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一)
- 江潮狂浪生
- 祈安年
- 2137字
- 2019-07-11 16:38:10
白首庵院中的那棵黃杏樹前,劉彰自羊絨毯子里伸出手拂起一捧清雪,慢慢揉搓起略顯痿黃的雙手,一抹微顯健康的紅暈環聚在手上。
“鄭姑姑”走到劉彰身前,握緊了他的雙手,良久無言。
劉彰抽出手指向了黃杏樹上新出一根枝丫,咧著嘴癡癡的笑著。
好多年前自己便從那個位置掉了下來,險些身死。好在自己便被某位青發璧顏的小嬸嬸抱起來又在空中蕩著好多圈的悠悠,后來再來到這里的時候便再也未見過那處的老枝丫,想來是被人伐了下去,沒了蹤跡。時隔數年,門前老樹上又長新芽,洋洋灑灑飄落的沙雪宛若那年撲打在梁上的杏花。
半生存了好多的言語困惑,一同藏進了那人得滿頭白發。
舒不清,道不明。
鄭姑姑在次握緊了輪椅上人的雙手,仔細地放進羊毛毯子里,仔細的調整著毯子的位置。
老人輕手的揪著毯子上黏在一起的毛絨,如村中老婦點著頑皮子侄的前額一般的“敲”了下劉彰的腦袋。
“多大人了,吃個糖葫蘆也吃不干凈。”
劉彰笑著看向身前的老婦人,隨即又低下了腦袋,默默的看著那雙拾到毛絨的,溝溝壑壑,如老樹皮的一雙手。
“好快啊。”
“鄭姑姑”眉梢卷起片刻又舒展開來后笑道:“總是要經歷這些的,生老病死,天道有常。”隨即又道面前人那蒼白的神色,似是是風沙拂了眼,老人紅著眼道:“不該的!”
劉彰輕搖著腦袋,瞇起眼透著樹枝的罅隙看向那輪暖陽道:“有些事總該是要做的,不談舍得,只憑本心。”
“鄭姑姑”取出放在腰側的手杖憤憤不平道:“那為何就該你落到這般境地!”
眼露愁苦的劉彰沉言道“在那條路上許多人都死了,而我現在還活著,這便已經足夠了。”
”那只是個傳說在民間的故事啊。“
劉彰搖了搖頭,瞥向一側,“我不為長生,只求跨了那該死的死境,入得逍遙。哪怕一觀那上三境的風采也好。”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劉彰仰天而笑似是牽引起了徘徊于體內的那股渾濁毒氣,連忙捂起嘴,咳嗽不停。“鄭姑姑“面露不忍。
許久,平息那股子濁氣后,劉彰推著輪椅轉向別處。
“我該走了。”
“鄭姑姑”一同看向了那處輕聲言語道:“他?”
劉彰癱在輪椅上悵然道:“許是要死了,那賊老天可憐我,讓我也勉強的體會體會那個上三境的滋味。”
“人人皆有氣運權重,可我唯獨看不懂他。“
“鄭姑姑”轉而問道:“是怎樣的光景?”
“灰蒙蒙的,有一束光,不!是好多!”
也不知是光明覆于黑暗之中,還是黑暗覆于光明里,亦或是兩者相互交融。
自那處破爛廟堂而來的梁七看了一眼“鄭姑姑”,拱了拱手便推著劉彰出了白首庵。
臨行前劉彰對“鄭姑姑”小聲言語道:“放了她吧。”
“鄭姑姑”微不可視的點了點頭。
庵廟外的一處石階上,流蘇遠遠地瞧見了二人,連忙從石階上站起身子,伸了伸懶腰,一臉西翼的笑著望向梁七。
梁七好似才發現那個人笑起來是有就酒窩的。他猜不透他為什么這么的熱衷于那事,但他讓自己感到了難得的安心,就像那年的雪夜,那雙手。
梁七低下頭看向劉彰輕聲問道:“暗衛是誰控制的?”
“孫汝陽。”
梁七推著輪椅出了白首庵向街北走去,流蘇緊跟在身后。
未走多久,梁七停下身子,回過頭看向白首庵的方向。一位灰裟僧尼小跑著過來,手里拿著一層厚厚的珊瑚絨毯子,對著眾人輕點頭又道了聲佛號后,將那墨色珊瑚絨毯覆在了劉彰的身上,又慢慢的取出里層的那間羊絨毯子,對著眾人十分靦腆的笑了笑,便拿著那羊絨毯子跑回了白首庵。
劉彰輕捏著光滑如玉、厚如棉被的毯子無奈一笑。
我是不怕冷的,雖然現在病了,可我是不怕冷的,你們吶!
梁七繼續推著輪椅輕聲道:“白首庵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劉彰瞇起眼唯唯弱弱的癱倘在輪椅上。
“我也是后來知道的。”
……
下林都尉府衙外,梁七從懷里掏出一塊令牌交給了守門的守衛后便進了府衙,在來此途中流蘇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便沒有跟過來。梁七略顯婆娑的叮囑了一番后便不再理會那個“頑皮子”。
府衙正房里,孫汝陽斜斜的靠在黃藤搖椅上,手里拿著一本破爛兵書興致盎然的翻個不停。似是瞧見門外的人影,連忙將書塞在屁股底下,又撿起扔在地上的血色紗布纏在身上,嘴里不停地嘶啞著打著哼哼,怎么慘怎么來。
聞著聲響的梁七皺著眉推開了門,身上紗布雜亂無章包裹著的孫汝陽也皺起了眉。
“我敲你個仙人板板,怎么沒人通報!你、你們來做什么?”
梁七看向那個如同地痞般的漢子道“暗衛名單給我。“上次見他,他可不是這副模樣啊。
孫汝陽離了搖椅,站起身子握緊雙拳不無好意的看向二人道:“總不是被洪大山打出幻覺了吧?”氣機縈繞,好不可怕。
梁七將先前引路的令牌拋在空中,令牌飛轉,隱約有個“相右”可見。
孫汝陽一把拘手里仔細瞧了瞧,隨即不解的看向梁七道:“你怎么會有這個?”
“我要看名單。”
孫汝陽將令牌遞給梁七后用手指了指腦袋沉聲道:“沒有名單。“
“那便你說我記。”
孫汝陽指向一邊“那邊有筆墨紙硯。”
“不需要。”
孫汝陽橫眉輕挑微諷“不愧是上京來人。”隨即侃侃道:”宜春院大小龜公胖瘦海子,下林賭坊三臺莊家孫大圣、守門雜役杜六,杉萍戲樓紅白兩位姑娘,……共合計三十七人。“
語罷終了,梁七叩首向孫汝陽道了聲謝便推著劉彰離了都尉府。孫汝陽似是在咀嚼什么好吃的,看向那兩個背影不停地摩擦著牙根。
街道上,劉彰拍掉手上的堅果渣子言笑道:“全都記下了?“
梁七點了點頭。劉彰雙肩一聳,看似相信的說道:“先去哪?”
“陳家鋪子。”
“浮林街的那個?”
嘿,想來他是沒全記下來的。不過有我嘛,在替他查漏補缺一番,便是十成十的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