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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聞風[四]

  • 桑林
  • 知知茶
  • 9608字
  • 2020-02-19 17:44:04

醒來時大概是五更,我與良臣躺在一棵樹下。身上也沒有傷痕,眼前一片青青草地。

因為天還不是很亮,灰蒙蒙的,只能看到較近的東西。

良臣比我先醒,臉上有些怒意,眉頭緊皺。

“醒了?”

“這是什么地方?他們將我們放出來了?現在怎么辦?”

其實這是哪里這個問題明顯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怎么辦。他們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放我們出來。

現在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我們還在他們的監視下;二是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而且,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現在我們也無法得知。不管現在的情況屬于哪一種,都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我現在感覺我很餓,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不曾餓過肚子。話本子上的那些餓肚子的癥狀現在都在我身上一一體現出來,頭昏目眩什么的一樣不少,我又打算站起來,看看無力這癥狀是否也是真的。我用一種難以用這博大精深的語言來描述的姿勢試圖站起來,然而站到一半的時候我就已經明顯感覺到那是真的,又跌坐下去。

眼下復雜的局勢令良臣忽略了我這一系列奇怪的動作,只喃喃自語:“現在怕是已經過了期限……”

我見他開口,便抬頭看著他,他只盯著草地皺眉沉思,又說:“先回府換身衣裳,再去上朝。設計此局的人一定會跳出來指征我的不是,也正好看看到底是誰……”

我大腦終于恢復了一絲清明,問他:“沒查出來,皇上會罰你么?”

他這才正眼看我,然后咧出一個不合時宜的笑,“不是說了?我皇子的身份可不是白有的。”看到我一臉的懷疑,又道:“你且放心,制科狀元再難得也比不上皇子尊貴的。”

他的事我放心了,但我還是有些郁結。

就是不知道應不應告訴他我這有些令人尷尬的“病癥”,不然怕是走路有些困難。

不過還好他觀察力驚人,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時,他就已經看出來了,“餓了?”

我扯著略微有些燙的臉皮笑了笑,實誠的點點頭,“嗯。”

我本以為這一路回去肯定很艱辛,因為我與良臣都很久沒有吃飯。餓雖不痛不癢,但卻比痛痛癢癢更磨人。渾身無力,還一直冒冷汗,很難受。

但我萬萬想不到的是,良臣聞言徑直就到我面前蹲下,“上來。”

難得見到良臣如此有男子氣概的時候,我立即跳到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生怕他突然后悔,他將我背起來就疾步往回走。

良臣平日里看起來很廋,想不到摸起來還挺軟和的,手感不錯。

我看著背著我都還健步如飛的良臣,忍不住問他,“你不餓嗎?”

身下傳來沉沉的一聲,“餓。”

他也餓,卻還是背著我走,不禁心頭一暖,“那你還背我?”

身下又傳來鏗鏘有力的一聲,“這不是怕你耽誤我上朝嗎。”

“……”

由我證實,姑娘家的話是信不得的,比如此時的我,話里的意思明明是不用他背我,但他若膽敢表達出一絲絲贊同的意思,那我一定會……其實我也不會將良臣怎么樣,只是在心底盤算回去后到底是砍掉他的櫻花樹好些還是買掉他的九彩鹿來的解氣……

如此,我就只能在府上等他回來。

等的越久,心里便越是不安。

開始我覺得以良臣的能力就算他沒有找到證據也能夠脫身,我還不覺得是出了大事,可現在等了這樣久他都沒回來就足以證明他怕是脫不了身了。

府上報時的都報了好幾回,太陽也越升越高,我望著窗外那要開不開的花兒,越看越來氣,也不為別的,就氣自己沒本事上不得朝堂。

女子雖不能干政,但我要是身份高貴,隨便找個理由進宮,那也能為良臣說說好話或是傳個話、探個風向。

可我現在卻只能坐在這里干巴巴的等著。

午時,他還是不曾回來,我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上朝不會這么久,也不知道那九五至尊的皇帝老兒要對他的親生兒子干什么。

我心急如焚,卻不知該怎么辦。小丫頭一直在一旁給我說好聽的話,可我清楚得很,制科狀元暴斃,哪會那么容易糊弄過去,皇帝的顏面比什么都重要。

偏偏良臣什么也沒查到,皇上掌握那么大的權力又不是鬧著玩的。要是今天晚上他還不回來我就去問問延祐,看看他知道些什么,良臣到底如何。

我在府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沒把良臣等來,卻等來了延祐與臨川。

我在客房見了延祐,“到底怎么了?三弟突然就被拘于宗正寺,不許探望。我不知內情,也不知該如何幫他。”

他從未如此緊張過,就算是皇上將他派到琉球去體察民情時都沒有,那好看的劍眉都快皺到一堆了。

我也把情況如實相告,現在這整個屋子里能上朝堂到皇帝面前為良臣辯解一二的也就只有他一個。

“本來我們是去查崔景的來歷,但只查到他是突厥人線索就斷了,所以我們就想查一查那時候經常出城的人,看看他們與崔景有沒有什么關系。我們在城東的方家被人用藥迷昏了,今日才醒來。”

我緊緊盯著延祐,就盼著他能想到什么法子將良臣救出來。我在長安住了兩年之久都從未聽過有誰被關到宗正寺,今早上良臣才跟我說他皇子的身份不是白有的,結果今天下午就被關起來了。

宗正寺雖不是大牢,但畢竟不是個好地方,誰知道里面會不會也有大理寺那一套刑具,我常聽良臣說起大理寺卿審人的法子,好生嚇人。

延祐一邊理著線索還不忘安慰我,“你也別急,父皇只是暫時讓他在宗正寺待著,說明他也還不想讓別人知道,那就還有轉寰的余地。”說完又問:“崔景是突厥人?這消息可準?”

聽了他的話我也安心些,他說的不無道理。皇上為了他的顏面,自然會把這些消息封死,那良臣暫時也就沒有多大的危險。

“我也不知,那天晚上在他的客棧里找到的一些隨身物件都刻有狼頭印記。良臣說那是突厥才會有的。”

延祐在屋里打著轉,面色緊張,目色卻一片清明,“那確實是突厥的圖騰,可我從前無意間看到京兆尹的奏章上再三保證過崔景不是夷人。莫非他們還有關系……”

聽他說到京兆尹,我又補道:“這事兒良臣也說過,那天準備查完了此事就去京兆尹府的。”

延祐抬頭看看我,顯然還想知道更多,一旁的臨川又開口道:“主子早已讓我查過,京兆尹與崔景并無任何聯系。”

那還真是奇怪,明明都還不認識,卻力薦崔景,其中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關系。

延祐囑咐臨川道:“此后一定得多注意京兆尹,事無巨細,每一件都馬虎不得。”

“嗯。”

這事告一段落。延祐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那城東方家又是怎么回事?”

“我們在名牌房找到的,方詁。估計也與崔景有什么關系。”

我們所知的并不多,所以就只得靠延祐自己來理關系,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么。

“崔景是突厥人,遇害后方氏又阻止你們查案……崔景的死或許與他也有關系……”

延祐還沒有理清楚,只說了個大概,不料臨川提起劍便道:“我去城門,看是誰取走了方詁的名牌。”

“別,來不及了。事情發生了這么久,怕是早就已被人銷毀。”還是延祐更加理智。“臨川,你去查一查方詁,什么身份,為誰辦事,最近可能有什么動作。”

“是。”

臨川起身離開。

延祐又看著我語重心長的道:“良玉,你也別太擔心,三弟他畢竟是父皇的孩子,不會將他怎樣的。只是現在父皇還在氣頭上,也許過些日子,氣消了,便會放了他。”

我聽了也覺得很有道理,畢竟虎毒不食子,良臣說的對,狀元再怎么珍貴那也是年年都有的,還是比不上皇族血脈尊貴。可不知我怎么,沒頭沒腦的來了句:“那要多久皇上他才會消氣?”

延祐盯著我半響說不出話來,只嘆口氣,道:“總之三弟不會有事的。我先回去,想想別的辦法。你還想起了什么記得差人告訴我。”

“好。”

我眼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都有事可做,自己卻無能為力,感覺自己有些沒用。良臣在的時候我從來不用考慮這些,不管什么事都不覺得有什么,如今他被關起來,心里就空落落的,總是不舒服。

心里沒來由的有些害怕,我自己也不知我怕什么。想了好久也只想出一個原因,如果良臣受罰,我可能便沒有錦衣玉食的日子過了。為我的大好生活緊張誠然是理所應當的。

其實我很想去見見良臣,看看他是否安好……對,我可以去見他的。

從前我在府中待的無聊,想出府,被侍衛小哥攔住。后來又準備在后院爬樹翻墻,還是不成,卻誤打誤撞的自己就穿過了那紫紅墻。

后來我還帶著小丫頭一起出去過,可惜最后暈倒在街頭。也正是那次無故暈倒后良臣才開始來看我的。

那時候怕良臣會一直攔著不準我出府,所以沒告訴他我會穿墻之術,后來良臣又準我自由出入府,便把這事兒給忘了。

夜里,我把小丫頭給喚來,讓她帶我去宗正寺。

她到底是在京城過活了這么多年,熟悉路線,再配合著我的穿墻之術,很快便帶我找到良臣。我讓她等在外邊,若有人來便知會我一聲。

這宗正寺倒底是五寺之一,很干凈,只是到處就飄著一股什么香味,淡淡的,也不知良臣聞著習不習慣。

看守的人少,我只繞了幾圈就找到良臣的住處,他就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手指有規律的敲著床沿,想來是又在思考如今的局勢。估計是聽見我的腳步聲,就睜眼站起來,他見到我很是驚訝。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開始想的那些開場白一句也記不起來,就光盯著他看。他與早上臨行之前差別不大,就是顯然多了幾分焦慮。

倒是他先說話,“你怎么進來了?”

我愣了半響,不知如何開口,突然又覺得話多得說不完。

“他們有沒有按時給你送飯?有沒有打你?聽人家說皇家動不動就要杖責幾十幾十,聽說那打的可狠了……”

他看著我不出聲,過了一會兒,才看著我的臉,答非所問。

“你莫要再哭了,你一哭,都看不清東西了。”

我也顧不得別的,胡亂的點點頭,“看得清,我看得清。倒是你,他們有沒有把你怎么樣?”

“還在說謊話,你要是看得見,那怎么看不清我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

我又被他逗笑了,一邊笑,一邊流著淚,他伸手為我拭去下頜與臉頰上的眼淚,才問我:“今日外邊有什么動靜么?”

自知道良臣被關起來后我便聽不進去別的話,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是不知道的。如今想起來倒有幾分懊惱,若是知道些外面的消息,現在進來也好給良臣報個消息。

“沒聽說,延祐午時來過一趟,現在估計正在查方詁。”我頭腦難得的清明一瞬,“誒!是不是此時誰的動作最大,誰的嫌疑就最大?”

他笑著點點我頭,“難得你聰明一回。”

我不禁為我一時的清明感慨,“那我出去了就告訴延祐,讓他注意著點兒。”

豈料他又扶額,痛心疾首的說:“此事怕是臨川都能想到,延祐那里你還是別去說了。”又補道:“省得又丟我的臉面。”

“你……”本是打算說一番他的不是,可仔細想一想他說的竟然有幾分道理,豈止是幾分,是有十分的道理。

但又仔細一想,我專門來看他,卻被嫌棄,總歸還是他的不是,小聲道:“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怎么這個樣子……”

“好了,我現在不管你怎么進來的,但你不可呆的太久,現在也不知會不會有人要來。”他拉我到門口,目光沉沉的睨一眼門外,就要讓我出去。

我得意洋洋的告訴他:“不會有人發現我的,我讓小丫頭站外邊的。只要有人來了,我便帶上她穿墻就走。”

“穿墻?”他就要推我走的那只手硬生生愣在我背上,顯然是不能理解還有穿墻這個說法。

其實我也挺奇怪,我也是實打實的骨肉做的,怎么會穿得過那實打實的土泥做的圍墻。而且每次都得心應手,屢試不爽。

不過眼下不是研究它的時候,我打算只與良臣簡單的說一說我習得它的過程。雖然我也不知道在這里用其余的時間可以和良臣干點別的什么,但總之不是討論這個。

“這是我無意間發現的。你還記不記得我有一回在街上暈倒了?”看著他迷茫的臉色,我又說:“我剛到府上的時候……你發脾氣那回……”

他這才應我一聲,“記得。”

“就是那次之前不久,有一次我想出去被門口的侍衛攔住,我去后院翻墻時無意間發現的……”

他臉色有些古怪。

我以為他是在生氣,頓了頓,便不敢再說下去。

可能是我的害怕表現的比較明顯,他又溫和的笑了笑。

“我又不會罰你,你這么怕做什么?這里畢竟也不安全,要是你被人發現的話,可不會像我一樣只關上幾天就算了。”

有道理。

見他無事,我也心安,多留也無用。

“那……也好,我先回去了。”

我一步三回頭。

“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我給你帶,你被關在這里肯定吃食也不會好。”

他拿目光示意我看屋里。我打量一番,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也不少。“他們不敢虧待我的。”

我又問:“那你可要衣裳嗎……”

“這才入秋,不冷。”

“那……”

他好心提醒我道:“你再不走,可真要來人了。”

他就現在門口,目送我離開。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的。墨色長袍裹著他,這里分明只有他一個人,我卻看不出一點冷清。

顯然皇上是真沒怎么生氣,不然這里的侍衛也不會這么少。

腦子里又響起延祐午時與我說的話:“父皇或許知道崔景并不是良臣所殺,他不過是在試探其他人……”

皇上他能夠登上那寶座,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或許他真的不相信是良臣殺了崔景,現在是在做戲或許也是真的,這樣做也許對他有什么其他的好處,皇上自有他的用意。

想到這里我就更踏實了,朝良臣笑了笑就徹底離開。

我本來是安心的回了府,可晚上還是做了一個不安心的夢。

我夢到了方詁。

我本來不認得他,可我在夢里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知道眼前拿張陌生的臉的主人就是方詁。這個印象之深就好比我見到良臣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就能篤定是李良臣一樣。

在我的夢里他是俚淶客棧的小廝。我平時是從來沒注意過他的,但是在夢里我把他一舉一動,甚至是臉上的每一個毛馕都瞧的清清楚楚。

他給我遞過茶水,也去過崔景的房間,又給別人遞茶水,去過崔景的房間,有時還兼任一下收賬的職務,又去過崔景的房間,他還……不對,他去的次數太多了,不該去那么頻繁的。再說下等房的一個房客也用不著這樣仔細的伺候。

我雖然覺得這個夢做的很荒謬,但還是模棱兩可的將此夢都告訴毫無頭緒的臨川,沒幾天他還真的查到了方詁,事情如同我夢里夢到的一般。又有延祐的助力,皇上讓刑部去查,結果是方詁害了崔氏。

這倒是讓我對刑部刮目相看,這似乎還是他們第一次查的這么快。聽說他們以前查案都還向大理寺借過資料、工具什么的,而且還會拖上許久,這還是頭一回他們自己把案子查清楚。

想來是尚書令近來意識到自己的下屬辦事不力就給整頓了一番。

三殿下翎王最終無罪歸府。

將這事兒查出來了固然是好事,可壞事是查多了。

似乎與四殿下獻王還有一絲半縷的關系。因為臨川查到方詁似乎是獻王的人。

得知良臣要回府時,我便一早收拾好去宮門迎他。

他坐在馬車上,臨川架著車。臨川看到我又動嘴說了些什么,正在疾馳的在就被他拉住挺在我面前。

良臣撩開窗簾叫我上去,我依言上去,還不明所以。

良臣拿手握拳抵在嘴唇上,目光沉沉,“臨川查到獻王的人每月都頻繁出城,剛剛也出去了一人,我們行的快些的話應該能趕得上。”

我驚道:“出城?出了城干什么?”

他又換了個坐姿看著我,“怕是崔景的死不會這么簡單,方詁沒有理由去刺殺即將上任的朝堂要員。而且每次刑部查一些特殊案件時總是慢得很,為什么這一次這么快?總感覺是在遮掩什么,一定還有更大的秘密隱藏在背后。”他又看向窗外,勾唇一笑,有些陰冷,“至于是什么秘密,就要出城一探究竟了。”

王府的馬車就是好用,只半個時辰就追上了。

那人偽做農戶,我們只好棄車步行。

我覺得我們的行徑不太光彩,好似做賊,不過想到此事干系重大也就看著前面兩個賊人默默的繼續做賊。

不知過了多久,越走地方越偏,荒草雜生,林木茂盛。

我心生疑惑,“怎么感覺不對,就算是要掩人耳目也不需走這樣偏僻的路吧。”

良臣只目視前方胸有成竹道:“越是不對,才越是說明獻王有問題。”他嘴巴泯成一條線,眼睛都不眨的說:“還是要跟去看看。”

我又小聲道:“我們一路小心些,別讓他發現了。”

身后的臨川欲言又止,良辰察覺到便以目光示意讓他講。

“主子,這路我從前來過,怕是前方不安全,可還要前去?”

良臣頓了下,回頭看著他,“說清楚。”

臨川掩著草蹲下,面色嚴肅,一五一十的講來,“我從前查一個人,到過這里,前面沒有農戶,好像是一個養死士的地方。”

莫非那人已經知道我們在跟蹤他故意將我們引向哪里?還是說他只是回去復命……

事情較為復雜,任良臣如何精明都不敢掉以輕心,“估計有多少?”

臨川沉默一下,“我當時發現的大約有三四十人。”

良臣長眉一挑,“發現多久了?”

“大約半年前。”

良臣又問:“功夫如何?”

“極好。”

這一次,良臣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朝我道:“良玉,一會兒若是有人發現我們就由我和臨川引開,你自己找地方藏身,事后我會派人來尋你。”

我仔細分析了眼下的局勢,這是最好的辦法。他們二人都會功夫,若當真有危險,我就算上前也無濟于事,只會憑添麻煩。況且我才年芳十八,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

我鄭重點頭,“好,你們也要小心。”

又向前行了一段路。

良臣忽然伸手示意我們停下,“他們應該發現我們了。”

果然是一個陰謀。

我默念一聲“完了”就與臨川齊齊蹲在他身后的草叢里不敢動彈,又聽到良臣道:“正在向這邊靠。”

突然良臣回頭越過臨川瞪著我,“良玉,快!往回走!”

事發突然,情況緊急,我心弦一緊,掩在草叢里,悄悄往回退,又怕碰到花花草草引得敵人注意,只得倍加小心。

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繁密錯雜的草根已擋住良臣與臨川的身影,只能瞧見有一團墨色在緩緩移動。

此時我已大汗淋漓,也不知是累的還是因為緊張。

我躲在人高的草下,聽到前面良臣吩咐臨川的聲音。

“臨川,注意左側。”

“后面也有人!”

“良玉,別動!臨川,去引開后邊的人!”

接著我就看到臨川在我前方站起來,向我身后走去,我不敢伸頭去看,只知道有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就不見蹤跡。

后面的一部分死士應該也跟上去了,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我還在草叢下,大氣都不敢出。汗水已經浸濕我的里衣,頭發也粘在我的前額上。手是軟的,提不起絲毫力氣去整理發絲。

本以為情況有所好轉,卻不料對方也是個老謀深算的,“將這里圍住!翎王還未離開!”

那些死士聽了話繼續往這邊靠,沒有要停的趨勢。

“翎王殿下,你還以為你逃的出去嗎?”對方對著一片青草講話,試圖引良臣現身。

良臣不知什么時候移到我旁邊,他蹙眉看著我,又摸摸我頭,“小心,記得。”

不知哪里跳出幾尾敗葉掃在他的臉上,將他襯得格外溫柔。

我憑著月光瞥見他額上的薄汗緊張得忘記答話,就看見他扒開草叢站起來,慢慢向前走。

所有的死士都向他逼去,眼下我生命無虞,卻還是放心不下。

良臣一步步向對方的頭目走去,悠悠開口,聲音格外好聽,“獻王殿下也太看得起我了,圍我一人,便派百余死士。”

剛才那道粗礦的聲音再次響起,“哼!就你也想套我的話?這都是爺玩剩下的了!”

他隨意撫了撫腰際的枝葉,“人數雖多,可這功夫……不怎么行啊。”語畢,我還聽得他輕笑一聲。局勢分明是以一抵百不容樂觀,他的語氣里卻沒有一絲緊張。

我隔著青草模糊的看到他的背影,墨色長袍筆直,雖幾日未曾打理,那發絲也是一絲不茍,碧色玉冠整潔如初,無不彰顯著高雅。

“死到臨頭了休要猖狂,你先勝了我再說!”

“那且試試看。”良臣的聲音依然帶著玩味,想來是激怒了對方頭目,接著就是打斗聲傳來。

這是一場硬仗,良臣沒有像臨川一樣消失不見,而是拔刀相向,與他們在月光下廝殺。

那頭目屏退其他人,只一人與良臣撕殺。良臣功夫不弱,不過幾招就占據上風。其余人也三三兩兩的加入,那頭目也不再顧及顏面,不阻止他手下的人加入。

這是我第一次見良臣用這劍殺人,他眼神凌厲,劍法穩妥。若除去了其他人,就好像還是在王府后院給我舞劍一樣。

那些死士功夫雖不賴,可跟良臣比起來他們確實很差勁,但他們人多,若打流水仗,良臣未必有些吃虧。

聰明若良臣,他也想到了這一點。剛打起來不久,死士們都還以為他會一戰到底時,他忽的竄進草叢里,沒有了動靜。

死士又開始一點一點的搜索,我也退到稍遠的地方,良臣是徹底沒了蹤跡。

我想,他是離開了。

我松了口氣,總算是全身而退。

我正悄悄后退,突然,我感覺我脖子上一涼。

心里猛的一沉。

完了。

身后的死士大叫起來,就像是發現了什么寶物,“這兒還有一個!”

另一個死士喊到:“將她帶過來。”

我的脖子順著身后死士的刀口移動,慢慢站起來向前走,不敢有絲毫錯亂,否則怕是要見血的。

我渾身冰涼,勝似我脖子上的那柄快刀。

那人又道:“看好她,待頭兒回來了再做處置。”

他們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利索的捆住我。

過了好久,他們頭兒回來了。沒追到良臣,我徹底放心了。

那頭目異常的狠戾。

他戳著我的臉說:“哎喲,還不會武功啊。你說,我要是將你怎么樣了……三殿下……會來救你嗎?”

他目光凜冽,但長的賊眉鼠眼歪瓜裂棗,并且語氣卻陰陽怪氣的,聽得我惡心。

良臣早就離開,我被怎么樣了,他又如何知道,就算知道了,他又如何會來救我。

這次已不是在刺槐樹下那回,他會及時出現。上次他出現是因為就算出現了他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現在,境況不同了。我也希望他不再回來。

如此也好,他走得遠遠的,讓這些刺客抓不到他。也不必再將我這樣一個無用之人帶回去。

董將軍說的對,翎王不留無用之人。我是王府里唯一一個無用的人。這下看來我是要離開了。

想到這里,我膽子反而大起來,嗤笑他道:“你能將我怎么樣?殺了?可殿下早就已經離開了。”

那人賊心不死,盯著我看一會兒,又陰陽怪氣的說:“那可不一定,若你無用,翎王何須把你帶在身邊?”

我大概是被嚇傻了,竟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我覺得我應該還是有些份量的,是以良臣才會總是把我帶在身邊,心里竟然有些高興。

我意識到我有這個方法后我又覺得我應該是瘋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我被人拿刀架著脖子還在偷偷高興。

不過我開口說的卻是:“所以他才趁現在將我甩開。”

無奈他知道的實在太多,“據我所知,他將你帶回王府已經很久了吧?你說你到底是哪里好?他把你帶回王府,又不納你為妻妾,白白將你養著。”末了,他又道:“翎王可不是這樣的人吶。”

我瞟了瞟捏著我臉的那只肥手,開始與他長篇大論起來,“就是啊,我不能歌,不善舞,不會琴棋,不通書畫,不識大字,不會耕織,男子的活兒做不了,女子的活兒又不會做。他也覺著帶著我是個累贅,所以想趁今日出城將我丟掉,可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你們。你們將我殺了也不頂用,良臣他還是不會回來的。”

“就連我都知道這是個圈套,良臣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呢?我對他毫無作用,他又為什么會回來救我呢?不然你就將我放了吧,我悄悄把你們帶到王府上,你們想怎樣就怎樣,我也不會告密,就算我報答你的不殺之恩,如何?”

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時候人便不會敢到害怕,就算是胡言亂語都會很有底氣。

也不是我不惜命,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這條命惜下又有什么作用。

他放開我的臉,轉過身啐下一口唾沫。

“小丫頭倒是機靈,可惜你遇到的是我,不管你有用無用我都不會放了你。”

那賊眉鼠眼的頭兒忽然又勾出一個油膩的笑來,“你放心,我暫時不會殺了你,如你所說,我只是拿你來誘翎王而已,至于他來不來再另說。左右我找不到他,試一試又何妨?若他當真不來,再殺了你也不遲不是?”

對于他的堅持,我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有什么意義,

“這結果這樣明顯,你又何須徒勞。如若他不來,那豈不是你就要殺了一個無辜之人?我雖不是名門望族出身,身份低微,但我雙親養我也實在不易。你若真殺了我,我倒是無懼,只是苦了我的老父老母……”

“你休要再說了,我是不會放了你的。”

“來人,堵了她的嘴。”

聞言,有人麻利的撕了一截布來堵上了我的嘴,那頭兒又在我的耳邊低語。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更不會殺了翎王。”

隨后,他便站在稍遠的地方扯著嗓子喊話。

我知道,這回我是真的完了。崔景死沒死與我沒關系,方詁下場如何與我也無關系,但想不到我與他們的結局如此相像。

遠方有一處稍稍凸起的小山丘,那怕將會是我的青冢,我有些無聊的觀察著我的葬身之地,聽風在我耳邊呼呼的吹。

如果眼下這境況我還能活著離開,那一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我并沒有多貪生怕死,但也不是說我厭惡活著。

話本子里最多的不是英雄救美的橋段么,此時我便需要一個英雄帶我離開,然后讓我對他感激不盡,以身相許……

“翎王殿下,若不想見到她尸首異處,便自己出來吧。我只數三聲,左右我殺了一個毫無身份的小丫頭不會有人將我怎么樣的……”那個中年男性還在對著一片青青草地做無用的威脅。

想不到春天才感受過的等死的感覺秋天又要體驗一回了。只是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突然發現死原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不過是脖子沾刀那么一瞬間的事情。

我要睜著眼看他愚蠢的數三下,然后再過來抹掉我的脖子。

其實我還是希望良臣能來的,至少,至少能說明我……我也沒那么讓人討厭吧。

良臣之前還說要派人來尋我來著……

可他來了就跑不掉了,他不來就說明他很聰明,一眼就識破這些雕蟲小技。

可我真的很想他來……

也可以這樣,他在遠處出現一下,讓我看見,再離開……

“不用數了。”

我尋聲望去,我親眼看見遠處有一個影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是青色衣袍,步子不大不小,身背挺直,身后是那差點成為我青冢的小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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