雕刻的,太好看了,我行動不便,你就當幫我去吧。”藍照夜說道。

“讓我去可以,敲腦殼少十次。”蔡竹頤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以,你快去吧。”

沒想到藍照夜答應地這么干脆。

眾人早已涌了上去,站在兩個大漢身后,躍躍欲試著,不過只有男子上去,并未有女子。

這種地方,能讓女子來已是不易,又怎么能上去和男子們一起表演呢?

人群太過擁擠,空氣熱了起來,男子們紛紛脫下上衣,往臺下扔去。

藍煎的身上瞬間被衣服蓋了起來,她好不容易才從這堆衣服里冒出了頭

蔡竹頤拿著衣服走過來,輕輕遞給她,說道:“阿夜,你幫我抓一下后背這里,我夠不到。”

許是肌肉練得太過發達,他夠不到這塊地方,上面有蟲子咬了個疙瘩。

藍照夜并未推脫,而是輕輕給他抓了起來,她的力道不重,繞著疙瘩輕輕抓著,最后用指甲給他劃了幾道印。

蔡竹頤轉過身來,這張充滿少年氣的臉在火光搖曳中甚是好看。

他的眼神似乎在漂浮著,落定之后朝藍照夜笑了一下,隨即又融入到人群中。

表演開始,兩個大漢一開始只是做簡單的拉伸動作,但是后來動作越做越復雜,有很多人已經跟不上了。

藍照夜盯著蔡竹頤,發現他一直做的很好。

他是個千年一遇的練武奇才,武林中人都是這么說的,她也一直告訴后來一度不自信的蔡竹頤,他真的是很優秀的。

表演結束,蔡竹頤拿著雪晶并蒂花歡快地飛奔下來,遞給藍照夜。

藍照夜高興地打量著手中的花,眼光無法移開。

接下來就是正式的擂臺賽,今年的擂臺賽和以往相比沒什么看點,不知為什么,高手越來越少,招式也不如前幾年的新奇,看完之后沒有讓人欲罷不能的感覺。

看到最后,蔡竹頤已經呼呼大睡了。

“這熊孩子。”藍照夜在心里說道。

比賽結束,蔡竹頤伸了個懶腰,打算推著藍照夜回家。

雪鹽公主緩緩走來,用手中的長劍擋住蔡竹頤的肩膀。

“小兄弟,我想和姐姐敘敘舊。”

蔡竹頤看向藍照夜,只見藍照夜點了點頭:“可以。”

沙洞中燈火通明,一棵用黑色石頭雕刻成的大樹延伸出兩個粗壯的分枝,雪鹽公主和藍照夜分別坐在一個分枝上,分枝匯集處嵌著翠玉做的小桌,上面擺著金燦燦的酒盞。

“姐姐,我實在是好奇,你為何變成這幅模樣,我只知道你們家被趕出京城,住在一個偏僻的村子里,為何會在大漠出現,還變得如此憔悴?你看你的臉,你的手,都不像個女子了。”雪鹽公主皺眉說道。

“和你有何關系呢?”

“是不是商是何故意折磨你的?你們家已經落敗了,他還要這樣做嗎?他真的一如既往,不是什么好東西。”

藍照夜用驚奇的表情看著她:“你......怎么會這么說他,你不是很愛他嗎?”

雪鹽公主愣了愣,隨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不愛他,他不愛我,你這個離我們最近的旁觀者都沒有看出來。”

“不可能的,你們明明愛的深沉,怎么說不愛呢?你們曾經不是海誓山盟,如膠似漆嗎?”

“姐姐,我和商是何是演出來的,如果不演這一出戲,怎么維持我們兩國短暫的和平呢?”雪鹽公主的眸子垂了下來,淺淺笑道。

“可是你們曾經接吻過,我還看到太子把你壓在床上,那也是假的嗎?”藍照夜追問。

“你覺得呢?”雪鹽公主挑釁地笑道:“姐姐,你不會還喜歡商是何吧?聽我一句勸,這種人沒什么好喜歡的,你當初對他掏心掏肺的,可他是怎么對你的?”

“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之前你對我,從來都是惡語相向的。”

“姐姐,我當初剛到你們國家,雪國還很弱小,因此在宮中處處受人欺辱,是你一直給我溫暖,后來雖然我對你惡語相向,但那是因為我們兩國的局勢急轉,我不得不這么做。其實,我每天都在想,若是能拋去你我的身份,真的做一對好姐妹就好了,做你的姐妹,一定很幸福。”雪鹽公主酒已微醺,雖有些迷亂,但是語氣極為誠懇。

藍照夜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這個陌生的她。

“姐姐,你和我走吧,去我們雪國,別在你們國家了,我知道你們藍家不該落到如此結局的,你們可是開國功臣,如今怎么能變成這個樣子呢?”

“我在這里,是為了追逐自由,我現在活得很快樂,大漠沒有什么人管轄。”

“原來如此。”雪鹽公主笑道:“這里確實是個好地方,如果想在這里藏起來,沒有人會知道的對吧。”

“嗯。”藍照夜回答。

敘舊結束,蔡竹頤也已將藍照夜安全送到家里。

折騰了一晚上,藍照夜腰酸背痛,十分困倦,可是想起雪鹽公主的那番話,久久無法入睡。

她披上絲綢做的小披風,敲響了寇南仙的房門。

不一會,兩個人守著一壺暖暖的橘子酒,坐在了八卦亭里。

“阿夜,有什么要和姨母說的嗎?”寇南仙溫柔地問道。

藍照夜剛要開口,一個黑乎乎的身影便從亭子外飛身而入。

蔡竹頤輕喘了一口氣,隨后坐在了藍照夜身旁的一把椅子上,三個人圍成了一個圈。

“我也要加入,你們要說什么?”蔡竹頤自己手動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

“不行,這是我的秘密,我只和姨母說,小孩子還是去睡覺吧。”

兩個人紛紛開始驅趕蔡竹頤,蔡竹頤卻不慌不忙地說道:“這樣吧,阿夜,倘若你和我說你的秘密,我就把我之前在宿一大師處習武的事告訴你怎么樣?”

“阿竹,你真的要說嗎?自從你回來以后,你從未和任何人說過當時的事情。”寇南仙顯得有些激動。

“對啊,其實我早就可以說了,只是后來沒人問我了。”蔡竹頤笑著說:“阿夜,這樣可以嗎?”

原來,之前蔡竹頤曾曾拜珍珠族的歲珠大師為師,學習武藝,他是歲珠大師的愛徒。但是有一天,蔡竹頤在歲珠大師訓話的時候不小心笑了出來,結果便一直被歲珠大師暗地里針對,甚至有一次一覺醒來,蔡竹頤發現自己的兩個師弟已經沒了氣息。

歲珠大師說,這是蔡竹頤干的,他天生反骨,將是珍珠族的禍患,將其逐出師門。

——4

經過幾年的堅持,藍煎已經箭術嫻熟,她的事情也很快傳到了皇家的耳朵里。

邊境戰爭愈演愈烈,迫于人才告急,所以一道圣旨,將藍煎送到了戰場上。

藍煎也十分爭氣,憑著百發百中的箭術,讓敵人四散潰逃。

后來,蔡竹頤也受藍煎的感召,成為了朝中的大將,兩個人互相配合,在戰場上攻無不克,他和藍煎也結為連理,幾乎天天都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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