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到奧爾尼
- 威廉·考珀傳:今又一泉
- (英)羅伯特·西利
- 15750字
- 2019-07-16 10:33:16
公元1767~1773年
每個認真思考的人,都會認為我們即將開始講述的短暫日子是考珀一生中僅有的、真正幸福的時光。活了三十多年,度過了無憂無慮的青年時代和漫無目的的成年時代,考珀陷入了因憂郁而發瘋的深淵。逐漸擺脫這種狀態后,最終在某個時刻,他領受了屬天的光照,并且能明白并“持定擺在他面前的指望”。他現在可以喜樂,盡管回顧著虛度的年華和精神錯亂的歲月,他只能“顫抖著喜樂”。在此期間,在給忠實的朋友希爾先生的信中,他清楚地展現了自己享受道德,同時滿有平安的內心狀態。
牛頓先生為他們在奧爾尼安排好了住處,考珀和昂溫夫人于1767年10月14日搬了進去。他很快就寫信給朋友希爾:
1767年10月20日于奧爾尼
我手邊沒有地圖可以參考,但是,我還記得上次來看到的這個地方的情況。該地位于此郡的最北端,過了紐波特帕格內爾再有5英里就到了。我想,有時間的時候,你會來看我,當面談談你就能知道了。我們有可能一個月左右就能住進自己的房子,昂溫夫人將會非常歡迎你——我極好的朋友來這里。如果能在明年夏天之前來,我們會安排你住一間有著溫暖壁爐的臥室,否則,就會給你安排一間北風可以刮在臉上的起居室,那會像瓦隆布羅薩樹林那樣涼快。
永遠深情的,
威廉·考珀
我們僅能從一些簡短的筆記上參考后來8個月所發生的事情。我們從其他來源而非考珀自己的信件上了解到,他全心全意地參與了牛頓先生所有的計劃和活動。下面一封信中的幾頁證實了全職事奉的想法已經在他心中起了漣漪。從布爾先生[2]的信函上,我們得知,牛頓先生租用了一個大房間,用于每周舉辦查經會和禱告會,而考珀已經習慣于參加這些聚會了。編輯說:“在布爾先生的手稿中,有一份是這些集會中的禱告者的名單,有趣的是,考珀的名字頻繁出現在其中。”
牛頓本人在1774年的一封信中寫道:“明顯是主差他來奧爾尼的,在這里,他成為多人的祝福,也是對我的大祝福。”
夏天,考珀寫道:
1768年7月16日于奧爾尼
親愛的約瑟,我只寫了短短的信,你卻回復了這么多,真是感謝。如果奧爾尼有什么你能參與的有趣活動,我肯定會邀你前來,不過這恐怕像是圣誕節的黃瓜那樣難得一見。
我獨自拜訪了圣奧爾本斯約兩周,每天都在思考。我腦海里不斷回憶那里過去所發生的事,以及由此而來的后果。我可憐、短暫且已經過半的人生平淡而又無味,所以關于這方面的事,我無心去想或寫得太多。對于那些希望并相信自己將很快會站在偉大的神面前的人來說,人們是否崇拜威爾克斯先生或任何其他偶像,不過是轉瞬即逝的事罷了。我感謝他,因他使我對這令人畏懼的真理留下了深刻印象,就算擁有全世界也比不上這真理的分毫。這使我品嘗每一樣祝福,也使每一樣麻煩都變得微不足道。
摯愛你的朋友,
威廉·考珀
接下來的那個冬季,希爾先生患了重病,聞得他康復了,考珀給他寫了一封飽含深情的信:
1769年1月21日于奧爾尼
親愛的約瑟,我很高興你恢復了健康,從仇敵手中逃脫,而你并不是總能逃脫它的手的。從永恒來看,我們可以預計死亡或許是最可怕的,或許是最舒坦的。倘若臨近死亡,卻沒有發現任何這樣的特征,就意味著一定程度的麻木不仁。但我不會懷疑我的朋友是這種人,我知道,你是個懂得思考的人。你已經一只腳踏進墳墓,他卻使你活了過來。他擁有看不見之世界的鑰匙,他打開的門就沒有人能關,他關了的就沒有人能開。我沒有忘記為你的緣故向他感恩,并禱告他叫你得赦免的生命可以奉獻來侍奉他。他說,“看哪!我站在門外敲門”。我們肉體和靈魂的生命都仰仗于他,愿他的名得頌贊!他的話語只會敲打那些他要治愈的人和等候他恩典的人。神每一次這樣的安排,其實都是在說:“準備迎接你的神。”這聲音慈悲而良善,因為,如果沒有注意這一點,無論我們為其他事做了何種準備,在迎接神這件事上都相當于毫無準備。親愛的朋友,我希望并祈禱,當這最后的敵人無休止地攻擊我們時,我們能預備好,建立、扎根在對他名的堅實信心上,因他在十字架上勝過了那仇敵。
你永遠的朋友,
威廉·考珀
1769年1月29日于奧爾尼
親愛的約瑟,我剛收到你的信,忙中偷閑與你聯系。謝謝,真的,你溫柔和坦誠的言語激起了我對你的感情。你溫柔回答了我的勸誡,而這樣的勸誡對多數人來說都會引起憤怒。我沒有時間來說更多了,只是想表明:若我能夠安心地期盼死亡來臨的話——有時我就是這樣的,感謝神——我會將此視為自己最好的行為和所應得的福分中最高的。神知道,我人生的勞苦是為了向他保持無虧的良心,神總是令我恐懼,但當我看到他收刀入鞘,將兵器放進這鞘,即基督耶穌的身體中,我就不再懼怕了。
威廉·考珀
那年夏天,希爾再次懇切邀請考珀再度拜訪倫敦,但考珀對這一提議明顯很厭惡。他回信答復道:
1769年7月31日于奧爾尼
親愛的約瑟,托馬斯爵士越過了阿爾卑斯山,而爵士考珀——因這是他在奧爾尼的頭銜——喜歡他的家過于世界上任何地方。賀拉斯發現了不同的人在性情上的這種差異,多年前就情真意切地呼喊出:“人與人是多么的不同啊!”這句話用英語來看并不怎么像是一句崇高的感嘆,但我記得,老師教我們要欣賞其原文。
親愛的朋友,感謝你的邀請。但我已長期習慣于退隱——我總是喜歡這樣——所以我現在比以往更不愿重溫那些喧鬧和擁擠的場面。對于這些場面,我從來沒有愛過,現在更是深惡痛絕。我會永遠懷念你和我的友誼,那是我從人那里得到的最大的快樂。但生命中奇怪、非凡的事件已經完全改變了我的性情和行為,因而,從昔日欣然參與的活動和娛樂中,我不再能獲得快感。
我愛你和你的一切。感謝你一直記念我。我永遠是你的摯友和仆人。
威廉·考珀
這之后一個月,他的親戚考珀夫人的家庭遭遇了巨大的打擊,因此他寫了下面這封信:
1769年8月31日于奧爾尼
親愛的嫂嫂,因你兄弟弗雷德里克寫給我的信,昨天我的心感受到了多年來最大的痛苦。我祈求神安慰你,并使你得以承受這次嚴重的打擊,順服他的旨意。這旨意除了他無人能給,且非他自己的孩子他不會給。我親愛的朋友,你的命運是多么蒙福,這超越了絕大多數人,因你知道什么是在禱告中親近神,并熟悉施恩寶座!你可以取用親愛的救主無限的愛,但數以百萬計的人卻不會有這樣的恩典;你擁有了神的應許,即在耶穌里總是是的,這足以滿足你所有的需要且能使你的天父將你的苦杯變甜。但愿他現在就給你喝救恩之井水的自由,直到你能在煩惱中充滿安慰與平安。他說過,“你從水中經過,我必與你同在;你趟過江河,水必不漫過你”(《圣經·以賽亞書》43:2)。你需要這樣的話語,因為他知道你需要它,且為著那些相信他之人的利益,這些話必適時出現。日日夜夜,我在心中把你和你的一切帶到他的面前,因為我從沒想著自己聽到的不幸消息的聲音比我為受苦難之人的禱告聲還大。我知道神聽允了我這樣一個卑鄙罪惡之人為自己做的祈求,且我確信他也會聽我為你做的祈求。他是寡婦之友、孤兒之父,是住在圣所的神;他為我們所有的苦難而痛苦,并以憐憫醫治我們。當然,他會使給你的這一安排成圣,藉此讓你得到偉大和永恒的益處,讓世界如它真實的本相,在你眼中化為虛空和塵土;他會開你的眼,讓你看到更美好的國度之榮耀,那里不再有死亡、悲傷和痛苦;他必永遠擦去你眼中所有的眼淚。哦,這話多么安慰人——“你在苦難的爐中,我揀選你”(《圣經·以賽亞書》48:10)。因此我們的憂患是我們蒙召的證據,他管教我們,因為我們是他的孩子。
我親愛的嫂嫂,我把你交在他恩典的話語并圣靈的安慰中。你的家人需要你活著。愿神憐憫他們,延長你的生命。這樣的打擊往往會對你這樣的纖弱之人造成危險的后果,愿主保守你免遭這樣后果的侵害。我跟你一樣難過,為你祈禱。若我能做更多的事情,我一定會做,但神必安慰你。
在我們親愛的主耶穌里的,
威廉·考珀
不過現在,考珀自己也要面臨沉重的苦難了。上一封信寫后不久,考珀就接到了唯一的弟弟生病的消息。考珀去了劍橋照顧他,他當時病得很厲害。他的病曾出現了短時間的明顯好轉,然而在接下來的3月,考珀寫信給堂妹:
1770年3月5日
我弟弟的病況仍沒好轉。他非常危險——肝膿腫,合并哮喘和積水。醫生認為他幾乎沒有恢復的希望,我相信我也會說毫無希望,只是,作為朋友,醫生沒有停止來看他(這會成為放棄治療病人的正式通知),以免他精神崩潰。就我個人而言,除了指望神回應禱告,藉著護理之工明顯干預外,我毫不指望他會康復。他的情況顯然已經是藥石無醫了,但我見過很多同等危重的病人,被那位唯一有能力的醫生醫治痊愈了,藉著那位唯一的、配得的醫生得以恢復。我毫不懷疑他在意你的禱告,就像他垂聽許多其他的禱告一樣。愿主側耳而聽,賜予平安。我知道苦難是好事,我相信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因此在圣靈的教導下,我們都必潔凈。我的靈魂渴望尋求到更好的國度,在那里,神要擦去他子民一切的眼淚;在那里,回頭看他帶領我們的方式,我們必永遠敬佩他,愛他,贊美他。
先這樣吧。
威廉·考珀
兩個月后,他如此向希爾談及他弟弟生命的終結:
1770年5月8日于奧爾尼
親愛的約瑟,你的信直到最后一次投遞我才收到,當時我沒有時間寫回信,因為我弟弟去世后我立即離開了劍橋。
我很感謝你寫給我的詳細記述……否則他會安排的,叫自己的旨意成就。我已將自己和一切的掛慮交給他了。他給了我很多,卻沒把這些給別人。即使他樂意不賜我那些使我和街上可憐的乞丐區別開來的事物,我也仍然會說:“愿他旨意成就。”
神剪斷了我弟弟在今世的糾葛和期盼,卻讓他看見了更鮮活美好的幸福,而這幸福比他在今世能夠想出來的更美。他博學(他在大學里是其所在領域的領軍人物之一),但依然在尋求真理上坦率和真誠。雖然當我第一次向他傳福音時,他無法理解我的情懷,后來我就此主題與他進行了多次交談,也沒能使他相信我所講的是符合《圣經》的真理。然而,我剛離開圣奧爾本斯,他就開始非常認真地思考我們有分歧的地方,并閱讀了講論這些問題的最好作品。在他進行研究,逐漸知罪的五年間,他一有機會和閑暇就孜孜不倦地辛勤尋求神。即將離世時,他曾說:“哥,我過去認為你錯了,卻想像你一樣去相信。我發現自己信不了,但總覺得自己應該有一天會信。”通過研讀,他在臨終前終于能夠審視自己,學會放棄自己的義和自己最喜愛的性情,將自己順服于因信而從神得來的義。有了這樣的看法,他渴望死亡。在基督贖來的祝福中,他滿足了。他真誠地祈求死亡,喜樂地感受到死的臨近,平安而逝。
威廉·考珀
約翰·考珀去世的情景如此非凡,不應僅在一封普通的信中“說兩句”,而是值得被準確而詳細記錄下來的。后面的簡要概括是考珀當時所寫,后來考珀去世后,牛頓先生將其出版。這些內容表明了他和他弟弟的很多想法,因而,筆者不能在威廉·考珀的傳記里忽略這部分內容:
在長時間的、深刻的知罪之后,神的喜悅以恩典的安慰眷顧了我。從那時起,我最關心的事之一,就是叫我的親屬也能嘗到同樣的慈愛憐憫。在寫給我弟弟的第一封信中,我趁機宣講了神對我的靈魂所做之事。下意識地,從那時到他最后那次生病,若有可能,我都不會忽視跟他談屬靈之事。當我離開圣阿爾班去劍橋看他時,我滿心都惦記著這件事并毫無保留地傾倒在他面前。后來我與他所有的聯系中,只要能,我就小心表明:我不僅是接受了一套觀念,更獲得了對福音真理的真實印象。
起初,我發現他十分愿意與我談論這些話題。有時他會提出異議,但總是既沒有熱情也沒有敵意;有時他會假設從根本上,我們想法都是一樣的,意指同樣的事情,以此來盡力調和我們觀點的差異。
他極為坦率,非常和善,并且他對我總是表現出罕見的親情。迄今為止,他的外在表現——無論是據我觀察,還是其他人的說法——都完全合宜且無可指責。他的任何行為都不帶絲毫邪惡,不過,作為勤奮好學和善于思考之人,他主要的樂趣在于獲取知識,以至于他在自己所學的那古典學科領域鮮有比肩之人。他精通拉丁語、希臘語和希伯來語,正在學習掌握敘利亞語,并完全能聽懂法語和意大利語,他說意大利語也很流利。然而,這些成就和許多其他文化上的成就,他活著的時候從心里就輕視。這并非因為這些學問無法得以成圣后用來侍奉神,而是因為,為了這些學問本身并人的贊賞而追求這些學問令他鄙視。然而,盡管他博學,與他談話卻輕松歡快,完全自由,他的言談沒有致力于這種追求之人一貫的那種僵硬。
大約兩年的時間里,我們就這樣,只要有機會就談論(當我在亨廷頓期間,我們通常一周互訪一次到兩次)福音這最重要的真理。然而,這一次,他更加矜持,他會耐心聽我說,但絕不回應。我發現,這是他為了避免爭辯和捍衛我們之間一貫的和睦而采取的解決辦法,他自己后來也承認了。當我搬到奧爾尼,我們的交往不那么頻繁了。我們一年互訪一次,而每當他來到我們中間時,他的行為都一樣:順從我們所有的習慣,和我們一起參加家庭崇拜,他聽道,禮貌地接受就此話題而談論的一切,但嚴格遵守他給自己制定的規矩,從不議論或反對他聽到或看到的事。他天性和善,所以能夠堅持這么做,甚至于雖然有些我們擔心會冒犯到他的事不可避免地發生,他也從來不放在心上,比如不讓他上講壇:有一次牛頓先生參加我們的家庭禱告會,我們沒有請我的弟弟主持,盡管他是一位牧師,也是我們自家的成員。
1769年9月,我從劍橋來的信中得知他病得相當嚴重。收到信的第二天,我就出發去了劍橋,發現他病重得如我預計的一樣。他從威爾士回來的旅程中得了感冒,為避免在離家遠的地方病倒,他發著燒,還快馬加鞭地從巴思趕回來。回到劍橋不久,他就流了好多血——而他自己都不知道——以至于醫生認為他還能活著僅是因為他體格強壯。醫生毋庸置疑地對我說,若再這樣流血,他必會當場死亡。在這種迫在眉睫的危險狀態下,他對自己屬靈福祉的關心與身體健康時并沒有什么不一樣。他的沙發上堆滿了消遣用的戲劇書。事實上,我后來了解到,即使在這個時候,他心里也常常不由自主地思考神和永生的事。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性命堪憂,還以為自己過去的行為合乎道德,并以此為倚靠,因此很容易就把這些念頭拋諸腦后了。
神樂意使他的病沒有復發,因此他不久就開始復原,并在我離開他之后十天就恢復到可以騎馬長途跋涉而不疲勞的程度了。各種跡象都表明他在恢復健康。盡管他的恢復看起來顯得完美,然而,這次很可能是神要通過這病在他旅途中削弱他的體魄,從而帶走他的生命。
1770年2月16日,我收到信,得知他病得很重,醫生在救治他,但他恢復的希望不大,于是我去照顧他。我得知他患有哮喘和積水,應該是他肝膿腫的后遺癥。然而,我剛到時,他很愉快,一看到我就表現出了極大的喜悅,認為自己比實際的情況要好,并且自我安慰說有希望再好起來。這次我確實很難過。我從醫生處獲悉,這次的情況就像上次,他的危險比他認為的要大得多。他看起來根本沒有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我在與他的談話中也發現他并沒有嚴肅看待自己的病。每當有合適的時機,當沒有其他人跟我們在一起時,我就盡力將談話引向屬靈的事上。在我到達之后的第二天,就請求他允許我和他一起禱告,對此他欣然答應。我盡可能多地用這種方式一次次嘗試給他講福音,卻沒有任何成功的跡象:他仍然如以往一樣冷漠,不關心屬靈的事。在這種情況下,我只能認為他愿意聽就是好的象征,并為之歡喜。盡管在其他時間他表現得并不嚴肅認真,然而,當我談到主對我的作為,他會動情地領受我的話——他會按我的手,友好地看著我,似乎因此而更愛我。
同月21日那天,他哮喘發作得非常劇烈,大約從中午前一個小時他起床開始,持續了一整天。他痛苦的狀態很可怕。我從未見過任何人以同樣的方式受苦,不禁擔心他是否會因此而窒息,就連醫生自己都害怕了。這一天,上主與我同在,當我坐在可憐的病人身邊時,使我能以與神摔跤,祈求主祝福他。我注意到,雖然神樂意讓他遭受巨大的痛苦,但這樣的安排中也帶著憐憫。我說:“你有很多愛你的朋友,并愿意竭盡所能為你效勞。或許有其他人也處于跟你類似的景況,但并非每一個生病的人——無論其多么為人所愛——都會有一個朋友為他禱告。”他答復到:“確實如此,我也希望神憐憫我。”從此時起,他對我的愛變得很令人驚奇,愛中的溫柔可不僅僅是出于天性:他常常用最深情的話來祈求主祝福我,我無法用語言描繪他看我的眼神和待我的方式。
到了晚上,他因呼吸困難而乏力,無法休息。哮喘仍在發作時,他轉向我,帶著一絲悲傷說:“哥,看起來我是被選出來受苦的器皿。你知道有些人是這樣的。”那一刻,我覺得我的內心振奮了起來,靈里開始確信神對他的愛,這使我充滿信心。當我慢慢地回答他的時候,仿佛有權柄賜給我:“但你不是這樣的,你是注定要得憐憫的。”
命運的安排至為痛苦,但通過整件事,他得了祝福,得以在一定程度上耐心順服神的旨意。即使是老練的基督徒也很少能在遭遇這樣巨大的苦難時表現得像他那樣。我從來沒有聽見他流露一個抱怨的詞。相反,當他最疼時,他常說:“我只希望神喜悅我遭難卻不抱怨。我沒有資格抱怨。”有一次他大聲說:“讓你的杖,你的竿,支持我和安慰我。”又說:“愿在過去的時代,當主的燭光照亮我的帳幕時,我也如此!”一天晚上,當我表示我希望神賜憐憫給他時,他回答說:“我希望他會。我肯定沒有假裝。”許多次,他以最自謙的詞語來談論自己,我現在不能詳細回憶出來了,但在這些話中,我想我能分辨出他在一天天接近救恩。毫無疑問,現在神的靈正逐漸預備他,為要光明地展現福音的恩典做準備。后來不久,主就把這恩給他了。
在周六,3月10日,大約下午三點,他突然淚流滿面,大喊一聲:“哦,請不要丟棄我!”我走到他床邊,他抓住我的手,馬上,看著他的眼睛和面容,我發現他是在祈禱。然后他轉向我,說:“哦,哥,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護士問他是否要一些鹿角晶[3]或薰衣草,他回答說:“我不需要這些東西。”我說:“但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親愛的,不是嗎?”他回答說:“是的,哥哥。”
他沉默了一會,說:“看哪,我造新天新地。”(《圣經·以賽亞書》65:17)——然后停頓了一下,說:“是的,他也確實能做。”
我離開了他大約一個小時,擔心他說話太多會疲勞,也因為我的驚奇和快樂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幾乎不能自已。當我回來時,他伸出胳膊抱著我的脖子,把頭靠在我的頭邊,說:“哥哥,如果我活下來,你我會比以前更像彼此。但是,不管我是生是死,怎樣都好,我們將來都會更像彼此。我知道必會如此。我已感受到以前從未感受過的,并相信神藉這疾病眷顧了我,教給我健康時因太驕傲而學不到的。直到現在我才得到滿足。我過去習慣了的看法,是要從‘己’尋找盼望的根基,但在自己身上是找不到安歇之地的,因為靈魂缺少了錨。我過去認為你錯了,然而又希望像你一樣去信靠神。我發現自己無法信靠神,但我一直認為自己終有一天應該能做到。你在相信這些真理前遭受了比我大的痛苦。盡管我們痛苦的類型和程度不同,卻都指向了同樣的終點。我盼望他已教導了我只教給屬他之人的事。我希望如此。一度我認為這些事情是愚蠢的,但現在它們成為我堅實的基礎,我終于得到了滿足。”
到了晚上,我去跟他說晚安。他定睛在我臉上,表情和舉止極其凝重。他抓住我的手,說:“像空的,卻又是滿的;似乎一無所有,卻是樣樣都有。我看到我曾唾棄的磐石,成了我救恩的磐石。我自己里面有了平安,并且,如果我活下去,我希望自己可以做使別人平安的信使。我在片刻之間明白了這一切。本來,就算我再花許多年日閱讀許多的書,都學不到。我過去經常研究這些問題,非常重視它們,但卻被偏見蒙蔽了雙眼。而且,若不是唯一配得揭開封印的那一位為我打開了這本書,我仍會繼續瞎下去。現在,這些真理如此顯而易見,以至于我確信無需任何注釋的幫助,我就能理解,但我還是驚奇我之前沒有看到這些真理。盡管我的疑惑和困難很大,卻只是鋪路而已。在疑惑和困難解決之后,我便更加明白真理。我領受的光姍姍來遲,但我欣慰的是,我從沒認為福音真理是荒謬的。雖然我對神子民的勸誡和行事方式有異議,但我從來都認為他們值得尊敬,因此也不會不恰當地笑話他們。我遭受的禍患是因為我是敗壞始祖的后裔,也因為我個人的罪。我得到的福分是因他福杯滿溢。他所有慈悲憐憫中最大的,乃是給了我一位救主,不僅是人類的救主,哥哥,更是我的救主。”
“我應該會高興看到奧爾尼的人們,但我不配出現在他們之中。”他哭著說,且重復了一遍以示強調:“與牛頓先生談一小時應該會令我快樂,而且,如果我活下去,就這些話題,我有太多的事要跟他談了。但我身體這么軟弱,現在是做不到了。”
同時,他讓我了解到,他已經探尋真理五年了。也就是說,從我離開圣阿爾班后第一次拜訪他時開始,他就開始尋求了。并且,從他被按立的那天起,也就是十年前,他一直不滿意自己對福音的看法,感覺到有缺陷且晦澀。他總是能感受到牧師職責的重要性,并總是考慮自己不僅要為行為,還要為教義負責。那時他一直在為自己的真摯而求告神,且從來沒有故意犯錯,總是渴望認識真理。他補充說,當他發出呼求的那刻,就是光照進他靈魂的時刻。他在生病期間對這方面的事思考良多,但直到那一瞬間他才能夠理解這些事。
從他初蒙光照的那一瞬間起,他的身體也奇妙地強健起來,因此,從3月10日到14日,我們盼望著他能復原。他本人非常樂觀地預期自己可以恢復,但卻經常說,自己對復原的渴望不比對蒙主使用的渴望更大,并補充說:“除非我能活著成為使人得益的器皿,否則還不如現在就死了好。”
他的確據清晰而不可動搖,因此他很能體會主在那一方面對他的良善。他開眼的那一天,他轉向我,用低沉的聲音說:“像我這種景況之下的人,能知道他接納了自己是多大的憐憫啊!我完全滿意我的際遇。”另一次,他說:“這是一張痛苦的床,的確如此,但同樣也是一張喜樂和管教的床。即使今夜就死,我知道我也應該快樂。我希望這確據與神的話語一致。這確據的根基是,我感受到自己的不足,而基督卻全備充足。”與此同時,他說:“哥,我過去以沙土為根基建造自己的榮耀,在無益的事情上日夜勞苦,來使自己盡善盡美。為了追求這些,我犧牲了健康,現在我遭受著因錯付辛勞而導致的痛苦。我曾經高度贊賞的作家現在看起來是如此卑劣!不但如此,我也將萬事當作有損的,因我以認識我主基督耶穌為至寶。(《圣經·腓立比書》3:8)我必須去一所新學校。我有很多需要去學習。我之前的愿望達到的高度令我沾沾自喜,但現在,我必須學會新的課程。”
13日晚上,他說:“在這張床上,盡管我看起來很悲慘,但我得到了何等的安慰啊!哥哥,我喜歡看著你。我現在明白誰是對的,誰是錯的。但要強化看起來很明白的真理,這樣的安排是必要的。這看起來多么奇妙。我希望自己在奧爾尼,那里你有一條好河流,比大馬士革所有河流更好。(參見《圣經·列王紀下》5:1—19)我眼前閃過怎樣的一幅場景啊!關于這些主題的想法蜂擁而至,多得我都沒法一一表達了。許多經文顯得多么清楚明白啊,以前我參考所有解經書,都很難知曉其含義。現在我知道了這些經文的真正含義,根本不需要任何注釋。新約只有一把鑰匙,只有一個解釋者。當這把鑰匙賜給我時,我的感受無法向你描述,也永遠不能形容。愿我可以很好地使用這把鑰匙。當想到剛才所逃離的危險,我是怎樣地顫栗啊!在這些議題上,我已經有了看法,我決心在自己觀點的公正性上押上一切。”
說起自己的病情,他說從生病開始,腦中就日夜縈繞著這句經文——“我必不至死,仍要存活,并要傳揚耶和華的作為”(《圣經·詩篇》118:17)。這句話在他身上應驗了,雖然并非是在我設想的那種意義上——我渴望他康復,所以我所說的希望旨在說肉體。
很快,他顯著的好轉就顯示出那不過是身體和精神一時的回光返照而已,那是為了使他能談論神已經賜給他的更美好的生命。這事一完成,他的病情就像他忽然好轉那樣又忽然復發了。大約就在此時,他決定在那些還不知道他的情感發生了怎樣變化的人面前領受圣禮。他這么做主要是渴望表明自己堅守真理。圣禮必須由學院院長執行,他計劃向院長呈上一份簡短的聲明,他說:“若我死了,是帶著對宗教改革和英國國教從宗教改革以來的教義的信心而死。”但他的身體衰弱得很快,疼痛越來越嚴重,再沒有合適的機會來完成這一決定了。倘若心中的喜樂和內里的平安可以加以區分,他經歷的與其說是喜樂,不如說是平安。他經常以最安慰人心的詞語說及這平安,并在身體極度痛苦時仍用天使般的笑容來表達這平安。就此,他曾說了這樣的話:“神必看顧人,這是多么美妙。特別是他必看顧我!他看到了我,記下了我所遭受的一切。我也看見了他,他與我同在。我聽他說,‘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可以到我這里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圣經·馬太福音》11:28)。”
14日下午,我覺察到主突然撤回了支撐他的力量和精神,所以第二天,他的身體變得虛弱,他的話語顫抖含糊,但他仍間或清晰有力地談及屬天的事。15日晚,他說:“‘一個罪人悔改,在天上也要這樣為他歡喜,較比為九十九個不用悔改的義人歡喜更大’(《圣經·路加福音》15:7)。我以前可悲地跟別人一樣誤解了這經文。要在哪里找到這個義人呢?唉,若我今晚死了,會變成什么樣?我有什么可以拿來辯護呢?用我自己的義嗎?確實,這對我有極大的用處!那接下來我要向何處去?呵唷,高山把我們壓住,小山覆蓋我們!我沒有為自己得到的憐憫合宜地感恩。也許我的冷漠可以部分歸咎于我身體的極大軟弱。至少,我想,如果我更健康,我在這些方面會做得更好。”
第二天,他意識到由于身體極度虛弱,他的理解力開始變糟,于是說:“我的理解力和在此地的成就都歸于徒然,現在神使我跟白癡差不多了,等于是在說:‘如果你能,現在就驕傲吧。’好吧,若我還有任何感覺存留,我的思想就會在對神的贊美中傾倒而出。基督并他的寶血和受難于我有益,我的罪得蒙赦免。我不當贊美他么?當我的理解力喪失了——我想這會很快——他會可憐我的軟弱。”
雖然主定意叫他的爭戰變得短暫,然而,他必須經此一戰,他必須在一定程度上與自己的敗壞做斗爭。他的痛苦是極端的,他的記憶力高度受損,且保惠師也曾一度不再給他的理智以支援。他煩躁不安,很不耐煩,而這之前他從沒有過這樣的表現。這使我警覺起來。當沒有旁人在場時,我趁機對他說:“你上周六比今天快樂多了。你那時談及的你得到的安慰完全喪失了嗎?你有時不是因為感到神接納了你而得到安慰嗎?”他回答說:“有時是這樣,但有時我只有絕望。”同一天,到了晚上,他說:“哥哥,我相信你經常心神不安,唯恐最近發生的會成為泡影。”我問他,當他發現自己喪失了耐心和發脾氣時,是否努力祈求得到力量以勝過自己的敗壞?他回答說:“是的,我一天中有上千次的祈求。我看到了自己令人作嘔的卑鄙和邪惡。如果這次我病死了,求你在墓志銘上只寫我的名字和我牧養的教區之類的,因為我曾經的存在和我是什么樣的存在這些事,不能太快地被遺忘。我剛開始是一個自然神論者,并且長期以來都是如此。我要向你承認我以前絕不會承認的,即我的職務及其責任,其實讓我無法忍受并令我厭煩。然而,像我這樣邪惡的禽獸,在這世上過著沒有神的生活,卻被認為是虔誠人。”就在這時,我用詹韋的例子提醒他,這個例子是他曾經應我的要求,在書中讀到過的。他說,他曾在自己的心中嘲笑詹韋,認為這個人瘋狂和愚蠢。“然而,盡管我卑劣,”他說:“卻毫不懷疑神已接納了我,也赦免了我所有的罪。”
接著,我問他怎樣看待我的自述[4]。他回答說:“我過去認為它很奇怪,并在很大程度上將其歸因于你曾經的狀態。當我來倫敦看望你時,發現你陷在那深深的憂愁中,要是能給你些安慰,就算讓我付出整個宇宙我都愿意啊。你可能還記得,我為此用盡了一切方法。當我發現,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時,我無比震驚。我開始將你的痛苦當作是臨在你身上的一種審判,而我無法緩解它們則是臨到我自己的審判。當馬丹先生來了,片刻間他就成功了。這曾讓我吃驚,但現在我不會驚奇了。他有你心靈的鑰匙,而我沒有。我在自己的教區也一樣失敗,這令我厭惡牧師的職分。在那里,我努力安慰受苦者,并通過警告和勸誡讓放蕩不羈者改正,但不管哪一次,我都是在對牛彈琴,沒有取得任何果效。”
得救的本質中存在一種力量,當人真正親身經歷救恩時,會認為自己所經歷的是最非比尋常的例子。相應地,我弟弟在這一點上堅持認為自己更特別。在比較我和他的情況之后,他就絕不同意我的得救跟他一樣精彩。他發現,從一開始,不管是他的生活方式還是社會聯系都自然而然地蒙蔽他的眼目,并坐實他對真理的偏見。他的外在行為上無可指摘,又沒有什么公開的不道德行為會被人指責。他的熟人也一樣,誰都相信自己是義人,他們藐視十字架的教義。而他從早年開始,就總是想讓自己效法這些人。遠的不說,他接受啟蒙教育時,教他的教士就是這類人,那些輔導他考大學的老師也是這類人,還有那些他最想結識的頭面人物,也都是這類人。他哀嘆這地的黑暗,這里沒有基督,在這里,學問和道德就是一切的一切。若某人具備了這些資格,那么不管是他自己還是別人都不會對他的狀態有所懷疑。所以,他總結到,為表明此種表現的荒謬,并連根拔起心里長期以來根深蒂固的偏見,需要非比尋常的屬天大能。因此,相比拯救我這樣的人,神的恩典更清晰地彰顯在拯救他的事上。因為我這樣的人并沒有外在的義可以自夸,對真理也無知,卻也不會對真理有那么大的偏見。
我推測,他的想法,已經導向了這個主題。一天下午,當我在爐邊寫東西時,他向坐在他枕邊的護士如此說:“護士,我活了33年,我要告訴你,我是如何度過了這些歲月。當我還是個孩子時,他們教我拉丁文。因為我是一位紳士的兒子,他們又教了我希臘文。這些我都是從私人教師那里學到的。大約在14歲左右,他們把我送到一所學校,在那里我學了更多的拉丁文和希臘文。并且,最后,來到這里,我仍舊一直在學習更多的拉丁文和希臘文。這難道不算是蒙福的生活,將許多榮耀歸給神嗎?”然后他轉向我說:“哥,我本來要說我出生在這一年,但我修正了。我寧愿說,在這一年我來到了世上。你知道,我是何時出生的。”
在他期望康復時,他心中就會掛念交付給他照顧的靈魂。一天,只有我在時,他如此祈禱:“主啊,你是良善的,良善是你的本質,你又是智慧的泉源。我是一個可憐蟲,像孩子那樣軟弱和愚笨。你把許多靈魂交給我,我卻沒有能力教導他們,因為我并不是真的認識你。賜我能力,主啊,因為沒有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求你賜我恩典讓我忠心于你。”
在劇烈疼痛持續的時候,他微笑著看著我的臉,說:“哥,我快樂得像一個國王。”而在他去世前一天,當我問他昨晚如何,他回答說:“悲傷的夜晚,我無法闔眼。”我說:“但也許主在譜寫你的心,使你能夠禱告。”“是的,”他說:“我怒力把時間花在思想神和祈禱上。我得到了很多安慰,我所有的安慰都是這樣來的。”
第二天早上,我被叫去見證了他最后的時刻。我發現他在沉睡中,完全安靜地躺著,看上去不再疼了。我一直陪伴著他,直到他們催我離開房間,而在我離開大約五分鐘后,他就去世了。事實上,他的去世比我預想的要快,盡管他復原無望的狀態已經持續了有一陣日子了。他的死在那時非常奇特——至少我認為如此。因為當我頭天晚上向他告別時,他看上去并不比他一直以來表現的更糟糕或虛弱,而且所有顯現出的癥狀,可能已經持續了很多天。但主看圣徒之死為寶貴,縮短了他痛苦的時間,讓他快速、平安地離去。
他于1770年3月20日早晨七點去世。
這份記錄記下了一位學者、認信的基督徒臨死的日子。他直到去世前幾天,仍“沒有神,在世上毫無指望”。因此,這份記錄定然很有價值,尤其是,這出自威廉·考珀之手。
這期間,考珀與他朋友之間的通信,看起來無關緊要。他最看重的同伴,昂溫夫人和牛頓先生,卻一直在他心上。作為他朋友牛頓先生孜孜不倦的助手,考珀的事務繁多。他靠著桑頓先生的資金援助,積極探訪窮人。他也以其他各種方式,幫助他的朋友,唯一的例外是,他不在教會的公開事奉中擔負職分。關于他,牛頓如此說:“他愛窮人。他經常拜訪他們的茅舍,以最俯就的方式與他們交談,同情他們,在他們難過時勸慰他們。那些遭遇嚴重禍患的人,常常因他的禱告而喜樂,并振奮起來。”在此期間,赫斯基夫人在國外,他與其他的親屬,幾乎沒有往來。他的朋友和顧問希爾先生從來就沒有忽視他,但考珀在這個時期給他的信箋也非常簡短。從如下的信中可見一斑:
1770年9月25日于奧爾尼
親愛的約瑟,我現在沒有與地上的人交談,若我能夠與天上那一位朋友進行更多持續的交談,我應該會高興。他占據了我的心,但他允許我心中的一個角落裝著對我滿懷恩慈的人們,因此,我心里有你的位置。63級的風暴毀滅了我多年以來結下的友誼,但與你的友誼除外。我們的友誼經歷了試煉仍然存留。
我感謝你的再三邀請。我理應特別地感謝你,因你的關愛是如此非凡。除非在絕對必要的,并且不會帶給自己和他人太多不便的情況下,我不能離開奧爾尼。
威廉·考珀
1771年8月27日于奧爾尼
親愛的約瑟,作為朋友,我關心你的一切,我一知道你結婚的消息,就做出了反應。我祝你和你的新娘得享婚姻的一切幸福,但還有更大的幸福,婚姻只是其預表。所有地上的這些聯系都必將消融,但基督和他教會之間的聯合不會消融。無知的世人嘲笑基督和教會的關系,但這關系卻是所有他百姓所享有的榮耀和幸福。
現在,我同你的母親和姐妹一同喜樂。請允許我向她們和我不認識的希爾夫人獻上我誠摯的問候。
威廉·考珀
1772年7月27日于奧爾尼
親愛的朋友,我寫信僅是為了感謝你友善的邀請。但我會繼續努力而不麻煩你。我知道你會慷慨借錢給我,與其找理由羞辱你的友誼,我寧愿說,這會給我帶來煩惱。我寧愿缺乏這個世界能提供給我的很多東西,甚至是任何東西,也不愿濫用朋友的真情。我想,有時你會因我的話而困擾,但你不需要如此。我毫不懷疑,到我將死之時,可以看到,我服侍的那位主不會容我缺乏任何于我有益的東西。他對雅各說:“我必定會厚待你。”他說這話,不僅是為雅各,也是為了我們,只要我們信靠他。想到此處,我當下的處境中本該承受的最大愁苦就消散了,并且他也讓我能夠在財富損失之時平安地坐下。
威廉·考珀
1772年11月5日于奧爾尼
相信我,我親愛的朋友,盡管我沒有接受您的邀請,但我是多么感激。我心里的平安是如此纖弱,以至于連倫敦的空氣都能讓我失去平安。為你一直以來諸多的友誼之舉,我為你祈禱。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如果你要笑,甚至是嘲笑我的決定——我幾乎看到你在笑了——我也不會生氣,盡管我會因此憂傷。不久前,我自己都會嘲笑這樣一種報償。但是,榮耀歸于耶穌的名。那些日子過去了,而且,我相信,那些日子再也不會回來!
你和希爾夫人誠摯的朋友,
威廉·考珀
但是,他這短暫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快到盡頭了。此時,牛頓先生勸考珀一起參與一項文字事工,這與他的品味相合,適合他發揮那令人欽佩的才華。牛頓先生感到——那時比現在更為迫切——需要一本既適合公眾崇拜又適合私下靈修聚會的贊美詩集。他向考珀提議一起寫一本詩集,詩人欣然同意。這本詩集直到1779年才完成,但我們必須承認考珀執筆的那部分內容,在他1773年再次受到精神疾病攻擊前已經完成。
總的來說,這次他遭受的攻擊,本質與他從前遭遇過的類似。對于自己21歲那年,搬到中殿后不久經歷的沮喪,他說:“我被精神上的沮喪所擊打,對于這種沮喪,除了那些同樣經歷過的人,沒有誰對此會有一丁點兒概念。白天黑夜我都極度焦慮,我在恐怖中躺下,在絕望中起床。而這個時候,“他還年輕”,各種各樣的希望和快樂都擺在他的面前。1763年,他病情較嚴重時,他說:“那控告弟兄的晝夜不斷地騷擾我,在夢中讓我回想起遺忘很久的罪行,并向我的良心控訴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使其成為窮兇極惡的罪行。”因此,在他了解任何關于宗教的東西之前,他遭受的兩次攻擊,都是源于精神妄想。但是,盡管他完全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沒能避免再次落入精神妄想的魔爪之下。
十幾年之后,在給赫斯基夫人的一封信中,他自己如此描述其所受攻擊的本質:
“要知道,那時,即1773那年,曾在圣阿爾班的一幕,在奧爾尼再次上演了,只不過是在更深的憂郁中,并注定持續得更久。我的理解力突然降低到幾乎跟小孩子一般。事實上,我并沒有失去識別能力,但我失去了將其行使出來的力量。對很復雜的問題,我也能給出理性的回答,但必須要有人問我,否則我就不說話。這種心態伴隨著對事和人的誤解——我認為大多數這類的病人都會如此——讓我成為了一個非常棘手的病人。我相信每個人都恨我,其中以昂溫夫人最甚;我確信食物被下毒,此外還有萬千此類的妄想。”
他疾病的本質與之前大致相同,這不過是病情反復。他從青年時代起就容易陷入這種疾病的困擾。一如既往,大多數人遇到這個問題,都會認為有必要就疾病復發的原因予以一些解釋。最常見的論調把原因歸結于“循道主義”以及他信仰上的同道之人和他的信仰習慣,尤其是他當時在寫的《奧爾尼詩集》(Olney Hymns)這一作品帶有的憂郁特征。
我們不能說,給考珀立傳非得為他的這次精神失常給出原因。沒有人試圖給1752年他經歷的深深沮喪找原因,而那一次他所受的攻擊相比后來的那些,想要找到明顯的原因會更加困難。在青春的全盛時期,人生一切的希望和喜樂都在他面前敞開,他卻心智失常,那么當破滅的希望和每況愈下的健康明顯加速疾病的到來時,有什么必要為他多年后疾病的復發找出特定的原因呢?
至于人們慣常認為的原因,即他的宗教觀點和職業,以及另一個最近冒出來的,自以為是的觀點——奧爾尼的風景使人情緒低落,我們不否認它們與詩人遭受的憂郁有一定關系,但我們認為把其中一條作為唯一或主要的原因是最荒謬的。奧爾尼及其臨近地區在英格蘭的田園風光中,既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考珀筆下對其的描繪中就有許多證據,他描寫了許多烏斯河畔的自然之美。至于他抱怨的,那年被禁錮在家的七個月,顯然是他頭腦不清醒的產物。一條蜿蜒流淌的小溪邊,必定常常潮濕,有霧和沼澤地,但這在英格蘭是常有的。在最討厭的季節,天氣干燥的月份,3月或10月,甚至在1月時,寒冷的空氣也會使得戶外鍛煉變得愉快和有益健康。說年僅42歲的考珀因冷風而蜷縮,就等于是說他的健康出了問題。但是,考珀隱居是出于自己的選擇,而非必要,他選擇的隱居之地不應受到非議。
至于人們普遍認為的那個原因,即考珀容易陷入精神幻覺和自我控訴,我們承認在一定程度上它還算正確。因此,鼓勵考珀過多地思想自己的個人經歷就太輕率了。《奧爾尼詩集》中有一首贊美詩暴露出了這種危險:
人心倘若為罪哀慟,
主將福樂賜給。
恩惠的神,請告訴我,
我心是否痛悔?
我雖聽見,卻似徒然,
仍舊心硬如鐵。
石心麻木,一無所察,
也是人生苦劫。
有時亦感想要愛禰,
只是有心無力;
心中總有悖逆之意,
想要與善為敵。
最善之愿且淡且少,
惟愿得到更多。
但我呼求“加我力量”,
卻感更加軟弱。
圣徒喜愛禱告之殿,
在那里得安慰;
故而我與他人同往,
卻得愁容滿眉。
我之疑惑,求主決斷,
使我心喜或憂;
若心剛硬,請禰破碎,
若碎求禰拯救。
在人感到自己不配的時候,那試探人的總是在尋找論據讓人絕望,幾乎所有熱切的基督徒都會有這樣的見證。如果這對頭腦健康的人來說是真實的危險,那么對生命早期有過兩次充滿“恐懼和絕望”經歷的人來說,這危險是多么大啊!因此,我們對騷塞看法的認同只能到這一程度,即在創作《奧爾尼詩集》時,他以一種讓他尤為易于受到欺騙迷惑的方式來思索自己的感受。因此,總而言之,盡管我們既不相信他的病是由奧爾尼的潮濕造成的,也不相信是因為他的“宗教觀點”所致,但我們還是很愿意承認,平淡和單調的鄉村生活,以及《奧爾尼詩集》反映出的那種特有的沉思,有可能對他的發病起了推動作用。但若是認為這些是導致他發病的原因,就太荒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