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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薛寶釵巧合認通靈

  • 紅樓夢(古典文庫)
  • (清)高鶚 (清)曹雪芹
  • 6196字
  • 2019-07-11 15:01:12

話說寶玉和鳳姐回家,見過眾人,寶玉先便回明賈母要秦鐘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個伴讀的朋友,正好發(fā)憤,又著實稱贊秦鐘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憐愛。鳳姐又在一旁幫著說:“改日秦鐘還來拜老祖宗呢。”說得賈母喜悅起來。鳳姐又趁勢請賈母后日過去看戲。賈母雖年高,卻極有興頭,至后日尤氏來請,遂攜了王夫人、黛玉、寶玉等過去看戲。至晌午,賈母便回來歇息了。王夫人本是好清凈的,見賈母回來,也就回來了。然后鳳姐坐了首席,盡歡至晚而罷。

卻說寶玉送賈母回來,待賈母歇了中覺,意欲還去看戲,恐怕攪的秦氏等人不便,因想起寶釵近日在家養(yǎng)病,未去親候,意欲去望他。若從上房后角門過去,恐怕遇見別事纏繞,又恐遇見他父親,更為不妥,寧可繞遠路而去。當下眾嬤嬤丫鬟伺候他換衣服,見他不換,仍出二門去了,眾嬤嬤丫鬟只得跟隨出來。還只當他去那邊府中看戲,誰知到了穿堂,便向東轉(zhuǎn)北繞廳后而去。偏頂頭遇見了門下清客相公詹光、單聘仁二人走來,一見了寶玉,便都趕上來笑著,一個抱住腰,一個攜著手,都道:“我的菩薩哥兒,我說做了好夢呢,好容易遇見了你!”說著請了安,又問好,嘮叨了半日才走開。老嬤嬤叫住,因問:“你們二位爺是從老爺跟前來的不是?”他二人點頭道:“老爺在夢坡齋小書房里歇中覺呢,不妨事的。”一面說,一面走了,說的寶玉也笑了。于是轉(zhuǎn)灣向北,奔梨香院來。

可巧銀庫房的總領名喚吳新登與倉房的頭目名戴良,還有幾個管事的頭目,共七個人,從帳房里出去。一見寶玉走來,都一齊垂手站立。獨有一個買辦名喚錢華,因他多日未見寶玉,忙起來打千兒,請寶玉的安,寶玉忙含笑拉他起來。眾人都笑說:“前兒在一處,看見二爺寫的斗方兒,字法越發(fā)好了!多早晚賞我們幾張貼貼。”寶玉笑道:“在那處看見了?”眾人道:“好幾處都有,都稱贊的了不得,還和我們尋呢。”寶玉笑道:“不值什么,你們說給我的小么兒們就是了。”一面說,一面前走。眾人待他過去,方都各自散了。

閑言少述。且說寶玉來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媽屋里來。見薛姨媽打點針黹與丫鬟們呢,寶玉忙請了安。薛姨媽忙一把拉住了他,抱入懷中,笑說:“這么冷天,我的兒,難為你想著來。快上炕來坐著罷。”命人倒?jié)L滾的茶來。寶玉因問:“哥哥不在家?”薛姨媽嘆道:“他是沒籠頭的馬,天天逛不了,那里肯在家一日!”寶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媽道:“可是呢,你前兒又想著打發(fā)人來瞧他。他在里間不是?你去瞧他,那里比這里暖和。你那里坐著,我收拾收拾就進來和你說話兒。”

寶玉聽了,忙下炕來,至里間門前,只見吊著半舊的紅綢軟簾。寶玉掀簾一步進去,先就看見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線,頭上挽著黑漆油光的?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云守拙。寶玉一面看,一面問:“姐姐可大愈了?”寶釵抬頭,只見寶玉進來,連忙起身,含笑答道:“已經(jīng)大好了,多謝記掛著。”說著,讓他在炕沿上坐了,即令鶯兒倒茶來;一面又問老太太、姨娘安,又問別的姊妹們好;一面看寶玉頭上帶著累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著二龍捧珠金抹額,身上穿著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系著五色蝴蝶鸞絳,項上掛著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那一塊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寶釵因笑說道:“成日家說你的這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鑒,我今兒倒要瞧瞧。”說著,便挪近前來。寶玉亦湊了上去,從項上摘了下來,遞在寶釵手內(nèi)。寶釵托在掌上,只見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絞纏護著。

看官們須知道: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塊頑石幻相。后人曾有詩嘲云:

女媧煉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失去幽靈真境界,

幻來新就臭皮囊。好知運敗金無彩,堪嘆時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那頑石亦曾記下他這幻相并癩僧所鐫的篆文:正面乃“通靈寶玉,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反面乃“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等字。寶釵看畢,又從新翻過正面來細看,口里念道:“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念了兩遍,乃回頭向鶯兒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這里發(fā)呆作甚么?”鶯兒嘻嘻的笑道:“我聽這兩句話,倒像和姑娘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

寶玉聽了,忙笑道:“原來姐姐那項圈上也有八個字,我也賞鑒賞鑒。”寶釵道:“你別聽他的話,沒有什么字。”寶玉央道:“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呢?”寶釵被他纏不過,因說道:“也是個人給了兩句吉利話兒,鏨上了,所以天天帶著。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兒。”一面說,一面解了排扣,從里面大紅襖上,將那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瓔珞摘將出來。寶玉忙托著鎖看時,果然一面有四個字,兩面八個字,共成兩句吉讖:正面“不離不棄”四字,反面“芳齡永繼”四字。寶玉看了,也念了兩遍,又念自己的兩遍,因笑問:“姐姐,這八個字倒與我的是一對兒。”鶯兒笑道:“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也說必須鏨在金器上。”寶釵不待他說完,便嗔他不去倒茶,一面又問寶玉從那里來。

寶玉此時與寶釵相近,只聞一陣陣香氣,不知是何氣味,遂問:“姐姐薰的是何香?我竟從未聞過這氣味兒。”寶釵笑道:“我最怕薰香,好好的衣服,薰的煙火氣的。”寶玉道:“既如此,是什么香?”寶釵想了一想,說:“是了,是我早起吃了‘冷香丸’的香氣。”寶玉笑道:“什么‘冷香丸’,這樣好聞?姐姐給我一丸嘗嘗。”寶釵笑道:“又混鬧了,一個藥也是混吃的?”

一語未了,忽聽外面人說:“林姑娘來了。”說猶未了,黛玉已搖搖擺擺的進來。一見寶玉,便笑道:“阿呀,我來的不巧了。”寶玉等忙起身讓坐。寶釵因笑道:“這話怎么說?”黛玉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寶釵道:“我不解這意。”黛玉笑道:“要來時一齊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明兒我來,如此間錯開了來,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熱鬧。姐姐如何不解這意思?”寶玉因見他外面罩著大紅羽緞對襟褂子,因問:“下雪了么?”地下婆子們說:“下了這半日了。”寶玉道:“取了我的斗篷來。”黛玉便笑道:“是不是?我來了,你就該去了!”寶玉道:“我何曾說要去?不過拿來預備著。”寶玉的奶母李嬤嬤因說道:“天又下雪,也要看早晚的,就在這里和姐姐妹妹一處頑頑罷,姨媽那里擺茶果呢。我叫丫鬟去取了斗篷來,說給小么兒們散了罷?”寶玉應了。李嬤嬤出去,命小廝們都散了。

這里薛姨媽已擺了幾樣細巧茶果,留他們吃茶。寶玉因夸前日在那邊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鵝掌、鴨信,薛姨媽連忙把自己糟的取來與他嘗。寶玉笑道:“這個須要酒方好。”薛姨媽便命人灌了上等的酒來,李嬤嬤便上來道:“姨太太,酒倒罷了。”寶玉笑央道:“媽媽,我只吃一杯。”李嬤嬤道:“不中用,當著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壇呢!想那日我眼錯,不見一會,不知是那個沒調(diào)教的,只圖討你的好,給了你一口酒吃,葬送得我挨了兩日的罵。姨太太不知,他性子又可惡,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興,又盡著他吃,什么日子又不許他吃,何苦我白賠在里面。”薛姨媽笑道:“老貨,你只管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許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問,有我呢。”一面命小丫頭:“來,讓李嬤嬤也去吃杯,擋擋寒氣。”那李嬤嬤聽如此說,只得且和眾人吃酒去。

這里寶玉又說:“不必燙暖了,我只愛吃冷的。”薛姨媽道:“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顫兒。”寶釵笑道:“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若熱吃下去,發(fā)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就凝結(jié)在內(nèi),以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還不改了,快不要吃那冷的了!”寶玉聽這話有情理,便放下冷的,令人燙來方飲。

黛玉嗑著瓜子兒,只管抿著嘴笑。可巧黛玉的丫頭雪雁走來,與黛玉送小手爐,黛玉因含笑問他說:“誰叫你送來的?難為他費心。那里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鵑姐姐怕姑娘冷,叫我送來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么他說了你就依,比圣旨還快些!”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無回覆之詞,只嘻嘻的笑一陣罷了。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媽因道:“你素日身子單弱,禁不得冷的。他們記掛著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里,倘或在別人家,豈不要惱的?難道看得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巴巴兒的從家里送個手爐來?不說丫頭們太小心,還只當我素日是這等輕狂慣了呢。”薛姨媽道:“你是個多心的,有這樣想,我就沒有這些心。”

說話時,寶玉已是三杯過去了,李嬤嬤又上來攔阻。寶玉正在那心甜意洽之時,又兼姊妹們說說笑笑的,那里肯不吃,只得屈意央告:“好媽媽,我再吃兩杯就不吃了。”李嬤嬤道:“你可仔細,今兒老爺在家,提防著問你的書!”寶玉聽了此話,便心中大不悅,慢慢的放了酒,垂了頭。黛玉忙說:“別掃了大家的興。舅舅若叫你,只說姨媽留著呢。這個媽媽,他吃了酒,又拿我們來醒脾了!”一面悄推寶玉,使他賭賭氣;一面悄悄的咕噥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那李嬤嬤也素知黛玉的,因說道:“林姐兒,你不要助著他了。你倒勸他,只怕他還聽些。”黛玉冷笑道:“我為什么助他?我也不犯著勸他!你這嬤嬤,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里多吃了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媽這里是外人,不當在這里吃,也未可知。”李嬤嬤聽了,又是急,又是笑,說道:“真真這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利害!我這話算什么?”寶釵也忍不住笑著,把黛玉臉上一擰,說道:“真真這個顰丫頭的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薛姨媽一面又說:“別怕,別怕,我的兒。來了這里,沒好的你吃,別把這點子東西嚇的存在心里,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有我呢。越發(fā)吃了晚飯去,便醉了,就跟著我睡罷。”因命:“再燙些酒來,我來陪你吃兩杯,可就吃飯罷。”寶玉聽了,方又鼓起興來。

李嬤嬤因分付小丫頭:“你們在這里小心著,我家去換了衣服就來。悄悄的回姨太太,別由他的性兒多吃了。”說著便家去了。這里雖還有兩三個婆子,都是不關(guān)痛癢的,見李嬤嬤走了,也都悄悄自尋方便去了,只剩兩個小丫頭,樂得討寶玉的歡喜。幸而薛姨媽千哄萬哄,只容他吃了幾杯,就忙收過了。作了酸筍雞皮湯,寶玉痛喝了幾碗,又吃了半碗多碧粳粥。一時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飯,又釅釅的吃了幾碗茶,薛姨媽方放了心。雪雁等三四人也吃了飯,進來伺候。黛玉因問寶玉道:“你走不走?”寶玉乜斜倦眼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黛玉聽說,遂起身道:“咱們來了這一日,也該回去了。”說著,二人便告辭。

小丫頭忙捧過斗笠來,寶玉便把頭略低一低,叫他戴上。那丫頭便將這大紅猩氈斗笠一抖,才往寶玉頭上一合,寶玉便說:“罷了,罷了!好蠢東西!你也輕些兒!難道沒替別人戴過?讓我自己戴罷。”黛玉站在炕沿上道:“過來,我與你戴罷。”寶玉忙近前來。黛玉用手輕輕籠住束發(fā)冠兒,將笠沿掖在抹額之上,將那一顆核桃大的絳絨簪纓扶起,顫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已畢,端詳了一回,說道:“好了,披上斗篷罷。”寶玉聽了,方接了斗篷披上。薛姨媽忙道:“跟你們的嬤嬤都還沒來呢,且略等等。”寶玉道:“我們倒去等他們!有丫頭們跟著也夠了。”薛姨媽不放心,分付兩個婦女跟著,送了他兄妹們?nèi)ァK说懒藬_,一徑回至賈母房中。

賈母尚未用晚飯,知是薛姨媽處來,更加歡喜。因見寶玉吃了酒,命送他自回房中歇著,不許再出來了,又命人好生看待著。忽想起跟寶玉的人來,遂問眾人:“李奶嬤怎么不見?”眾人不敢直說他家去了,只說:“才進來的,想有事又出去了。”寶玉踉蹌回顧道:“他比老太太還受用呢,問他作什么?沒有他,只怕我還多活兩日!”一面說,一面來至自己臥室。只見筆墨在案。晴雯先接出來,笑道:“好,好,叫我研了墨,早起高興,只寫了三個字,丟下筆就走了,哄我等了這一天。快來給我寫完了這些墨才罷!”寶玉方才想起早起的事來,因笑道:“我寫的那三個字在那里呢?”晴雯笑道:“這個人可醉了。你頭里過那府里去,囑付我貼在門斗兒上的,我生怕別人貼壞了,親自爬高上梯貼了半日,這會兒還凍得手僵呢。”寶玉笑道:“我忘了,你手冷,我替你握著。”便伸手攜著晴雯的手,同看門斗上新寫的三個字。

一時黛玉來了,寶玉笑道:“好妹妹,你別撒謊,你看這三個字那一個好?”黛玉仰頭看見是“絳蕓軒”三字,笑道:“個個都好。怎么寫得這樣好法?明兒也替我寫個匾。”寶玉笑道:“又哄我呢!”說著又問:“襲人姐姐呢?”晴雯向里間炕上呶嘴。寶玉看時,只見襲人和衣睡著。寶玉笑道:“好,太睡早了些。”又問晴雯道:“今兒我那邊吃早飯,有一碟兒豆腐皮的包子,我想著你愛吃,和珍大嫂子說了,只說我留著晚上吃,叫人送過來的:你可曾見么?”晴雯道:“快別提了。一送來,我便知道是我的,偏才吃了飯,就擱在那里。后來李奶奶來了看見,說:‘寶玉未必吃了,拿去給我孫子吃罷。’就叫人送了家去了。”正說著,茜雪捧上茶來,寶玉還讓:“林妹妹吃茶。”眾人笑道:“林姑娘早走了,還讓呢。”寶玉吃了半盞茶,忽又想起早晨的茶來,因問茜雪道:“早起斟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這會子怎么又斟上這個茶來?”茜雪道:“我原是留著的,那會子李奶奶來了,吃了去。”寶玉聽了,將手中杯子順手往地下一擲,豁瑯一聲,打個粉碎,潑了茜雪一裙子。又跳起來問著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門子的奶奶,你們這樣孝敬他?不過是我小時候吃過他幾日奶罷了,如今慣的比祖宗還大!攆了出去,大家干凈!”說著,立刻便要去回賈母,攆他乳母。

原來襲人實未睡著,不過是故意裝睡,引寶玉來慪他頑耍。先聞得說字、問包子等,也還可以不必起來;后來摔了茶鐘,動了氣,遂連忙起來解釋勸阻。早有賈母遣人來問:“是怎么了?”襲人忙道:“我才倒茶來,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鐘子。”一面又勸寶玉道:“你立意要攆他,也好,我們都愿意出去,不如趁勢連我們一齊攆了,我們也好,你也不愁沒有好的來伏侍你!”寶玉聽了,方無言語,被襲人等扶至炕上,脫了衣裳。不知寶玉口內(nèi)還說些什么,只覺口齒纏綿,眉眼愈加餳澀,忙伏侍他睡下。襲人摘下那通靈寶玉來,用手帕包好,塞在褥子下,次日帶時便冰不著脖子。那寶玉到枕就睡著了。彼時李嬤嬤等已進來了,聽見醉了,也就不敢上前,只悄悄的打聽睡了,方放心散去。

次日醒來,就有人回:“那邊小蓉大爺帶了秦鐘來拜。”寶玉忙接出去,領了拜見賈母。賈母見秦鐘形容標致,舉止溫柔,堪陪寶玉讀書,心中十分歡喜,便留茶留飯,又命人帶去見王夫人等。眾人因愛秦氏,見了秦鐘是這樣人品,也都歡喜。臨去時,都有表禮。賈母又與了一個荷包并一個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又囑付他道:“你家住的遠,或一時寒熱不便,只管住在我這里,只和你寶叔在一處,別跟著那不長進的東西們學。”秦鐘一一的答應,回家稟知他父親。

他父親秦邦業(yè),現(xiàn)任營繕郎,年近七旬,夫人早亡。因當年無兒女,便向養(yǎng)生堂抱了一個兒子并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只剩女兒,小名喚可兒。長大時,生得形容裊娜,性格風流。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jié)了親。秦邦業(yè)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鐘,因去歲業(yè)師回南,在家溫習舊課,正要與賈親家商議,附在他家塾中去。可巧遇見寶玉這個機會,又知賈家塾中司塾的乃賈代儒,乃現(xiàn)今之老儒,秦鐘此去可望學業(yè)進益,從此成名,因十分喜悅。只是宦囊羞澀,那邊都是一雙富貴眼睛,少了拿不出來。兒子的終身大事,說不得東拼西湊,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兩贄見禮,帶了秦鐘,到代儒家來拜見,然后聽寶玉揀的好日子,一同入塾。至塾中之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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