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筠慈愛地看著魚玄機,把情緒激動的小女子安置到椅子上,坐到了她的桌對面。
魚玄機此時因為剛才的真情告白而羞紅了臉,低著頭,不安地擺弄著手指。
溫庭筠溫和地說:“丫頭,你吃苦了!我已經和李億見過面了,他說以后方便的時候會把你接回去,你別急,給他些時間。你也別任性了,我知道你心里面也有他,你的詩作越來越走心了,又進步了!你別賭氣作踐自己,不然我會擔心的。這道觀是個好地方,修心養性,你也改改你的脾氣。”
這種口氣儼然是一個長輩的說教,細細碎碎、念念叨叨的更像是一個父親,讓魚玄機不好意思有別的想法了,而且魚玄機意識到溫庭筠一定是看到了她寫給李億的詩,其實,內心深處,她還是希望和溫庭筠在一起的,因為和李億在一起更多的是情欲的滿足,而和溫庭筠在一起才會有一家人的幸福感覺。此時,她有口難辯,默默地點點頭。
兩人個默默地對坐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愛這東西挺奇怪,兩個人不在一起的時候,牽腸掛肚,拼命地思念,有一肚子的話要向對方說,寫信都會覺得紙短情長,表達不盡相思之苦;在一起了,卻沒什么話要說了,甚至都不好意思提想念的事情了。
溫庭筠剛才聽到幼薇說的心里話,內心深處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的沖擊著靈魂,他既高興又無奈,他不能接受她的感情。他一直在逃避她,他不娶她,不是不愛,而是因為有難言之隱。她是他的結,繞指情柔,讓他念念不忘;他是她的劫,命中注定,讓她在劫難逃。
其實溫庭筠心里面一直放心不下幼薇的,把她介紹給李億也是希望她好,不想耽誤她的大好青春,讓她斷了對自己的念想。
溫庭筠對幼薇是一見鐘情,而幼薇對溫庭筠是從崇敬之情轉變成的愛情,他早就知道幼薇對他的感情,很依賴也很持久。相愛的人是不需要語言的,他們之間什么都沒有說,其實已經就開始了——那種美妙的感覺至今都能回想起來:就是每次嗅到夏日清晨的空氣里,那種伴著泥土和花兒的芬芳,彌漫出來的淡淡清香,一種沁人心脾的味道。
而幼薇就似夏日清晨的一滴露,晶瑩剔透,倒映著他的眼睛,陽光中,她裊裊升起,凝成一顆清心,心里面依然全是他的身影……鳥語花香,蝶飛蜂舞,多么美好啊!她需要一個承諾,而他偏偏給不了她,他遠走天涯,她成了斷腸人,唉!造物弄人啊!
幼薇結婚的那天,溫庭筠是怎樣的痛徹心扉啊?他喔咿儒睨,保持著僵硬的笑容,其實卻是心如刀割,肝腸寸斷,眼睜睜看著她決絕地離開,他真想一把拉住她,對她說:“你別走,我才是最愛你的那個人。”
可是他不能,要是那樣做了,就功虧一簣了,他不能背信棄義,他要讓她幸福。
心愛的人即將成為別人的新娘,而他是始作俑者。溫庭筠策劃了幼薇的婚姻,卻策劃不了她的情感世界,她愛他,他心知肚明,她越愛,他越怕,他怕控制不了自己,會愛她更深。他以為安排她嫁人了,就是把她推向了幸福的彼岸,可是,她幸福嗎?他幸福嗎?真心相愛的人沒有在一起,誰能真正的幸福呢?情何以堪啊?他欲哭無淚,沒有人知道他的迫不得已,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痛苦。
無以排解壓抑的情緒,更怕觸景傷懷,溫庭筠云游四海,遠走他鄉,他以為:“離開了,就會忘記了。”
不想,魚幼薇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時不時就會出現在他的夢里。如果夢里面她笑了,他醒來也會很高興,一整天他都會高興;如果夢里面她不開心了,他醒來也會不開心,而且他會翻來覆去地琢磨她為什么不開心。
當溫庭筠無意間聽說幼薇被李億休了,而且被送到了道觀。他百爪撓心一樣不安起來,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馬上回到她身邊,給她溫暖,給她依靠。她是他的寶貝,他不能容忍她受到一點兒委屈。他是如此的愛她,卻不能娶她,或許這就是人世間最痛苦的折磨吧!他每每想到,就會嘆氣道:“這就是命吧!”
魚幼薇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溫庭筠,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他還是那個最在乎自己的人,在她最需要溫暖,最需要關心的時候,他來了,果然沒有讓她失望,他來了就好,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
促膝長談,溫庭筠深深地感動了幼薇,讓她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她心情好起來了,性情大變,和以前簡直是判若兩人,開始真正潛心修行。
晨鐘暮鼓依舊,魚玄機不再覺得那是一種噪音了,而是覺得那是生活的節拍。每天,她早早起床,主動打坐冥想,嚴格地要求自己的坐姿,完全按照要求進行冥想,不再胡思亂想、得過且過,再也沒在打坐冥想的時候睡著過;學習經書的時候,她也更用功了,一邊學習一邊做筆記,耐心地鉆研每個字每個詞每句話,而且她還虛心向別人請教;每到談經論道的時候,她也是邊聽邊記,認真琢磨著別人說的話,然后嘗試把一些理論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出來,說得頭頭是道……她脫胎換骨的變化,一清道姑看在眼里,喜在心頭,對她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