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千門帝師
- 蘭海天空
- 11164字
- 2019-07-01 03:40:00
什么樣的事qing,會讓人覺得很憋屈?恐怕莫過于像現在崔紫薇這樣。
原以為自己控制了當今皇上,成為了當今皇后。會讓曾經輕視自己的江夏,再面對自己時會如臨大敵,會忌諱莫深。
但是卻沒有想到,最終得到的結果,還是無視,赤luoluo的無視。
自從進
u皇宮以后,變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內斂的崔紫薇。這下直接被江夏這句“滾出去”給氣的全身顫抖起來,崔紫薇終于忍受不住,伸出右手食指指著江夏大聲道:“江夏!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個臣子,這個天下還是姓朱的。”
江夏眼中寒光一閃,猛地一眼看向崔紫薇。他淡淡然地說道:“你若不是懷了龍子,你信不信我一耳光煽你出去?滾!”
崔紫薇現在的狀tai,就好像廢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憋了一個大招,但是卻全都打空了一般。
說好的暴跳如雷呢?說好的氣急敗壞呢?說好的jing彩表qing呢?
沒有,統統都沒有。有的只是無視,和直白的一個“滾”字。
如果崔紫薇今天真的就這樣離開了東暖閣,那她恐怕就真的抬不起頭了。于是她gan脆耍起賴來,直接坐到龍榻之上,說道:“本宮今天就坐在這里,皇上不發話,本宮就是不走!”
江夏眉頭一皺,當即沉喝道:“來人吶!”
守在乾清宮外的幾門宮中侍衛立刻走進來,三兩步就到了東暖閣。幾名侍衛共同對江夏行禮道:“參見輔國大人。”
江夏淡淡說道:“去,‘請’皇后娘娘回坤寧宮歇息。”
“是!”幾名宮中侍衛毫不猶豫,立刻就準備對崔紫薇動手。
崔紫薇愣住了,這幾個護衛可是收過她銀子的人,按理說難道不應該死心塌地的幫著她嗎?
崔紫薇又哪里知道,這皇宮侍衛,大多數是由錦衣衛輪值的。錦衣衛指揮使是誰?那是江夏一手提拔起來的鐘彬。這樣說起來,江夏就是他們最終的上級,試問這幾個侍衛又怎么敢真的逆江夏的意?
看見幾名侍衛走來,崔紫薇這才反應過來,滿懷委屈地哀叫了一聲:“皇上,替臣妾做主啊。”
由苗仁虎假扮的“朱載江”,從江夏一進門開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已經氣勢被奪。
江夏身上一股久居上位,君臨天下,指點江山的氣勢,讓苗仁虎面對著他,直接被怔的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如今被崔紫薇這么一叫,苗仁虎這才反應過來,他趕忙叫道:“住……住手!”
幾名侍衛立刻停在了原地,說實話若非是江夏在哪兒杵著,他們也不愿意得罪當今皇后。尤其還是,這是一位很得皇上寵愛的皇后。
無論是江夏,還是崔紫薇,反正他們都惹不起。神仙打架,一個余波就能把他們這些螻蟻給震死。
幾個侍衛站著沒動,江夏也沒接著說什么,而是直直地看著苗仁虎。
不得不說苗仁虎的蠱術的確厲害,僅從外貌上看,連江夏都被欺騙過去了。所以現在江夏看向苗仁虎的眼神,滿是失望……
苗仁虎鼓起勇氣直對著江夏的眼睛,然后他咽了口口水道:“太……太傅,請給朕一點兒顏面。”
江夏雙目一瞪,他沒想到“朱載江”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江夏看了看崔紫薇,又看了看苗仁虎。
最終江夏一把抓住苗仁虎,道:“走,你跟我走!”
“去……去哪兒?”苗仁虎緊張地問道。
江夏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拉著他往乾清宮的宮門外走。江夏的手就好像一個鐵鉗一般,穩穩地鉗住了苗仁虎,任憑他怎么掙扎,也掙脫不開。
苗仁虎忍不住叫道:“你放開朕……你……”
“護駕……護駕!”
江夏再次一愣,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你說什么?護駕?”
江夏心中感覺到一股股刺痛,他聲音有些沙啞地問苗仁虎:“你認為我會對你不利?”
苗仁虎緊張而又驚恐地看著江夏,江夏左手五指一張,直接從地上吸起那件龍袍。江夏把龍袍塞到苗仁虎手中,怒喝道:“跟我走!”
說完,拉著苗仁虎就直接出了宮門。
一直到江夏離開乾清宮,崔紫薇這才反應過來。她有想過江夏權傾朝野,她也有想過江夏不好對付。但是卻沒有想到,江夏覺得會如此直接,粗暴的行事。
這讓崔紫薇的所有計劃,全都被打亂了。
在她原本的計劃當中,她應該是讓苗仁虎假扮的朱載江,一天一天的和他離心離德,讓江夏心灰意冷,然后離開朝堂。
可是現在事qing的發展趨勢,根本和自己預料的完全不一樣。離心離德、心灰意冷全都沒有,而是直接粗暴的抓人就走。
崔紫薇趕緊跑出乾清宮去,大聲喊道:“來人吶,護駕!江夏把皇上挾持走了。”
崔紫薇剛開始叫喊時,原本還有腳步聲響起,但是最后一說是江夏把皇上給挾持走了。所有的腳步聲立刻停止。
江夏淡淡地看著崔紫薇一眼,然后拉著苗仁虎直接離開。崔紫薇再也叫不出一句話來,當然再叫已然已經沒有了任何作用。
再說江夏這邊,他拉著苗仁虎直接上了馬車,然后對著駕馬車的韓慕楓道:“走,康陵。”
韓慕楓直接一抖馬鞭,鞭子在空中打出一聲脆響,然后馬車開始啟動。
很快,馬車到了康陵。江夏把苗仁虎從馬車車廂里硬拽出來,拉著他就往康陵里面走。
到了康陵里面后,江夏帶著他來到圣德碑前,他一把將苗仁虎按在地上,說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在這里,說過什么?”
江夏這么一問,苗仁虎一下就愣住了。他可是一個假貨,又怎么可能知道江夏曾經在這圣德碑前說過什么話?
江夏一臉傷心和失落地看著圣德碑,等待著朱載江說出自己當年說過的話以后,再語重心長的好好教育一下他。
可是等了半天,卻一句話也沒有等到。
江夏立刻皺著眉問苗仁虎:“你……不記得了?”崔紫薇想要看江夏知道她已經被封為皇后以后,會有什么精彩的表情。這自然是屬于癡心妄想。緣何?以江夏的消息靈通度,他剛剛回到大明不久,這些事便早就已經知曉了。
雖然江夏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問題,但他卻沒有著急著進宮面圣,而是先選擇了回逍遙山莊,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妻子們。以及,還未曾與自己謀面的小兒子。
在逍遙山莊里面見過諸位嬌妻以后,一直陪她們呆到快日落黃昏之際,江夏這才命人為自己準備朝服,然后進宮去。
江夏歷來便有自由進出皇宮之權,所以進宮也沒曾受到過任何阻攔。入宮以后,江夏隨便找到了一名太監詢問了一下,得知“朱載江”正在乾清宮中。
他徑直走到乾清宮的宮門口,門外站著不少宮中侍衛,以及新上任的司禮監掌印,爾升。
江夏什么話也沒說,直接就往乾清宮的宮門走,準備直接推門進去。
此刻爾升突然沉喝了一聲:“大膽!”
江夏停住腳步,扭頭看了爾升一眼,眼中閃過的一絲疑惑,倒沒什么怒氣。
爾升道:“此乃皇上寢宮,未經通傳,擅入者與謀反無異。”
江夏再度愣了愣,他有些沒有想到,這宮中竟然還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江夏想了想后道:“那你進去給皇上通稟一聲吧,就說江夏求見。”
“皇上交代了,他與皇后一起之時,任何都不得打擾。”爾升淡淡地說道。
江夏淡淡地看著爾升,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冷,他道:“你是新上任的司禮監掌印是吧?”
“是又如何?”爾升一臉傲然道。
“從現在起,你已經不是了。”江夏淡淡地說出這句話,然后突然沉喝一聲:“滾!”
這一聲,江夏含著真氣吼出,一眾侍衛包括爾升,全都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耳朵。
不過爾升很快恢復正常,他冷冷地看著江夏,絲毫不怯弱地說道:“咱家這司禮監掌印,乃是當今皇上所封。你說不是就不是?莫非,你認為你自己是皇上?太上皇?”
“找死!”
江夏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右手只是微微一揮,一名宮中侍衛腰間的長刀竟然自動出鞘彈到了他的手中。
江夏長刀一揮,直接對著爾升劈砍過去。
爾升大驚,他本是一個江湖人士,只因年輕時與人打斗時意外傷及下身,所以才應征進入皇宮。他在宮中的時間并不長,三兩年而已。若非是這次抱上了崔政義這條大腿,他恐怕還得在宮中做一個小太監。
對于宮中的規矩,爾升懂得一些,但卻不精通。他知道江夏威風,但想到一個大臣再威風,始終都只是臣子。豈不看看,他的主人還是皇上的老婆呢。哪個親,哪個疏,這還用得著猜?
所以爾升做夢也沒有想到,江夏竟然真敢在乾清宮外對自己動手。
不過爾升對自己的武功也還是挺有信心,江夏連劈三刀都被他用“卸”字訣一一卸開,然后他轉身一刀反劈向江夏。
江夏嘴里罵了一句:“狗膽包天。”然后真氣灌入刀身,猛地一刀砍向爾升。爾升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硬接下江夏這一刀。
今時今日的江夏,武功早已非當年那個半吊子。那渾厚無匹的真氣,在這一瞬間貫入爾升全身。
爾升頓時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被重物撞擊了一般,耳朵口鼻同時噴出鮮血,身子也倒在地上,倒滑了好幾米。
爾升對著那幾名宮中侍衛,提著最后一口真氣吼道:“你們都傻了,此人在乾清宮前動刀行兇,還不將他拿下?”
幾名侍衛哪里敢對江夏動手,于是全都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站在原地仿若是幾尊石雕一般。
爾升完全驚呆了,江夏在皇宮里的威望,已經超越了他的想象。爾升驚恐地看著一步步走來的江夏,他全身止不住的往后退著,口中終于忍不住叫道:“江大人,我……我知道錯了,饒命,饒命啊江大人……”
江夏搖了搖頭,道:“不行,因為你該死。”
說完,江夏竟然真的長刀一甩。刀脫手飛出去,一下割斷了爾升的頭顱。恐怕爾升至死也沒想通,為什么江夏一定非殺他不可。
一個敢質疑江夏是想當皇上的,在江夏心中基本就等于是個該死之人了。更何況,他還是個常常跟在皇上身邊的人。若留下此人,恐怕他每天做的事,全都是挑撥他和朱載江之前的感情。
江夏殺掉爾升以后,淡淡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蟒袍。臉上平靜的表情,看上去仿佛他殺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雞一般。
江夏走到乾清宮的宮門口,直接一把將宮門推開。
皇宮里面,女子的嬌笑聲不斷響起,“咯咯咯,皇上,我在這兒呢。你來抓我呀,來抓我呀。”
江夏眉頭一皺,朝著暖閣的方向走去。
走過正殿,偏殿,來到暖閣。江夏看見的,是穿著一身薄紗,皮肉清晰可見,里面只穿著一件肚兜,一條瀆褲的崔紫薇。以及**著上身,僅僅穿著一條褲子,用絲帶蒙著眼睛的朱載江。
江夏輕微咳嗽了兩聲,正在尋找崔紫薇的“朱載江”立刻轉過身來,一把摟住江夏道:“美人,朕終于抓到你了吧。”
江夏一把將“朱載江”眼睛上面的絲帶拉下來,冷冷地看著他。
朱載江看著江夏,眼中先是閃過了一絲疑惑,然后立刻叫道:“太……太傅。”
江夏抬頭看向崔紫薇,崔紫薇驚呼一聲,尖叫道:“太傅,你好歹也是讀圣賢書之人,難道不知道非禮勿視嗎?”
江夏冷冷對崔紫薇喝道:“滾出去!”
崔紫薇臉一紅,她沒想到自己都是皇后了,江夏竟然還敢對她這樣兇,并且還是在朱載江的面前。
崔紫薇當即怒道:“你可知你在跟誰說話?江夏,你眼中真的沒有皇上了嗎?本宮可是當今皇后!”
“我說,讓你滾出去!”江夏再度冷聲說道。樓船的船艙之中,俞大猷愣愣地看著江夏。
因為就在剛才,江夏告訴他。接下來東瀛還是會打,打完以后先穩定東瀛的局面。等待時機成熟以后,再殺過太平洋,滅了那群紅毛鬼。
對于江夏這個決定,俞大猷自然舉雙手贊成。
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江夏竟然還是任命他為主帥,由馬云龍當他的副手,帶領原本的福建水師,和這次他帶來的十萬浙江水師,繼續東取東瀛。
對于江夏這個決定,俞大猷想不通緣由。
一來,他原本以為江夏這次親自帶兵前來,是準備親自出戰。二來,即便江夏不親自出戰,馬云龍作為水師的老人,論資歷經驗,樣樣都比他俞大猷充足。有他在,這主將人選怎么也不應該輪到自己來擔當。三來,他還是一個敗兵之將,一個剛剛折損了數萬水師的人。
俞大猷明白這是江夏對他的愛護,想要給他機會,讓他戴罪立功。可是俞大猷卻無法接受江夏這份好意,他紅著眼眶對江夏說道:“大人,請原諒志輔無法接此任命。志輔乃是敗軍之將,若蒙馬大人不棄,能帶我做一個上陣殺敵的小兵,志輔便已經滿足了。若是擔當這主將之職,志輔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
“大猷兄弟,你這是什么話?我們是什么交情,誰是正的,誰是副的又有什么關系?”馬云龍道。
江夏看著俞大猷,微微嘆了口氣道:“志輔,你要相信你自己。這一次你之所以戰敗,固然有考慮不周之處,但也是因為對手故意算計你。
你這次面對的對手,乃是這天下茫茫大海之上,新出現的一名霸主。他們的戰船,炮火,全都優于大明。又是以暗打明,戰敗又有何奇怪?
如果這次敗了,你覺得無顏面對,或者無法面對。那我只能說一句,我江夏看錯了人,這么多年也培養錯了人。
我這次再讓你擔任主帥,的確是希望你能戴罪立功。同時我是想告訴你一句話,作為一個男人,自己遭受到的恥辱,就應該自己親自去洗刷掉。否則的話,這件事會壓的你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俞大猷微微一怔,喃喃道了一句:“自己遭受到的恥辱,自己親自去洗刷掉?”
在這一瞬間,俞大猷頓時想到了梁靖海。這個多年的兄弟,為了救自己而死。如果自己沒能親自給他報仇,將來魂歸九泉,又如何去面對他?
想到這里,俞大猷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多謝大人信任,志輔一定全力以赴!”
“好!”江夏贊賞地叫了一聲,“這才是俞志輔,這才是俞大猷!”
說完,江夏從懷中取出自己的水師虎符遞給俞大猷道:“志輔,那這一切就交給你了。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我都愿意與你一同承擔。”
俞大猷激動的全身顫抖,他雙手握著那方虎符,“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對著江夏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江夏親手將俞大猷扶起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又扭頭看了看馬云龍,伸手捶了他胸口一拳。三人誰也沒有多說什么,但是俞大猷和馬云龍卻感覺到心中有無名的感動和感激,十分濃郁。
把接下來的事都交給俞大猷和馬云龍以后,江夏決定帶著自己的人返航了。
自從從福建出海以后,大明的消息江夏再也無法收到。這種完全的失聯狀態,讓江夏十分不習慣,也十分的不安心。
尤其是離開之前,京師傳出來的,朱載江的變化,很不讓江夏省心。
事情該說的說了,該交代的交代了。接下來究竟情況會如何,江夏也不愿意去想。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俞大猷、馬云龍,這次一定會成功拿下東瀛,一定!
江夏開始返航時,心中擔憂著兩件事。一是自己的夫人,楊菁菁應該是這段時日以內就要了,也不知道自己回到京師能不能趕上她分娩。二就是朱載江,江夏心中有些后悔。
雖然載江心性比同齡之人成熟,但畢竟年紀尚幼。自己還是不應該讓他那么早就接觸女色,以致無法自拔,放任自流。當然,實際上在大明,男子十三四歲訂婚,十五六歲成親也是常事。
江夏恐怕是做夢也想不到,朱載江現在正面臨著他這一,最大的劫難。而大明京師,甚至說是整個大明,這在他返航的這段時間里,著巨大的改變。
大明經由江夏經營了七年的時間,無論是朝堂還是地方,基本都有江系的人。甚至可以說,江夏的門故吏,早已經遍布整個大明。若論江夏的勢力有多大,一句話形容:“一言可使江山易主。”
如今朱載江被苗仁虎替代,大明就這么悄無聲息的改弦易張,輕輕松松地落入到了崔氏父女的掌控之中。
但縱使如此,江夏在大明積威太重,勢力盤根錯節,相互纏繞。這使得崔氏父女根本就不敢做什么大的動作,怕此時此刻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不過江夏雖然在大明勢力很大,但他也不是沒有任何弱點。相反,他的弱點十分明顯,那就是和朱載江的感情太深。
正如朱載江所說,他視江夏如師,亦如父。朱載江自五歲便是由江夏照顧,教育。一直到今時今日,差不多整整十年光景。
江夏對朱載江的關心,甚至過了對自己親骨肉的關心。所以不僅僅是朱載江視江夏如父,江夏更是早已經視朱載江為子。
若非如此,江夏又怎么會為了大明的展如此殫精竭慮。又怎么會在掌控天下文武大權以后,卻從未動過任何一絲讓江山易主的念頭。
所以,江夏的弱點就是他的忠臣,他對朱載江的在乎。
為了能夠賭,賭江夏愿意放權,讓朱載江親政。所以崔氏父女走了第一步棋,那就是對外宣布崔紫薇有喜的消息。同時昭告天下,冊封其為皇后。
作為第一個替朱載江懷子的女人,崔紫薇被冊封為皇后也算是理所應當。再加上之前原本朱載江就有意要封崔紫薇為皇后,所以滿朝文武無一人反對,也沒覺得此事有何不妥。
唯獨位居高位多年的楊一清,以及一代大儒王守仁,二人卻對此事有些疑問。
宣德樓不遠處的一家茶坊里面,同朝為官多年,早已熟稔的楊一清和王守仁坐在一起品著茶。
二人先是談了一些四五經之類的話題,然后楊一清不著痕跡的轉入到了崔紫薇被冊封為皇后的這件事上。
楊一清道:“皇上年紀漸長,明君之相逐顯。如今已經冊立皇后,并且皇后還懷有龍子,恐怕是離皇上親政之日已經不遠了。只是我心中有些不明白,為何皇上會冊立崔家之女為后?按理說,皇上若有此意,應該是會等江夏回來商議過后,才定下決議才對。”
王守仁沉默了一下,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這才微微點頭道:“實不相瞞,我對此事也是十分不解。
我們都知道,因為崔家之子的事,崔政義和江大人已經翻臉,只不過崔政義最后總算是知曉進退,這才沒至于和江大人撕破臉。江大人和崔政義的矛盾已經存在,這是不爭的事實。皇上如今卻趁著江大人離開京師之際,宣布冊封崔家之女。這不得不讓人覺得,皇上有……”
“飛鳥已盡,欲藏良弓之嫌,對吧?”楊一清見王守仁沒有繼續說下去,于是替他補了這么一句。
王守仁點了點頭,微微嘆息一聲。
因為這在他們二人看來,都屬于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最是無情帝王家,皇上要掌權,要消除江夏在朝中的影響力,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意。
楊一清提起茶壺,穩穩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以后,嘆聲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只是不知江夏愿不愿意還政于皇上。”
“按理說,應該會。我認識的江夏,不是一個貪戀權勢之人。”王守仁道。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楊菁菁已經產子十一天。崔紫薇也封后有了一個月有余。
這一日的坤寧宮中,崔紫薇正在翻看宮中藏的廣陵散古譜,新上任的司禮監掌印爾升一路小跑到坤寧宮。
通稟以后,得以見到崔紫薇,爾升臉不紅氣不喘,一點兒不想跑過的樣子。可以看出,這個瘦瘦矮矮,年紀四十上下的老太監,是個身懷武功之人,并且武功還不低。
“何事如此慌張?”崔紫薇淡淡問道。
爾升低聲對崔紫薇道:“回稟皇后,他回來了……”
崔紫薇翻琴譜的手立刻抖了一下,腦海中全都是當初江夏在她閨房門口和她四目相對,江夏那銳利無匹的眼神,和君臨天下的氣勢。
崔紫薇下意識地微微吸了口氣,然后笑了笑道:“回來了嗎?那就好,本宮可是一直在等他呢。本宮真想好好看看,他見到本宮已被封做皇后,會有怎樣的表情。”潮濕的房間里面,充滿著腐朽和霉臭的味道。朱載江醒來以后,對于這個味道十分不習慣,于是他猛烈地咳嗽了兩聲。
朱載江睜開眼前,入目的是昏暗的燭火光芒。
“你醒了嗎?”聲音軟糯糯的,好像蘇州的吳音小調一般。
這聲音朱載江一聽就能聽出來,是崔紫薇的。他扭頭往右邊,聲音傳來的地方看過去。只見崔紫薇正正襟危坐于那里,竟隱隱有了一副要母儀天下的模樣。
朱載江大怒,怒吼一聲:“賤人,你把朕帶到這里來干什么?”吼完,朱載江動了動。這一動,“鐺鐺鐺”的聲音立刻響起。朱載江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腳竟然都被鐵鐐鎖住,拴在了兩根大木柱子上面。
朱載江心中一涼,連忙叫了兩聲:“來人啊!來人!護駕!”
“叫吧,叫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理你的。”崔紫薇淡淡地說道,臉上掛著濃濃的,含蓄的笑意。
她那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立刻讓朱載江明白過來,自己無論怎么叫也不會有用的。否則的話,她應該會用布塞住自己的嘴。
朱載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眼看著崔紫薇道:“你想干什么?朕最后去的地方是你的瑞祥宮,朕不見了,你難逃干系。馬上放開朕,朕念你年幼無知,又懷有龍子,可免你一死。否則的話,你崔家九族,難逃誅滅之厄。”
“喲。皇上都成為階下囚了,竟然還如此有帝王的氣概。這誅滅九族的話,說的可是一點兒不嘴軟啊。”
朱載江往左一扭頭,只見崔政義正帶著一個年輕男子走進屋里來。看見二人,朱載江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疑,然后是震驚,然后是恐懼,然后是濃濃的恐懼。
此刻朱載江的神色,看上去好像看到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個鬼一樣。
不,準確的說,現在朱載江的表情,比看見鬼了還要令他恐懼一些。因為他看見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一幕,眼前那個和崔政義走在一起的年輕男子,竟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朱載江嘴唇微微顫抖著,他指著那年輕男子,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來:“你……你們……你們這是準備……準備干什么?”
“馬上放開朕,朕念你年幼無知,又懷有龍子,可免你一死。否則的話,你崔家九族,難逃誅滅之厄。”
那年輕男子突然重復了一遍剛才朱載江所說過的話,那聲音與朱載江的聲音,基本上就是一模一樣,甚至于連說話的語氣,神情都很近似。
崔政義聽完,立刻笑著拍手道:“好!好得很,果然是神乎其技啊。”
朱載江此刻終于到了崩潰的邊緣,任他再聰明也好,他也只是一個剛滿十五歲沒多久的孩子而已。
朱載江大叫一聲:“放開朕!放開朕!”
“放開你?”崔紫薇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踱步走到朱載江面前道:“放心,我一定會放開你的,但絕不是現在。”
說完,崔紫薇對著年輕男子點了點頭。年輕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個木盒,打開木盒以后,盒子里面是一條條像蚯蚓一般大小的黑蟲。
年輕男子拔出一把尖刀,走到朱載江身前。
朱載江這下徹底崩潰了,他大聲叫道:“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離朕遠一點,不然朕一定誅你九族!”
無視朱載江的大吼大叫,最后那年輕男子用刀割開了朱載江那俊俏的臉,然后伸手從木盒中抓了三條黑蟲放在朱載江的臉上。
黑蟲原本好像是在沉睡當中,但是一聞到血腥味兒,立刻就醒了過來,然后趴在朱載江的臉上,從朱載江俊俏的傷口里面爬了進去。
那撕裂的痛苦,讓朱載江慘叫起來。同時那蟲入肉以后,給朱載江帶來的恐懼感,更加讓他有種想一死以求解脫的感覺。
黑蟲進入到朱載江體內以后,跟他面容一模一樣的年輕男子從懷中取出了半截香點燃。
男子的香放在什么地方,那三條黑蟲就會游到朱載江的什么地方。朱載江感覺到,三條黑蟲似乎是在啃食自己臉部的骨頭。那劇烈的,鉆心的疼痛感,讓他終于忍受不住昏厥了過去。
看到朱載江昏厥,崔紫薇冷冷一笑。她看向與朱載江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問道:“怎么樣?他的容貌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改變?”
“三天。”男子回答。
崔紫薇點了點頭。
崔紫薇道:“這段時間你準備一下,差不多熟悉宮中所有規矩以后,你可能需要上一次早朝。”
“是。”男子恭敬應道。
男子名叫苗仁虎,是苗疆的一名蠱師。他的蠱蟲和一般的人蠱蟲不一樣,他的蠱蟲叫著“噬骨黑線蟲”,可以鉆進人臉之中,啃食人的骨頭和血肉,從而改變人的面容。
苗仁虎這一張跟朱載江一模一樣的臉,就是通過這樣的手段得來的。為了掩蓋這一切,崔紫薇現在又讓他開始改變起了朱載江的容貌。
一旁的崔政義臉上滿是激動之色,如今皇上都已經被他控制到了手中,等同于他已經間接控制了整個大明。
崔政義說道:“仁虎,過幾天你上朝以后,首先就先冊封紫薇為皇后,然后冊封我為當朝輔國。另外記得下一道圣旨,立刻廢了江夏的輔國之位。”
“糊涂!”崔紫薇冷喝一聲。
崔政義微微一怔。
崔紫薇道:“你這樣做不是明擺著告訴江夏,皇上有問題嗎?”
“有問題又怎么樣?難道他還敢造反不成?”
“那你告訴我,他為什么不敢造反?現在朝中文武大臣,哪個不是惟他馬首是瞻?大明各地駐軍,哪個大將不是從他講武堂出來的?他如果要造反,大明還有人能攔得住嗎?”
崔紫薇對崔政義說話的語氣絲毫沒有一點客氣,但是一番話卻說得崔政義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自從崔瓜瓜死后,崔政義的政治智慧好像低了很多,反倒是崔紫薇,似乎一下變得足智多謀起來。
崔政義想了想后問:“那你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崔紫薇冷冷一笑道:“我當然有,本宮會好好和江夏玩兒到底的。”看見朱載江,崔紫薇原本是準備下跪的。但被朱載江這樣一把捏著手,她自然也跪不下去了。
崔紫薇甩了甩朱載江的手,但是朱載江太用力了,所以她沒能甩掉。崔紫薇微微扭頭,對著身后瑞祥宮的一眾宮女太監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眾宮女太監應了一聲以后,紛紛退去。
等待他們離開了,朱載江仍舊冷眼看著崔紫薇道:“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崔紫薇用力將手從朱載江的手中掙脫出來,她看了看自己已經被捏出了五個手指印的手腕,然后說道:“沒錯,是我,那又怎么樣?你要殺了我嗎?你殺啊,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不想活了是嗎?朕成全你,等你誕下了朕的龍子,朕立刻將你打入冷宮,今生今世不再將你放出來!”
“你要將我打入冷宮?朱載江,我是你的妻子,并且肚子里面還懷著你的孩子,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要把我打入冷宮?”崔紫薇有些激動地說道。
“你以為在朕的心中,太傅是外人嗎?”朱載江冷哼一聲,道:“太傅對我來說,如師,更如父。”
“那你去跪著叫他爹啊,你怎么不叫呢。”崔紫薇諷刺道。
對于她這樣的諷刺,朱載江一點兒沒有生氣,反而神情有些落寞地說道:“難道你以外朕不想叫他爹嗎?朕不知道做夢夢到過多少,自己真的是他兒子。”
“你這個皇帝,當的真是窩囊。”崔紫薇再次冷冷地嘲諷了一句。
朱載江淡淡一笑道:“朕雖然窩囊,但是卻令得大明國富民強,百姓安居樂業。能夠做到這些,朕窩囊一點又如何?”
“你……”崔紫薇都被朱載江說的無言以對了,她真的沒有想到過,朱載江對于江夏的感情,竟然真的那么過分。
朱載江冷冷地對崔紫薇道:“朕勸你不要再動那些小心思,手段。從今天起,你不準再離開瑞祥宮半步。給朕好好誕下皇兒,潛心改過,朕興許還能不計前嫌封你一個貴妃。否則的話,冷月宮就是你過下半生的地方!”
冷月宮,當初先帝在位時,專門用來囚禁他曾經最寵愛的妃子,寒冷月的地方。那里偏僻陰暗,寒冷月還吊死在了那里面,是宮中有名的鬼宮殿,也是最恐怖的冷宮,沒有之一。
崔紫薇怒目瞪著朱載江,道:“你想要我給你生孩子?你做夢,我現在就殺了他!”
說完,崔紫薇往寢宮跑去。
朱載江微微一驚,下意識地就跟著跑進了寢宮。剛剛看見崔紫薇拿起桌面上的那把剪刀,朱載江連忙驚呼一聲:“住手!”
砰!朱載江感覺后頸一痛,眼前一黑,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東海的海面,風平浪靜。陽光灑在海面上,顯得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偶爾有一群海鷗在海面上躍過,然后飛向藍空。
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之中,仿佛任何東西都顯得很渺小,包括如今正在往福州港返航的福建水師。
唯獨還剩下的最后一艘樓船的船艙之中,俞大猷靠窗坐著,整個人平靜地盯著眼前的凱旋劍。
從返航開始,俞大猷不止一次起過拔出長劍,自刎以謝天下的念頭。不過最終他全都一一忍了下來。
不是他不敢,而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自己沒有見到江大人,給江大人一個交代,自己就不能死。就算是要死,要謝罪,也得在江大人的面前死。
最終俞大猷聲音沙啞低沉地叫了一聲:“靖海……”然后余下的,便是無聲的哭泣。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音響起。俞大猷趕緊擦干凈自己的眼淚,然后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鎧甲,皺著眉拉開房門。
“何事?”俞大猷還以為是紅毛鬼又追上來了,所以這一聲何事,問的殺氣四溢。
那敲門的親衛被俞大猷這副紅著眼眶,殺氣四溢的模樣嚇了一跳。愣了一愣后才反應過來,于是指著外面道:“大人,前面有大批我們大明水師的戰船在往我們這邊靠攏,你快去看看吧。”
“大明水師?”俞大猷大驚,感覺一把將身前這名親衛推開,然后跑到甲板上去。
遠遠的,俞大猷果然看見了大明水師的戰船正緩緩往這邊靠過來,對方還在打旗語,詢問自己是不是大明水師隊伍。
俞大猷又驚又喜,趕緊下令道:“快!靠攏過去,趕緊靠攏過去。”
很快,兩支大明水師開始慢慢靠攏。終于,俞大猷在對方的一艘樓船的船頭甲板上,看到了那個挺拔的身影。
俞大猷喃喃叫了一聲:“江……江大人。”
沒錯,站在那樓船船頭甲板上的就是江夏,與他一同站立的,還有馬云龍等人。
看見了俞大猷,江夏揮手道:“志輔,別來無恙啊。”
俞大猷眼眶一紅,又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不知道為什么,此刻看見江夏,他有一種流落異鄉的孩子,突然見到了爹娘的感覺。
江夏縱身一躍,整個人瀟灑地凌空飛渡,落在俞大猷面前的甲板上。
俞大猷二話沒說,立刻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大人,俞大猷沒用,出戰失利,令得福建水師損失慘重,求大人賜我一死!”
其實早在江夏剛剛看見福建水師的船隊時,江夏就已經明白,自己猜的事情猜中了。俞大猷中了西班牙無敵艦隊的詭計,損失慘重。
江夏伸手扶起俞大猷,微微嘆息了一聲道:“算了,這件事你不說,我大致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我們被人有心算計,損失慘重也屬正常。我還能見到活著的你,這就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大人……”俞大猷愣愣地看著江夏,他沒想到自己親自請的戰,最終損失如此慘重,見到江夏以后,竟然得到的不是責罵,不是處罰的通知,而是安慰。
一句“我還能見到活著的你,這就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這讓俞大猷有一種想要立刻為江夏去赴死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