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是在夜里舉行，故而天色已近黃昏之時，村中的少女們便開始跳起了祭舞。婦人們喚了喚了織女一齊去置辦事物，瑤草和嬴政便留了下來。小豐也無事可做，正好就和他們一起逛了起來。

瑤草站在祭祀臺下，看著身穿深朱色祭服的姑娘們，沒人手持一枝鮮麗的桃花，踏著階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祭祀的禮樂緩緩響起，典雅而舒緩的飄揚在水面上，慢慢蕩漾開來，祭女的衣袖隨著音樂聲而擺動，桃花依舊順水東西流。

他們兩人都是第一次見這舞蹈，很是感興趣。

但小豐看了祭舞多年，樂趣倒是不大，他問聞著風中飄來的燭火之氣，問道：“哥哥，你知道桃花祭是祭什么嗎？”

嬴政站在她旁邊，依舊是那身大紅衣衫，在夕陽下，襯得他無比俊麗。他看向小豐，思襯了一下，說道：“禮有五經，莫重于祭。祭天神、地祗、人神…卻不知你們拜祭的哪位神仙？”

瑤草也有些好奇，伸了個腦袋過來。

小豐狡黠一笑，搖了搖頭，說道：“我們祭拜的，不是神仙，只是個凡人罷了。”

嬴政有些詫異，和瑤草對視了一眼。

“我也是聽爺爺說的，很多很多年以前，桃井村里有個放牛娃，人挺善良的。許多人家都想將女兒嫁給他，但他后來卻娶了一位外鄉人。兩人倒是十分恩愛。直到天庭派了人來抓他妻子時，他才知道她竟是天上偷跑出來的仙女。”

他遺憾的嘆了口氣，“后來仙女被抓走了，他便在河流上游種了一片桃林，在人間思念著她。”

小豐年歲雖小，也不知道故事里隱藏著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但他就是覺得，這是個很悲傷的故事。

瑤草聽完故事后，沉默了許久，她也不知這故事是真是假，但若是真的，也不知那兩人會是如何悲痛。

她注視著遠處織女忙碌的身影，眼中心疼之意涌起。

小豐心里難過，仰著頭看向瑤草：“瑤姐姐，你說這個故事是真的嗎？為什么仙女就不能和凡人在一起呢？”

嬴政抬起右手，揉了揉他的頭，側眼看著瑤草，不發一語。

————

夜里升起了篝火，村民自己釀的桃花酒。一壇一壇的堆在不遠的地方，像一座小山一樣。酒壇上面用紅布包的嚴嚴實實，但濃香醇厚的酒氣還是遠遠的飄了出來。

瑤草沒怎么喝過酒，就算是喝，也是每次參加宴會之時淺嘗的果子酒。她的酒量不算好，但也沒有醉過，今日祭祀，眾人情緒高漲，連帶著她都有些歡喜，所以便多喝了一些。

河水在月光下微微的泛起光澤，織女抱著酒，坐在不遠處的樹下，她朝兩人招了招手，迷迷糊糊的喊道：“快過來陪我喝酒。”

嬴政看著瑤草懷里的酒壇子，眉頭不自覺的一皺。

瑤草只是覺得頭有些暈，還沒到醉的地步，便緊緊的抱起了壇子，朝她走了過去。

她感覺到織女的心情有些低落，又想起小豐說道的事情，淡淡問道：“這里是他的故鄉？”

織女一愣，嘴里有些苦澀，輕嘆一聲，沒有否認。

“算是吧，只是當年卻沒有這些桃花。”

她并不喜飲酒，此刻卻是因為心中滯澀痛苦，便想醉上一場。她也的確是醉了，但他還是不愿停下。

其實哪里是…是人們說的那樣啊。他人可好了，對一頭牛都那么好。是我，是我先喜歡上他的。我們還成親了，那天的月亮也像今晚一般亮。”

她用哽咽的聲音慢慢的訴說著。

瑤草拉著嬴政坐了下來，此刻月色正好，有酒有故事，本應是件愉悅之事，但伴隨著織女的啜泣，酒入喉腸都帶有苦澀之意。

“如果我不愛上他，他就不會死了。他其實都不知道我是誰，卻還是心甘情愿的對我好。而我，竟然把他給忘了，我想把他找回來。可是，可是王母，王母殺了他啊。”

織女就這樣抱著酒壺喃喃痛哭著，慢慢的沒了聲音，只有偶爾發出的一個字，說明她還沒醉到暈倒。

嬴政輕輕搖晃著酒壺，側耳傾聽著酒水輕輕拍打壺壁的聲音，像是一彎清流回旋在心頭。

他的父王已經去世，母后算起來，倒也是被贈予給父王的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甚至于比起分離的時光，還要短些。

嬴政不明白所謂的愛情，到底是個什么模樣，今夜聽著織女的話，他心里生出許多感觸。

他見瑤姬抱著酒壇子，像在猶豫著要不要再喝一口的樣子，忽然有些明白了織女的感覺，他輕輕挑眉，心中對于這種陌生的感覺有些歡喜。

瑤姬見織女已醉臥樹下，又見到嬴政像是在深思的樣子，便開口問道：

“你在想你今后的妻子會是如何嗎？”

嬴政看著她笑，“沒有...只是在想，若是當我的王后，應當不會這樣痛苦。”

瑤姬想到他的身份，只覺得頭疼不已，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醉得迷迷糊糊的織女恰巧聽到了這句話，不由得翻身坐了起來，嗤笑一聲，“呵，你以為你是王嗎，還有王后？”

嬴政盯著她說：“嗯，我就是王啊。”

織女眨巴了幾下眼睛，又轉過頭看向瑤姬，見她也用這種誠摯的目光看著她。

這真是兩個令人無語的人。

織女兩眼一翻，終于暈了過去。

“當王后也沒什么了不起啊。”瑤草輕聲嘀咕著。

“嗯....那你想當王后嗎？”

瑤草沉默了一小會兒，說道：“才不要呢，你們人類活得這么短....等你什么時候找到了長生不老藥，再來找我吧。”

嬴政不知為何問出了這句話，可能是一直都想問，也可能是因為今天下午宮中傳來的簡訊，讓他有些在意，不過他還是把長生不老藥的事放在了心上。

離宮之前，他和福來約好了傳訊方式。他跟著宮中的術士，學過一點兒術法，只需要通過他腰間的玉環便可。

“王，一切暫安。

午后祖太后送來三位楚國貴女畫像，

令王擇其一為后

未敢決斷，盼王早歸。”

看完簡訊后，他沉默了許久。其實無論他選誰都可以，只要能穩定朝中勢力。以前沒想過這些，只覺得要知書達理，溫婉賢淑便好，只是如今他對妻子有了些別的要求。

笑起來要讓人感到溫暖。

有愛心更好。

堅強可愛，讓人心疼。

好像這些.....都是某個人的優點。

他喝了一口酒，低頭看了看也醉倒在地上的瑤草，姿勢極其不優雅，更沒有溫婉半點影子，只是自己好像就中意上了，該怎么辦呢？

在歷史悠悠長河中，每一個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都有許多無奈。看似所有東西唾手可得，但往往最想要得到的東西都離他而去。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如果未來漫長時光，能有她陪著一起度過，應當會無比快樂。

于是某位君王的珍貴腦袋，就開始思考拐跑一顆小草的方法了。

只是，他忽然扶住了腦袋，有些念頭一閃而過，帶來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他想著福來傳來的簡訊里的早歸，又看了看瑤姬，心下暗道不好，這酒太醉人，竟是他都感覺腦中暈眩。

嬴政欲扶樹站起，只是手還沒碰到樹干，眼前一黑，便皺著眉頭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