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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墨泊一夢(一)

  • 笙笙煙如織
  • 淺非橘
  • 3035字
  • 2019-07-01 22:02:20

等到寧婉醒來的時候,自己的身上已經(jīng)換上了干凈體面的衣服,躺在一張破舊的草席上。

剛剛睜眼,便看見了哥哥的笑臉。

“阿婉,你醒了,餓不餓?”寧誠溫柔地說道,但是他的雙眼分明是紅腫的。

“餓了。”寧婉淡淡地說道,可是她看到哥哥的手中只有半截番薯:“我昏迷了很久了,對嗎?”

“哥哥,我剛剛好像做了個很可怕的噩夢,夢到孟叔叔,許伯伯都被箭射死了,父王母后也被箭射死了。不止是他們,很多人都被箭射死了,我是在做夢對嗎。”寧婉哭著說道:“哥哥,父王母后在哪里呢,我們?yōu)槭裁丛谶@里啊?”

“阿婉乖,以后就只剩我們兩個了,我們要好好活下去,對嗎?”寧誠說道。

吱呀一聲,破舊的木門被打開,景陳走了進(jìn)來。

景陳是狐后瓊音的弟弟,有狐族和青絲鬼族的血統(tǒng),他也躲過了狼族的屠殺,和寧誠與寧婉一起逃了出來。

景陳素日里最喜愛花花綠綠的衣服,人也是最為風(fēng)流,可是現(xiàn)在卻是一身縞素。

“阿婉,哥哥和舅舅出去一下,你在這里躺會好不好?”景陳說道。

“知道了。”寧婉沒有什么表情地說道。

茅草屋外,景陳與寧誠站在屋檐下,幾滴雨水順著屋檐留下來,濺在石頭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誠兒,曾經(jīng)叛逃到狼族的狐族將領(lǐng)好問已經(jīng)告訴了撞星,我們?nèi)齻€人的尸首沒有出現(xiàn)在狐族領(lǐng)地里,如今已經(jīng)張貼了畫像,四處尋找我們。”景陳用暗啞的聲音說道:“你才二十歲,阿婉才十七歲,你們本來不該承受這些的。”

“二十歲還小嗎?自從知道父王母后那殘缺的尸首被懸掛在狼族的城墻下,我就長大了。”寧誠說道。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與他們相隔一門的寧婉,早已偷聽到了他們的竊竊私語。

——2

寧誠和景陳帶著寧婉來到了墨泊鎮(zhèn),這里之前是熊族的領(lǐng)地,熊族已經(jīng)臣服于狼族,由狼族派兵鎮(zhèn)守。

狐族的王室還有三個并未知死活,讓撞星總是放不下心來,于是在各個族群進(jìn)行搜捕。

狼族的人動作很快,就連墨泊鎮(zhèn)這個窮鄉(xiāng)僻壤,也被將士們鋪天蓋地地鋪上了追捕告示,整個墨泊鎮(zhèn)就像是被整個貼上了一層膏藥,喘不過氣來。

寧婉三人的畫像畫的栩栩如生,從遠(yuǎn)處看就像是要活了過來,這樣看來,就算是雙眼不辨五色,或者是智力有些問題,都能在人群中一眼將他們認(rèn)出來。

景陳躲在暗處看著這些畫像,手中的拳頭不禁緊握起來,就像是敲打之后震顫不止的銅鐘。

寧婉嘴上的那一抹嫣紅,是只有用狐族人的鮮血才能調(diào)制出來的色彩。

如果他們繼續(xù)坐以待斃,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死亡了。

他帶著一個黑色的包袱往茅草屋里走著,眼神呆滯,根本看不到路上的東西,一路跌跌撞撞之后,終于到了。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了景陳面如死灰的臉孔。

“怎么了,舅舅,您不是去打探消息嗎?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一幅模樣?”

景陳關(guān)住了身后的門,將那個黑色的包袱扔到了桌子上。

寧誠走上前去打開,只見幾道寒光從包袱內(nèi)閃出。

那包袱里的,是一把極其鋒利的匕首。

“誠兒,如今狼族已經(jīng)搜到我們這里來了,我們要想不被抓到,只有這一條路了。”景陳無力地說道。

“可是,我們要如何和阿婉解釋呢?”寧誠的臉上不自主地淌下淚來,在寒冷的茅草屋內(nèi),滾燙的眼淚帶來了一小股白煙。

“舅舅,哥哥,其實(shí)阿婉已經(jīng)都明白了,既然現(xiàn)在只能這樣,我們快點(diǎn)動手吧。”

景陳聽罷,吐出了一口釋然的氣息,堅定地拿起那把匕首。

寧誠走過去,捂住了寧婉的雙眼。

匕首很利,減少了割破喉嚨的時間,也減少了本該有的疼痛。

寧婉雖被捂住眼睛,但是耳朵里卻清晰地聽到了那把匕首割破舅舅皮肉的聲音,如同騎于快馬之上,雙腿被鋒利的荊棘劃破的聲音。

一陣低悶的呻吟之后,景陳癱坐在椅子上,面部如同小溪一般涌動著,小麥色的皮膚在這涌動之中變得越發(fā)白皙。

半柱香之后,一張陌生的臉固定在了景陳的臉頰上,景陳的手上還殘存著自己的血,染滿了整個手掌,就像是被狐族那漫天遍野的紅楓葉包裹住了。

比以前更加俊朗白凈,完全識不出景陳之前的影子,這是景陳的最后一條命,狐族的皇室可以在一條命消失以后轉(zhuǎn)換容貌,每一次容貌會愈發(fā)秀麗。

接下來,便是寧誠與寧婉了,寧婉神色凝重,緩緩走向桌子上的那把溫?zé)岬呢笆住?

寧誠坐在床上,透明的淚滴已然流到了他的下巴上,他的哭泣沒有聲音,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堅強(qiáng)。

兩個人注視著這個寧婉,她臉上沒有恐懼,而是坦然。

寧婉的手掌握住了匕首的劍柄,柔聲說道:“一直很好奇,死的時候到底是什么感覺,父王母后死的時候會不會很疼。”

說罷,她拿起匕首,從自己的脖頸上劃過,一股鮮血滋溜一聲冒出來,讓她根本喘不上氣來。

一開始并沒有什么感覺,但是很快,那種錐心的疼痛席卷而來,她的渾身都冒出了冷汗,整個身體都劇烈顫抖起來,就像是嚴(yán)霜夾著冷風(fēng)侵襲著的一只羸弱的冬梅。

狐族王室有九條命,每死一次,容貌就會徹底變化,而且一次要比一次美艷。

三人的容貌得到了徹頭徹尾的變幻,任憑狼族的告示一貼再貼,于他們而言也沒有任何妨礙。

——3

景陳盤算著等在墨泊鎮(zhèn)打工攢夠了錢,便帶著侄子和侄女到更加富庶的地方去,一生平淡,過著隱姓埋名的日子。

景陳和狐后瓊音來自于青絲鬼族,青絲鬼族以發(fā)為武器,當(dāng)遇到敵人的時候,他們那頭烏黑的長發(fā)便會自由伸縮,像捆粽子一樣將敵人捆住,或者將他們的武器纏繞住,遠(yuǎn)遠(yuǎn)地拋到一旁。

據(jù)說青絲鬼族的族人頭發(fā)在戰(zhàn)斗時像銅絲一樣堅硬,從人身上刮過會留下貓抓似的紅痕。

對于景陳來說,他的那頭長發(fā)便成了他如今謀求財富的工具。

墨泊鎮(zhèn)的市面上,一批烏黑柔順的假發(fā)正在被眾人哄搶,景陳滿意地捧了一袋子銅錢回到了茅草屋里,驕傲地告訴寧誠和寧婉,他們不久后也許可以搬出這個地方了。

除了夜里滿滿的噩夢,他們的日子看上去不錯。

深夜,寧婉從噩夢中掙脫,坐起身來,胡亂地抹著臉上冰涼的淚珠,寒風(fēng)正侵襲著茅草屋,發(fā)出呼呼的聲響,它們鞭笞著脆弱的茅草屋,那些痛苦不堪的回憶也在鞭笞著寧婉。

在寧婉的噩夢中,滲著血的楓葉漫天遍野地飄蕩著,雪花河旁,暗流般的楓葉掩蓋著父王和母后的尸體。

寧婉看到舅舅和哥哥都不在屋內(nèi),便披上衣裳,想去外面找他們。

剛一下床,便不小心踢到了床下熊熊燃燒著的火盆,火盆呲起高高的火花,寧婉的腿上的灼燒感很快蔓延起來,寧婉咬著牙,用一旁的濕抹布蓋滅了衣裳上的火。

這一刻,她無所顧忌,痛哭了起來。

父王,母后,這個時候如果你們在身邊,一定會焦急地為我撲滅這些火,把我抱到床上,問我還疼不疼了。

一種像火苗般愈演愈烈的恨意在她的身體內(nèi)席卷著。

——4

狼族宮殿內(nèi),頡灝坐在香爐旁,嗅著香爐里飄散出的幽然氣息,閉上了雙眼。

撞星已經(jīng)禁了他的足,說是讓他在宮里療養(yǎng),其實(shí)就是變相的囚禁。

頡灝寢殿外伺候的小內(nèi)侍們正在竊竊私語。

“喂,你說陛下和頡灝大人之間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啊,頡灝大人想走,便被陛下關(guān)在這里,而且他經(jīng)常站在頡灝大人門外躊躇,但是就是不肯進(jìn)去。”一個小內(nèi)侍壓低聲音說道。

另外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內(nèi)侍搭話道:“我覺得陛下對頡灝大人有點(diǎn)像對小媳婦那樣,之前陛下未登基時,便和頡灝大人天天吃睡都在一起。”

“誰說不是呢,唉。”

正在眾人竊竊私語時,一身玄色長袍的撞星背著手,悄然而至,他鬢角的白發(fā)更加猖狂了,使他顯得蒼老了不少。

他仍站在頡灝殿外,雙眼放空,像是在追憶著什么。

“打開門吧。”撞星命令道。

這扇沉重的門被打開,一束刺眼的光線刺入了頡灝的眼中,香爐里冉冉升起的白煙也更加刺眼明顯。

頡灝咧起嘴來笑了笑,說道:“陛下來了,只是我這個囚牢恐怕不適合陛下這樣身份的人進(jìn)入。”

“你走吧,頡灝,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了,以前的那些回憶已經(jīng)消散了,我這樣強(qiáng)留你,是沒有用的。”

“撞星,你沒有想過,若是她知道你現(xiàn)在變成這個樣子,會怎么做呢?”頡灝苦笑了一聲,眉頭皺縮了起來。

撞星的眼神落寞得垂了下來,轉(zhuǎn)過身去,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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