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外公的事，妮曠課兩天半。距全市第二次統考一個星期，妮緊張擔心，努力做功課，盡快恢復自信。累了，便趁課間趴在桌子上。但是，常常一閉眼，妮仿佛又置身于外公的葬禮，在祭拜，在上香……意象雜亂豐盛。

妮睡眠不佳，精神狀態很不好，努力鎮定調節。外表正常，只是言語日益減少。

妮試圖改變精神狀態，高考在即，日子屈指可數，必須專心學習。

換環境，從寢室開始。室友菁很舍不得，竟然挽留至流淚。如此，你更堅決的搬東西。越真的感情，越是沉重。妮早已傷痕累累，對感情層層防備，如今更是身心俱疲。

妮真的累了，無心無力，承擔不起菁的情，只想找個陌生的地方，請時間治療，孤獨陪伴，專心學習。

她搬到本班寢室，曾一度逃避的地方。生活幾乎慢慢步入正軌，學習忙碌。

一個月兩天的假期到來，不久前才回家奔波勞碌，這兩天，妮決定在校休息。

沒有學生的學校，空曠靜謐，異常舒適。

一個人整理做過的大批試卷，一張又一張，字跡密麻，或工整或敷衍，它們是費盡氣力絞盡腦汁的成果，親切愛護如子。

一個人閑逛，在廖落空遠的道路上，不自然的想起一些事情，又不自控的想到死，生是什么，死是什么，對于高考，有什么把握，關于未來，又有什么期待，生又怎樣，死又如何？考中如何，落榜又怎樣？累了累了不想了，什么都沒做，但妮累了，心累，身邊嗞嗞的風聲似乎傳達著鮮綠草木對污濁空氣的厭倦。

走進禮品店，記起一個加的叮囑，明天是月的生日。

加、月、妮是初中同學，來到同一所充滿陌生氣息的高中。初中連招呼都節省，高中碰到卻猶如親人，友情便這樣真誠的建立。三個善良的孩子。

妮記得，高二下學期，加竭力勸妮不要再去通宵上網，阻止同妮一起去的人，并聲稱自己戒網，不會陪她。倔強的妮，竟一個人夜晚獨自外出。

公路兩旁的路燈散發出淡橙色的光線，柔和，似清清河水，呈現出令人訝異的穿透力。清風徐來，空氣潔凈涼爽，交通喧而不鬧，妮頹喪的心境略顯清幽，慢悠悠的天河路——網吧富集地帶。才走幾步，驀的發現加迎面而來，他說他沒想到妮竟一個人出來，他說他很擔心她，他說他情急之下翻院墻出來，他說他為趕上她搭的士過來，他說他從頭開始一個網吧一個網吧的找她……他幫她訂好機子，帶她去吃些燒烤夜宵。在彼時，妮強烈的意識到曾經熱情重情的自己已經何其淡漠，只覺不論他怎樣待她，她都可以接受，他愿意怎樣對她，是他的自由，而她，已不相信什么永遠，什么無私。

妮亦記得，圣誕節他送她卡片，情人節陪她出去上通宵網，端午節送她粽子，中秋節送她月餅。他對于她，是恩情，但越是重他，便越失望，許多人在他心目中，有更為重要的位置。失望至為傷情，最終妮選擇淡漠，沒有期望，沒有埋怨沒有感動，只在需要時盡力幫助。

月在二年級快結束時失戀。妮是月在本校最好的朋友，因此常來教室找出正專心做作業的妮，向她傾訴。妮一邊擔心作業不能按時完成一邊耐心聆聽。已記不清妮說過的話，印象中只有妮潮濕的眼睛，似用水浸潤，泛著折射的光芒，眼神凄切，因長期反復哭泣而輕細沙啞的嗓音，仿佛是從四周一絲一絲地匯攏而來并非由喉而生，縹緲又凝聚，令人震顫憐憫。

妮只簡單應語，靜靜陪伴，她已從掙扎中走出，獲取沉著堅定，知道自己的痛苦，別人無法分擔，她的痛苦，自己亦無能為力，唯一有成效的是默默支持，以示關愛，讓她有勇氣有力量去接受，去擔當。

妮一直把月當成知心死黨，月是敏感善良有情有義的女子，是妮最信賴的人。直到因為能，她們共同在高一認識他，卻是在不同時期與他有一段情誼（友誼），至少她們這樣認為。

有一次，妮把qq網名改為“清新空氣”，個人資料里面附了一句：“快樂就像清新的空氣，只要你打開窗戶，它就會輕輕地飄進來”。她用它在網上耍能，她不亦樂乎，能好笑又氣急。事后，能逢人便問“清新空氣”是誰，月也被問得好奇，向妮轉述，妮放肆地笑，告訴她是自己，并囑咐切勿張揚，妮答應了。

不久，能知道了“清新空氣”的把戲卻并不質問妮，妮發覺后面無表情地呆立，她清楚她只告訴過月，她記得月答應過她，而能毫無線索不可能自己偵破。小事，小事！妮告訴自己，不要傷感情，隨它去吧，雖然她會一直記得。

又一次，妮和月一起通宵上網，但不在同一房間。幾近黎明，能的QQ頭像突然由灰變彩開始跳到。

-------什么時候走？[能]

-------我和月一起走。[妮]

-------最近還好吧？[能]

-------呵~~~~~~還可以[妮]（妮在撒謊，那是她十七年來最難熬的時期，白天混混沌沌，晚上失眠或玩通宵，常常在黑暗中淚流滿面，眼淚是唯一的自我安慰。）

-------那月呢？[能]（妮有點震震的，能稱人從來都是全名或“哎”、“喂”，沒料到他們如此親密）

-------比以前好一點，不過還是有點憂郁[妮](妮真實反饋)

-------你是怎么看月的？[能]（妮不喜歡評論別人是非，更何況是月，妮累了。）

-------不好意思，我走了，88。[妮]

關機后，妮去找月，月正忙于應付，電影在播放著，幾個頭像一起跳動，妮慌忙把它們刷刷點開后，妮看到了自己的話“不好意思，我得走了，88”，思維剎時停頓地愣住，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她飛速推離，世界恍恍悠悠，她在無措馳越。月這才意識到不妙，忙舒緩尷尬，笑道：“你以為是誰呀？”，妮干笑一聲，憶起，月向能要過QQ密碼。

她們一起回去，又一次一夜無眠，再一次困倦到無喜無憂。大概妮戀網就是因為在網上的自由和之后的麻木神經。

妮在課堂上睡覺，園丁偷懶，熟視無睹，置之不理。妮渾渾噩噩，腦海中不斷閃現“不好意思，我得走了，88”，月錯愕的表情，清甜的聲音“你以為是誰呀”……似乎心中的微暗光芒像氣體一樣被強行抽離，心抽搐到木然，太多的偽善欺騙：電話卡就在兜里的圓說沒有電話卡借給她；在妮背后說三道四的珍在妮面前熱情友好，說很欣賞你的個性及聰慧好成績；加因為他喜歡卻不喜歡她的女生翹課，對妮說沒這回事；不愿陪妮玩的勤借口有事，還誠誠懇懇的表示抱歉，說是真的有事；不同意妮轉班的班主任把理由推給年紀主任，主任冠冕堂皇的力言強調學校規章制度，但就在此時，有人堂而皇之的順利調班，因為他們是XX長XX主任的子女；還有，還有……

也許諸多細節已被時間沖刷，但它們殘留的虛偽，虛偽至極，令人厭惡的感覺，鮮明有力，叢叢匯聚，形成惡濁的煙霧，侵蝕妮的五臟六腑。但及至此，妮心間殘存的微弱光亮仍然負隅頑抗。可是現在，她最信任的人也向她昭示：人是不可信任的，即使是你至親的人，也可能欺騙你，妮的世界終于暗無天日。

自卑，源于失去人生大信的無助，此時乘虛而入，為她以后的周期性抑郁和自殺傾向埋下了陰霾的種子。

不行阿，我必須提振精神，積極進取，妮使勁甩頭，從回憶中掙脫。鼓勵自己，只要努力，就會成功。

自我安慰似是自欺欺人，形而上與形而下的力量互相滲透，希望與絕望在彼此廝殺，心是戰場，血一滴、兩滴……

妮彷徨至極，對熟悉的校園也生起生疏感，感到恐懼，似乎快要窒息，拼命逃，逃回寢室。妮讓自己忙碌起來，收被子、鋪床、提水、洗頭、洗澡、洗衣服、刷鞋子。終于，黑夜，猶如保護神，如期而至。

夜寂靜，幽暗。因正處假期宿舍停電，只有一只蠟燭閃爍著光芒，這暈光渾黃憔悴卻似乎蘊含著無盡力量。在躍動的火焰下，妮開始平靜的看書。

這本勵志的書本時常翻，覺得很干枯。而今夜，它絕美至無與倫比。妮的卑怯無助映襯著，它的光芒似太陽堅毅的燃燒，灼灼其華，映入眼簾，直抵人心。

“自己拯救自己。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是你自己，你的成功、健康、快樂和財富，取決于你的心態。

人生不僅僅要追求財富，更應該是成就一個高尚的生命。

快樂的最佳途徑是幫助別人，善待別人，學會付出。使別人快樂能肯定自我價值，提升自信，使自己快樂。

社會多元復雜，辯證唯物，它促使人們為他人著想。帶去快樂，自己才能擁有快樂。而為了他人的幸福而帶去快樂，與為了讓自己快樂才帶去快樂便是區分了高尚與平庸的內在堅理。

挫折中必定隱藏著成功的契機，你要忍耐，要思考，以便把今天的失意，轉變成明天的如意。

……”

妮的視線穿越一行一行，慢慢地，糾結的眉宇像綠葉呼吸新鮮空氣一般舒展開來，心中的濃煙愈來愈稀疏，再次向往陽光，擁有熱情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