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學校不遠處有一個小的港口城鎮，叫河畔鎮。不過悲催的是，這個鎮子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隨著航運貿易的下滑，鎮上大多數的房子都在待價而沽，許多商店都關門歇業了。這里有一座房子，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傳說有鬼魂出沒，因為曾經有一個小孩得瘟疫死在了里面。已經很多年都沒有人敢靠近它了。但就在幾個月前，一個外地人到鎮上迅速地把這所房子買了下來。

今天，鎮子像往常一樣平靜安寧，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突然遠處傳來車輪急剎發出的那種尖銳刺耳的響聲，一輛小汽車飛馳過來，最終在那所廢棄的房子前面急停了下來。街上的人們本來都在駐足觀看，當他們發現來人是那所廢棄房子的新主人時，就各自散去了。

斯代林先生慢慢地從車里出來，走向那所房子。他知道此刻那所房子里的柜櫥空空如也，冰箱也空無一物，不過這都無所謂，他們本來就沒有打算在這兒待多久。

他打開橡木門，走了進去。房子里面仍然很臟，地板上到處都是老鼠屎，天花板上布滿了蜘蛛網，但就是這樣，也比他們剛來時好多了。斯代林先生很感激他的朋友打掃了這所房子。

他邁開腳步慢慢地朝客廳的門走去，突然不知從哪里來的一只手控制住了他，嚇得他差點靈魂出竅。

“到底是……”他的心怦怦直跳。

伊恩看到是他的朋友，松了手，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對……對不起，你不是說幾個小時后才能回來嗎。”伊恩怯懦地說道。他有很明顯的口吃，表情凝重，連深褐色的眼睛里似乎都閃爍著不安。他的黑頭發臟兮兮的，好像幾個星期都沒洗過，身上散發著強烈的煙草味，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站在那里。他身上的衣服就像玩具娃娃身上的舊衣服，可以看得出，曾經也是有過一段光鮮亮麗的日子的。

斯代林先生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后和伊恩一起走進了客廳。客廳里有一個木桌，上面胡亂放著幾張報紙，桌子周圍散放著幾把塑料椅子。客廳另一邊有一個壁爐和兩把扶手椅。這兩把椅子已經很舊了，彈簧都蹦了出來，基本不能坐，應該是上一個房主搬家時丟棄的。四周墻壁上霉斑密布，有一個電源插座被電線牽著靜靜地吊在那里。整個房間充斥著刺鼻的煙味和潮濕的霉味，非常難聞。

伊恩緊張地看著他的朋友。“發……發生了什么事？”

斯代林先生知道，伊恩看到自己早早回來，一定會聯想到出了什么岔子。從某種角度說，伊恩是對的。但是他拿不準該讓他朋友知道多少真相。他心里很清楚他的朋友已經開始擔心會再次坐牢。要不是為了最后的酬勞，伊恩早就像其他那幫人一樣，溜了。

斯代林先生看到壁爐里的火燒得很旺，突然發現自己很渴望坐下來，于是就走到壁爐旁邊的一把扶手椅前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在學校看到我女兒了。”

伊恩走過去拿起他剛才抽的雪茄煙，吸了一口，就那樣默默地站了一會，然后說：“你……你怎……怎么知道就是她？”

斯代林先生抹了一下額頭。雖然他知道伊恩完全有權利質疑他，但是他還是很生氣。“我就是知道。”他低聲道，聲音聽起來有些激動。“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他盯著壁爐里的火苗看了幾秒鐘，然后說：“她沒有認出我，這說明他媽媽根本就沒有跟她提起過我。”他的拳頭重重打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我懷疑，瑞秋就從來沒有看到過我寫的信。”

“呃……呃，這未必是壞事。”伊恩結結巴巴地說。“這說……說明她也不知道你之前去的那個地方是什么地方。”伊恩接著戲謔似地補充道：“如……如果她是你女兒的話。”

斯代林先生坐在那里瞪著伊恩。“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很確定。”

他接著又望向爐火，眼睛看著火苗，想起了那個令他失去一切的夜晚。那天晚上，一開始就像其他許多個夜晚一樣，他吻別了他的妻子和剛出生的女兒，接著就和伊恩還有其他幾個人一起去做他策劃好的那件事。每件事情都進行得很順利，直到返回時他拐錯了彎，結果他們都跑進了死胡同。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搶來的東西埋了起來，剛弄完，掉頭準備回到鎮上的時候，被警察包圍了。他們每個人因此都被判了15年刑期。

“你……你在想什么？”

斯代林先生嘆了口氣說：“只是在想那個晚上，我們差點就做成了銀行最大的一單。”

“哦……哦，是的，就差那么一點點兒。”

斯代林先生望向伊恩，忽然看見了久違的笑容，這笑容就像閃現在漆黑夜晚里的一束亮光一樣。伊恩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絲興奮。

“真可以說是天助我也。”

“為什么這么說？”斯代林先生問道。

“呃……呃，如果她是你的女兒，”伊恩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可以利用一下她。”

伊恩說這話時，斯代林先生仍舊一臉困惑地坐在那里。他從來沒有這么想過，他知道伊恩說得有道理，但是他不想傷害他的女兒。“我本想我們夏天做。”他說道，語氣里有一絲絕望。

“嗯，這……這個嘛，河畔中學有一些稀世珍寶，到那時安全措施會很嚴。”伊恩的臉上露出獰笑。

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斯代林先生坐在那里，本想反駁一下，但是他知道伊恩說得都很有道理。他慢慢站起身來，在房間內踱來踱去，就像一個士兵正在守衛一方土地一樣。

伊恩緊盯著他說：“你……你知道的，這個主意不錯。”

斯代林先生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里還在做著思想斗爭。“我會告訴你的。”

“這絕對是一個千……千載難逢的機會。”伊恩朝桌子上擂了一拳，使得本就心煩氣躁的斯代林先生勃然大怒。

“我已經跟你說了，我會告訴你我的決定的！”斯代林先生咬牙切齒地告訴伊恩，就像一頭獅子在怒吼。

他沒有再說什么，直接走出了房間，沖上樓梯。樓梯的臺階已經破損，上面分布著一些小洞，除此之外，它們還是很安全的。他走進他的臥室，心想從某種角度講，快點結束這個事情也不是壞事，這樣的話，他就不用再睡在這種光線暗淡的房間里，不用再睡在這凹凸不平的床上，床墊的彈簧都彈了出來，屋頂還不斷往下滴著水。

斯代林先生坐在床上，嘆了口氣，拿出他女兒的照片看了又看，這張照片是他前妻幾周前寄過來的。他還是難以相信，他前妻怎么能從來沒有在女兒面前提起過他。他死死握著這張照片，多希望照片就是她女兒，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現在唯一希望的是局面不久后會有所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