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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目斷魂銷

  • 滿身花雨又歸來
  • 暮雨長歌
  • 4114字
  • 2024-06-07 22:30:06

朢江大飯店餐廳后廚,正是一天中最閑的時光,幾個徒弟坐在小板凳上摘著菜,葉詩年和老熊幾個人坐著喝茶。老熊又開始路透社了:“這兩天上海街頭滿世界在抓共產黨啊!簡直血流成河!人命不當命啊!”說完,轉頭指著那幾個年輕的徒弟說:“你們幾個沒事別出門啊,小心把你們當共黨抓起來,現在的政策是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曉得吧?”

“又在危言聳聽?你唯恐世界不亂啊!”葉詩年抬老熊的杠,他們只要湊一起,就互相抬杠,從小抬到老,改不了了。

旁邊一個人心有余悸地說:“這是真的,逮人的人都抓到我家弄堂了,一個個兇神惡煞、荷槍實彈的,嚇得我腿都軟了,這萬一有個擦槍走火的,我的小命就沒了。”

另外一個人說:“麥琪路一個書店就是共產黨的據點,昨晚那里打起來了,機關槍把書店掃得像篩子一樣,女老板當場跳樓了,摔得一地的血,那血腥氣隔幾條街都能聞到。”

“書店叫什么名字?”葉詩年和老熊異口同聲地問到。

那人抓耳撓腮地說:“好像叫曉......曉......曉隴書店!”

葉詩年的心猛地一沉,半晌才回過神來。老熊對葉詩年使了個眼神,兩人瞅個空子,離開后廚來到走廊,老熊緊張地問到:“熙木在哪?”

“昨晚就回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個乖乖!”老熊放下心來

葉詩年張了半天嘴,才努力地說出話來:“我回家看看,這里有什么事情你就幫我處理下。”,

老熊會意地說:“快去吧,這里有我呢!”等葉詩年走出幾步,又叫住他,說:“有什么事,趕緊打電話給我!”

葉詩年點點頭,心急火燎地朝家里走,一邊走,一邊想:熙木會不會有事呢?她和共產黨到底有沒有瓜葛呢?蘭姐是共產黨嗎?那蕭老師也是共產黨嗎?自己捧在手掌心養大的孩子,不會因為這事被抓去坐牢吧?他過馬路還在埋頭想問題,差點撞到一輛疾馳的別克車,別克車一個急剎車緊挨著他停了下來了,司機搖下車窗對著葉詩年罵罵咧咧,葉詩年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等葉詩年到了家,看到葉熙木和往常一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顆心才安定了些,于是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葉熙木面前,又氣又急地問到:“昨晚曉隴書店都發生了什么?”

葉熙木還頭一次見爸爸這么疾言厲色地對自己說話,但她不想讓爸爸擔心,于是答到:“沒......沒發生什么。”

“都火燒眉毛啦,你還蒙著我在鼓里,小祖宗!現在外面在滿世界抓共產黨,曉隴書店是共產黨的據點,昨晚書店發生槍戰被打得稀巴爛,那個蘭姐跳樓死了!那個蕭老師是不是也是共產黨?你跟他們有什么瓜葛?”葉詩年一連迭地追問著葉熙木,眼睛里都要迸出火星來。

葉熙木的心被爸爸的話刺得千瘡百孔,她悲憤地喊到:“我跟他們能有什么瓜葛?他們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了援手,哪怕我會給他們帶來危險,也在所不惜!他們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這一點你看不出來嗎?”

葉詩年驚恐地睜大眼睛,眼珠子都凸出來,他說:“你竟然為共匪唱贊歌!你這種思想、這種言論太危險了,你會被當作共匪抓去坐牢的,說不定還會......”想到那個可怕的后果,他的心都揪得痛,不敢再往下說下去。

葉熙木理解不了父親的恐懼,壓抑已久的不滿像決堤的洪水奔流而出:“講一句話就要被抓去坐牢,這還有什么自由?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民族危亡,每個人都可以選擇救亡圖存的道路,為什么國民黨是官,共產黨就是匪呢?東三省丟了,日本侵華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難道不應該團結起來、一致抗日嗎?為什么還要‘攘外必先安內’?都是中國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趕盡殺絕?”

葉詩年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當時代的洪流中,他想伸開手臂護住這個家,護住每一個致愛的親人,可是激流沖擊得他站不穩腳跟。他苦口婆心地勸著葉熙木:“你說蕭老師是好人,現在蘭姐死了,他跑得不見蹤影,扔下你不聞不問,等著軍警隨時抓上門來,這樣的人是好人嗎?”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清晰的敲門聲,讓葉詩年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驚疑地朝門口看去。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伴隨著男人深沉磁性的聲音:“葉熙木在家嗎?”

葉熙木一下跳了起來,驚叫一聲:“蕭老師!”就飛奔過去開門,葉詩年也緊隨其后。

門一開,戴著大檐帽、圍著圍巾、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蕭墨卿馬上走了進來,隨后馬上把門關上。

蕭墨卿摘下圍巾,連日的奔走、憂慮讓他風塵仆仆、形銷骨立,顯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別突出。他看了葉熙木一眼,只一眼,卻滿滿都是關切、安慰、保護,葉熙木的心一下安定了下來,感覺就好像什么也未曾發生,什么也不會改變。

蕭墨卿向這葉詩年恭敬地點點頭,開口道:“伯父,您好,由于我的疏忽,讓您的女兒涉入險境,我實在非常內疚。”說到最后幾個字,他的聲音都暗啞了。

葉詩年朝他擺擺手,說到:“你到我家來,不是就為了道歉的吧?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蕭墨卿沒法回答他的問題,只能焦急地說:“伯父,葉熙木得走,我警局的朋友說他們已經發現曉隴書店還有一個女中學生比較可疑,正全力查找。”看到葉詩年大驚失色的神態,蕭墨卿又趕快安慰到:“他們目前還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不會那么快找到熙木的。我們要盡快把熙木送出上海,趕在他們找上門前。”

葉熙木激動地說:“那我跟你走吧,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行!太危險了!”葉詩年和蕭墨卿異口同聲地反對。葉詩年氣得臉色鐵青,跟著蕭墨卿走,那不就加入共產黨了嗎?孩子呀,你怎么就這么不懂事啊?

葉詩年痛下決心,脫口而出:“熙木,你干脆出國留學去,遠離這一切紛擾!”

“出國留學?”葉熙木困惑地看看父親,父親滿臉寫著“毋庸置疑”;看看蕭老師,蕭墨卿給她一個肯定和鼓勵的眼神。

“你們在家等著,哪都不要去,我去找福萊先生商量下。”葉詩年甩下這句話,就匆匆離去。

葉熙木和蕭墨卿對視著,兩個人都瘦了,都憔悴了,時間才過去了一兩天,卻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蕭墨卿深深地凝視著葉熙木說:“熙木,如果你有事,我是不會原諒我自己的!”當他安排完所有人撤離后,正要詢問葉熙木的情況,卻收到了蘭姐犧牲的噩耗,以及葉熙木瀕臨暴露的消息,他心急如焚地就趕到葉熙木家。

默默忍受著生離死別折磨的葉熙木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痛苦,一下子倒在蕭墨卿的肩頭痛哭出聲,她的肩膀也因為巨大的痛苦而抖動。蕭墨卿心疼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

葉熙木抬起頭,淚眼模糊地對蕭墨卿說:“蘭姐是為了掩護我逃走而犧牲的!”

蕭墨卿詫異地問:“警察來時你還在嗎?你們為什么不在接到撤離的通知后馬上走?”

葉熙木皺著眉頭回憶到:“有六箱票據、賬簿樣的東西要銷毀,應該是頂頂重要的,蘭姐一定要燒完了才走,我就留下來幫她的忙,等我們一燒完警察就趕來了。蘭姐讓我從窗戶爬出去,她留下來拖住警察。等我一爬到地面就聽到樓上槍聲大作,過一會兒,蘭姐就從窗戶里摔下來......”說到這里,葉熙木就梗咽起來。

原來是這樣,都是那六箱票據,蘭姐跟他說過的呀,他懊惱得要死,雙手不由得緊緊掐住葉熙木的肩膀。

葉熙木詫異地抬頭看著他,小聲叫到:“蕭老師,蕭老師......”

蕭墨卿回過神來,嚴肅地追問:“那么多警察,你又怎么能逃離?”

“就是那天幫我甩掉我姐的那個男孩,他的車正好停在樓下,他把我拉上了車,然后開車逃離了書店。”

蕭墨卿警覺地問:“他的車為什么正好停在樓下呢?”

葉熙木也疑惑起來,他的車為什么正好停在樓下?他難道是和警察一伙的嗎?那為什么自己沒被抓走呢?

“他叫什么名字?”

“李維周。”

這個名字深深地刻進蕭墨卿的腦子里。

“蕭老師,您快走吧,只怕我已經被人監視了。”葉熙木著急地說。

“我要親眼看到你走了,我才會走!”蕭墨卿斬釘截鐵地說。

落日的余暉在茫茫天際漸漸淡去,天井慢慢變得昏黃、黯淡,一股信任、安心的氛圍在屋子里悄然而生,全然不顧危險的怪獸蟄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

葉熙木忍不住問到:“蕭老師,你和蘭姐真的都是共產黨嗎?”

蕭墨卿笑了笑,沒有回答,葉熙木又緊接著問:“我能加入共產黨嗎?”

蕭墨卿心緒復雜地望著葉熙木,對眼前這位純潔的女孩,他希望一切美好都屬于她,不要和逃亡、鮮血、犧牲扯上關系。他伸出手幫葉熙木把垂到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后,說到:“聽你爸爸的話,好好出國留學,學好本領,等你回來,會看見一個更好的中國!”

葉詩年從外面匆匆回來了,葉熙木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問到:“怎樣?爸爸!”

“明天天不亮就走,坐船去日本!”葉詩年精疲力盡,一下子坐到凳子上。

“去日本------”葉熙木的心跳得非常快,說不上話來,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出國留學,她之前偶爾也想過,但明天就去,而且是去日本。半天,她才問出來:“怎么是日本?”

“福萊先生有一位從小就認識的朋友,正好明天從中國去日本,他帶你去日本,到了日本,他幫你聯系去早稻田大學學習。他是德國《法蘭客福日報》駐東京特派記者,以后你在日本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他幫忙。”說完,葉詩年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眼睛直鉤鉤地看著葉熙木,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安排極好,伯父,您辛苦了,您真是一位極好的父親!”蕭墨卿感動地說。

一股濃濃的離愁在室內涌動,三個人都覺得心里堵得慌,腿有點發軟。葉詩年狠狠心,說到:“明天天不亮福萊先生就開車來接我們,快去準備吧,帶著幾件換洗衣服,帶點錢,帶著爸爸的牽掛......就夠了!”說完,一扭頭,就輕輕地走出了客廳。葉熙木跟著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客廳只剩下她和蕭墨卿,她好像有很多話要和蕭墨卿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正在她發愣的時候,蕭墨卿向她伸出了手來:“來,熙木,我們道個別!”那伸出來的手,修長而有力,葉熙木定定地看著那只手,好像要把它永遠記在腦海里。蕭墨卿微笑地凝視著葉熙木,似乎要把葉墨熙木的音容笑貌永遠記在心里。葉熙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伸出手去握住了蕭墨卿的手,蕭墨卿說:“等你學成歸來,我一定會來找你的!”葉熙木在心里默默地說,你可一定要記住你的話!

這一晚,葉熙木和葉詩年父女倆誰也睡不著,他們即將分離,天各一方,不知前路會遇見什么,不知什么時候再相見。躺到兩三點,葉詩年就去把葉熙木叫了起來,父女倆講了會話。

五點福萊先生的車已經等在弄堂口了,父女兩輕輕地上了車。車一會就開到了碼頭,福萊先生找到了他的好朋友,一位相貌堂堂、風度翩翩的德國人,他帶著葉熙木,順利地登上了遠洋輪船。

蕭墨卿隱在人群中,在心里默默地向站在船舷上的葉熙木告別,送走葉熙木,他也要坐船離開上海了。站在葉熙木身邊的那位德國紳士正好朝蕭墨卿的方向看過來,那張臉讓蕭墨卿瞬間呆若木雞,蕭墨卿認識他,他是共產國際遠東部的安德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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