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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背水一戰的高考

2003年,非典之后的那個夏天,高考格外受人矚目,考題也是難到拔群。難到什么程度呢?省重點高中一半人數學不及格。那時候是估分報志愿,許多人擔心考不好,都報了省內的大學,覺得錄取率高一點有保障,還有一部分比較介意非典,討論著要不要選北京呢?

我倒沒有任何煩惱,考完一身輕,因為不用看見分數,我也知道自己該做什么選擇——我只報北京的學校。最后,憑著精準的估分,我得以從高考大省突圍,如愿進了北京一所211院校。

其實,與其說是我選擇了北京,不如說北京選擇了我。

我出生在長江邊一個三線小城,而媽媽卻生在北京。她在部隊大院長到13歲,70年代初跟外公外婆離開北京,才來了這個小城市。

我從小就不會說當地的方言,從學說話起,家里所有人都只跟我說普通話,哪怕爸爸是本地人,跟我也只講普通話。

有時候我很困惑。

“媽媽,為什么我們家都不講方言?”

“因為你外公外婆都不會。”

“可是你會呀!”我媽媽,她可以說得很地道。“為什么也沒教我?”

“你不用會,你只要講好普通話就行了。”

她不知道的是,有時候我也很孤獨。不會當地方言,意味著別人看你永遠是外地人,我常會因自己講普通話而感到而難以合群。在學校,老師同學跟我講話也會自動切換成普通話。我可以聽懂方言,但從未講過,有時候想要開口卻因為說得不地道被同學笑話,也就羞于再說了。

不會講方言這件事,好像時刻在提醒著我:自己不屬于這里。

我從小受得教育是:好好學習,將來去北京念大學。有時候也會再加一句:像你小姨一樣。我的小姨,我媽唯一的妹妹,80年代初考去北京,然后留學去了美國,在這內陸小城里,就算是樁光耀門楣的事了。每每說到小姨,媽媽都是羨慕中帶著遺憾。

“我和你爸上完高中被迫下了鄉,沒趕上好時候啊,學業也荒廢了。如果我晚生幾年,也不會把你生在這。”

“那外公外婆為什么不回北京去?”

“因為很多原因……”

“如果他們早點回去了,我也不用這么辛苦考試,北京的分數線可比這低得多!”

媽媽頓了一下。

“這都是歷史原因,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高考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但過去了,就是康莊大道。”

我就這樣咬牙讀書,抱著回到北京反抗命運的信念。穿過了暗淡無光的苦澀的青春期,終于換到那一紙錄取通知。等待通知書的那些日子,媽媽比我更緊張,而我卻異常淡定,仿佛是完成了畢生的努力,結果怎樣已經無所謂。

在進京報道的火車上,媽媽拿出一疊裝訂成冊的稿紙,遞給我說:“這是你外公前兩年寫的,我們家的家史,現在也該給你看看了。”

這是兩本簡陋的“回憶錄”,分上下兩冊,都用白紙做了封面和封底,內頁是普通寫文件用的稿紙。外公的鋼筆字雋秀又大氣,這字是我所熟悉的,故事卻是從不知曉的。

“書”里,詳細記錄了他從少年參軍到60歲退休間數年的經歷。至此,我才知道他不得不離開北京的原因:

外公有一位長他十歲的哥哥,長兄如父,在兵荒馬亂的年代,是在學校教書的哥哥撫養他成人、供他念書。新中國成立后,兄弟兩人前后在北京安了家,一個成了農大教授,一個參軍進了總政,都算得上那個年代的人生贏家。然而這個由知識分子和軍人組成的大家庭,很快就被卷入60年代的歷史漩渦中。哥哥不堪迫害,蒙冤自盡,外公亦受到了仕途和親情的雙重沖擊。他在艱難的處境中選擇了自保,與哥哥一家斷絕關系,帶著母親、妻子和兩個女兒遠走他鄉。那一年是1970年。

時光流轉,在遠離北京的南方小城生活了20年后,冤案得以平反,但外公最終也沒有再回到北京去。他雖未明寫,但我亦可以讀出文字中的愧疚與倔強。他的大嫂,是位美麗又要強的女性,忍辱喪夫,還要護佑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小叔子一家又絕情跑路,她心里一定是有恨的。也因此,兩家三十多年再無聯系。

“所以我這次,不僅是送你去上學,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是尋親。”

“外公外婆知道嗎?”

“他們不知道。你外公有心結,所以要等找到人了再告訴他們,記住了嗎?”

“嗯。”我不會走漏風聲的,我像接了秘密任務一般,心里這樣想。

那一晚,在火車的上鋪,我偷偷地哭了。

一是為這些年我對外公的埋怨;二是為,我知道我之于自己的故鄉來說,將是永遠的異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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