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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兩漢的三公(下)——西漢成帝綏和改制以后至東漢末的三公

第一節 綏和元年的改制——三公鼎立制度的建立

西漢成帝綏和元年(前8)進行了宰相制度的改革,從此兩漢的三公進入第二階段。

這次改制最主要特點就是把第一階段以丞相為主,地位與權力不平等的三公,改變為地位與權力平等、鼎立的三公。具體內容有三。

第一,如上節所述,原來雖名三公,但太尉不常設,改稱大司馬后職掌又逐漸轉為在宮內輔政,無印綬、官屬,不預外朝宰相之事,所以實際上宰相只有二公。改制后將原輔政的大司馬轉為宰相,賜金印紫綬,置官屬;又將御史大夫按儒家學說改稱大司空,加上原來的丞相,于是“備三公官焉”。92

第二,原來三公地位不等。改制后將御史大夫的銀印青綬改為大司空的金印紫綬,與丞相、大司馬相同;過去大司馬、御史大夫俸祿略低,今“皆增奉如丞相”。93特別是以前拜御史大夫并不封侯,而改制后拜大司空也“封列侯”,94與丞相、大司馬一樣。這樣,三公地位在制度上便平等了。

第三,原來宰相大權由二府掌握,又以丞相為主,改制后轉為三公“分職授政”,95雖然究竟如何分職,史無明文,但不再由丞相“獨兼三公之事”,96而是由三公平等地共掌宰相大權,卻是可以肯定的。《漢書·彭宣傳》:拜大司空,上書言“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則覆亂美實”。《馬宮傳》:“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居位。”都證明在這次改制后三公平等即“鼎足承君”的觀念得到了發展。

為什么要改制?

過去有一種流行的看法是:出于君權、相權的矛盾。即認為由于以丞相為主的三公權力發展過大,“使君主常感威脅”,“由助理君主行政轉變到障礙君權”,于是君主想方設法削弱其權力。“此種變化開始于武帝時代,至宣、成之世則已完成。”97有的學者甚至說,成帝改制,三公并相制度之所以會出現與發展,“主由時君欲‘輕相權’與‘分相權’之一念所致”。98

事實并不是這樣的。

關于漢武帝的問題,將于下章論述,這里只考察漢成帝改制出于君權、相權之爭說為什么不對。

首先,成帝改制之時并不存在相權威脅君權問題。據《漢書·百官公卿表下》,成帝在位二十多年,改制前的丞相凡五任,即匡衡、王商、張禹、薛宣、翟方進。匡衡通經學,成帝夸他“遵修法度,勤勞公家”,堅信“與君同心合意,庶幾有成”。后免相是因侵占國有土地,“專地盜土”,觸犯刑律。王商原是外戚,于元帝欲廢太子(成帝)之時,“擁佑太子,頗有力焉”,成帝即位后以他代匡衡為相,“甚尊任之”。后免相是因為與成帝舅父王鳳發生矛盾,被王鳳以“閨門之事”,99陷害而死,成帝為此還同情王商,對王鳳不滿。張禹原是成帝師傅,受到“敬重”,所以先領尚書事,后升丞相。在位六年,因年老退休罷相。如果害了病,成帝還臨問,“親拜禹床下”。“國家每有大政,必與定議。”薛宣是能吏,谷永推薦他“材茂行絜,達于從政”,被成帝用為御史大夫、丞相。因經術淺,成帝輕之,后借口統治效率不高,將他免相。然經人保薦,兩年后又“給事中”,“視尚書事”。翟方進原為成帝欣賞、有意培養為宰相的人,“號為通明相,天子甚器重之,奏事亡不當意”。后因“政事不治,災害并臻,百姓窮困”,恰逢天變,成帝歸咎于他,被迫自殺。100

可見五人除薛宣外,都是皇帝精選的親信或十分尊重的人,主相關系比較融洽,其所以免相均與所謂君權、相權之爭無關。即便薛宣,免相原因也不例外,雖然成帝對他不滿意處較多,但從免相兩年后又令他“給事中”,“視尚書事”,成為中朝官來推測,原來的矛盾也決不可能是相權膨脹,威脅了君權。

其次,成帝改制之時,從現有史料看,也找不到存在上述指導思想的證據。《漢書·朱博傳》:成帝改制,首先是廷尉何武建議的。而何武在上書中一個字也沒提到君權受到威脅的問題,他說,其所以要改革是因為“末俗文弊,政事煩多,宰相之材不能及古,而丞相獨兼三公之事,所以久廢而不治也。宜建三公官,定卿大夫之任,分職授政,以考功效”。就是說,是為了保證統治質量。考之成帝后期,政治腐敗,農民起義不斷爆發,到改革宰相制度的這一年,甚至不得不在詔令中承認“朕……奉宗廟二十五年,德不能綏理宇內,百姓怨望者眾”。101面對這一形勢,封建政治家、思想家把它歸咎于宰相統治不力,想通過三公鼎立,分工負責,以挽救搖搖欲墜的統治,是毫不奇怪的。

再次,在這次改制后僅僅過了三年,哀帝建平二年,因議者多以為這次改制“職事難分明,無益于治亂”,102經大司空朱博奏請,又恢復了綏和以前舊制。如果原來確系出于皇帝削弱相權的意圖而改革,照說從武帝以來為此斗爭了一百多年,好容易達到在制度上加以固定的目的,豈能剛過三年便又改回去?而且這時丞相是孔光,朱博與他有矛盾。《資治通鑒》卷三四記載:建平二年正月,“朱博與孔鄉侯傅晏連結……數燕見,奏封事,毀短……孔光”。四月,經朱博建議,恢復綏和以前舊制,朱博由地位與丞相平等的大司空,降為丞相的副職御史大夫。很明顯,如非出于統治質量之考慮,朱博決不會奏請此事,使孔光擴大相權。

當然,以上說法也存在一些疑點需要解釋。

一是何武的建議會不會實際意圖是嫌丞相翟方進權重,侵犯君權,而表面上用統治質量不高作理由來掩蓋呢?似乎不像。因為何武并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據《漢書·何武傳》,在這之前,何武曾為揚州刺史,“二千石有罪,應時舉奏”,毫不容情;在這之后,哀帝死,太皇太后王氏當權,詔舉大司馬,實際上要用王莽。王莽是王氏親侄,“自大司徒孔光以下舉朝皆舉莽”,而何武時為前將軍,竟敢與左將軍公孫祿議以為“不宜令異姓大臣持權”,反對舉王莽。綏和元年改制前后的丞相翟方進,其權勢并不比后來的太皇太后王氏及王莽大,何武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呢!值得注意的是,何武不但早年與翟方進“交志相友”,而且就在實行三公鼎立制度之后,何武時已升大司空,兩人依然相互配合,奏罷刺史,置州牧,改諸侯王之內史為中尉等,從而從一個側面反映何武原來的建議確系從保證統治質量的角度出發,并非迎合君主,打擊相權,所以翟方進似乎并不介意,兩人關系并未因此受到影響。

另一需要解釋的疑點是,漢哀帝恢復綏和以前舊制后,過了四年,至元壽二年(前1),又重新實行三公鼎立制度,并進一步把丞相改稱大司徒,這又如何解釋呢?我認為,從當時背景看,也不是出于君權、相權之爭,而是為了尊寵董賢。據《漢書·佞幸董賢傳》,很早以來哀帝就寵幸他,后來又以他為大司馬,甚至想禪位給他,以侍中王閎諫諍而作罷。而在舊制下,丞相地位高于大司馬,不符哀帝心意;董賢又年輕,才二十多歲,按西漢先例,只能當大司馬,不能當丞相;而且舊制下的丞相,等于全國的大管家,政務繁忙,董賢也干不了,于是“正三公官分職”的辦法便被想出來了。103依此辦法,不但恢復三公鼎立制度,而且把大司馬班在首位,從而可以把董賢捧上僅次于哀帝的地位。不過把丞相的位子壓到大司馬下面,和秦漢以來舊制沖突得太厲害,便又依儒家學說將丞相之名改為大司徒,巧妙地彌補新制的缺陷。哀帝的心意,丞相孔光十分清楚,極力迎合。在這次改制前,哀帝讓董賢拜訪孔光,試探他的態度。盡管董賢之父董恭當過孔光屬吏,董賢作為大司馬當時位次排在孔光之后,年紀又輕,而孔光已六十多歲,但孔光“知上欲尊寵賢”,竟放下丞相架子,“送迎甚謹,不敢以賓客均敵之禮”。王夫之曾痛斥孔光這一行徑十分無恥,是“執臣主之禮”。104然因哀帝高興了,孔光不但穩固了自己官位,而且兩個侄子也因此得以拜官。這樣,由于利害關系最大的孔光都很樂意,所以改制不久就得以實行。

由此可見,元壽二年的改制,表面上丞相權力分了,地位低了,然究哀帝之動機,不但不是出于君權、相權之爭,恰恰相反,正是孔光馴服,進一步討得哀帝歡心,主相關系融洽,一致為了尊寵董賢的結果。105而在這之后,這一制度又為王莽所沿用。這是因為哀帝死后,在太皇太后王氏支持下,王莽代董賢成了大司馬。三公鼎立對他的專權來說,雖不如恢復舊制,自當丞相更為方便,但一則他剛上臺,不宜輕易改動制度;二則當時的大司徒孔光本來就是丞相,是改制后易名的,又是“名儒”,如恢復舊制,孔光是當然的丞相,如擠走孔光,于王莽聲望有損;三則依現制,三公中大司馬班在首位,于王莽不為無利,而這時另外兩公大司徒孔光十分聽話,大司空彭宣也不敢持異議,并不影響他專權。由于這些原因,三公鼎立制度便未遭王莽反對,而在新形勢下繼續推行。

總之,漢成帝綏和元年的改制,如果聯系當時的背景,建議者的言論和隨后發生的變化來分析,應該肯定,其指導思想決不是為了削弱、分散相權。它是在統治危機日益加深的情況下,為了保證統治質量,擺脫統治危機,在極重要的宰相制度上所做的一次嘗試。這次嘗試一度中輟,其所以又得到恢復并堅持下去,雖則已轉變成出于統治集團內部的特殊需要,但仍與君權、相權之爭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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