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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源驛的大火——一場足以改變歷史的故意縱火事件

毛澤東曾經評論過朱溫,就是那句著名的評語:“朱溫處四戰之地,與曹操略同,而狡猾過之。”

朱溫和曹操有很多共同點,比如他們都是處在大帝國的崩潰時代,都在北方折騰,東有吳,西有蜀,甚至還都大舉南下伐吳,卻都遭到失敗。更離奇的是,二人在北方都有一個實力遠強于自己的敵人,曹操有袁紹,而朱溫的一生死敵是盤踞河東的獨眼龍李克用。

朱溫和曹操也有一點不同,就是曹操最終消滅了袁紹統一北方;而朱溫始終啃不下李克用,到了兒子輩兒,朱溫的“豬狗”兒子被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勖掃蕩得精光不剩。

原因出在哪里?答案有很多,但今天我們只從一個角度來切入,那就是度量。換言之,朱溫的度量遠不如曹操。

曹操與袁紹是敵人,但也是生死之交的朋友;而李克用本來也有可能成為朱溫的兄弟,但一場心胸狹隘的大火,硬生生把李克用燒成了世上最恨朱溫的人。

而這一切,都源于朱溫的氣量,和近乎賭博式的縱火殺人。只是結果很遺憾,朱溫的殺人計劃沒有得逞,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徹底斷送了朱溫做曹操第二(至少統一北方)的美好夢想。

嚴格來說,發生在上源驛的這場大火,甚至可以稱為改變了中國歷史后一千年的進程。道理很簡單:五代,除了朱溫的梁,后四代即唐、晉、漢、周,都是出自李克用的河東軍政集團。如果朱溫能燒死李克用,那么歷史就不可能出現五代,而取代五代的北宋,更不可能出現。如果沒有北宋的出現,金元明清都可能不會出現……

一個叫上源驛的驛站,記載了這場雖不甚知名卻驚心動魄的恐怖夜宴。而那一夜的熊熊火光,則在李克用心中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

事情還要從朱溫背叛黃巢歸唐講起。朱溫炒了黃巢的魷魚,但他的反水,在唐朝滅巢的重要性來說,只能排在第二位,而居滅巢首功的,正是來自河東的李克用。這一點,從滅巢之后,唐朝論功行賞時就看得出輕重,朱溫得到的僅是四戰之地的宣武軍(治汴州),而李克用得到的卻是天下第一重鎮河東!當時之宣武軍,“連年阻饑,公私俱困,帑廩皆虛,外為大敵所攻,內則驕軍難制”。朱溫治汴稍有偏差就有可能人頭落地,遠遠不能和占天時地利人和的李克用相比。

朱溫是在剿滅黃巢的過程中結識李克用的,因為二人是天下矚目的滅巢雙驕,所以關系剛開始時相當不錯。當然,這只是李克用的錯覺,畢竟沙陀胡人沒那么多心眼,覺得汴帥是個可交之人。但朱溫對李克用,則是外寬內忌,表面上稱兄道弟,暗中恨不得李克用立時就被天打雷劈。

朱溫有統一天下之志,但他也知道,欲平天下,兵強馬壯的河東沙陀軍恐怕是他難以邁過的一道門檻。所以在朱溫的心里,就產生了一個大膽的計劃——謀殺李克用,為將來統一天下去一勁敵。

朱溫計劃對李克用動手時,李克用正在河南境內對失魂落魄的黃巢進行最后的追殺,但因為河東軍糧草補給沒有跟上,還是讓黃巢僥幸逃掉了。因為汴州是自己回太原的必經之地,所以大大咧咧的李克用路經汴州時,決定在盟兄的地盤上休整一下。

獵物自己送上門來,朱溫笑得合不攏嘴。朱溫親自到城外迎接李克用,二人稱兄道弟,好不親熱。

上源驛的客廳內燈火輝煌,朱溫安排的鼓樂隊正搖頭晃腦地吹奏著凱旋的音樂,一隊美麗舞女的曼妙身影在李克用面前晃動著。李克用坐在上首,朱溫含笑坐在旁邊,不停地給李克用敬酒,吹捧著李克用驅逐黃巢的不世神功,李克用已經醉意迷離。

而關于這場謀殺的地點,《舊五代史·唐太祖紀一》說是在汴帥府,而同書的《舊五代史·梁太祖紀一》卻說是在上源驛館,《資治通鑒》也持此說。從道理上講,為了殺李克用,放火把自己唯一能賣上價錢的府第給燒了,朱溫似乎還沒那么傻。而上源驛不過是一個驛館,燒也就燒了。所以,還是基本能認定事發地點就在上源驛。不過上源驛并不在城外,而是在汴州城內。

這兩本書還記載了一件事,就是李克用喝醉后對朱溫說話不干凈,惹惱了朱溫,朱溫這才起了殺機。實際上這不過是后世史家對朱溫的“為尊者諱”,以朱溫的野心,即使李克用不用話刺激他,他照樣會干掉李克用。因為李克用活著,就是對他最大的不尊重。

為了不讓李克用逃出生天,朱溫非常注意一些細枝末節。比如他讓部下楊彥洪用戰車和樹柵把李克用有可能逃出的路給堵死,然后再放上一把火,大事可成。

一切都非常順利,李克用明顯喝多了,在朱溫的勸說下,李克用被扶到房間里休息,河東軍將也喝得爛醉如泥,“從者皆霑醉”,朱溫覺得時機到了,對部下使了一個眼色,部下悄然把一根點燃的蠟燭置于帷幕之下……

朱溫千算萬算,甚至把李克用的貼身衛士陳思洪以下三百人都安頓好了,唯獨沒想到李克用的親兵薛志勤、史敬思,以及李克用的貼身衛士郭景銖等十幾個人根本沒喝酒,所以神志清醒。大火著起來后,李克用還像死豬一樣酣睡,還是郭景銖把李克用拽到桌下,用涼水給澆醒了,告訴李克用:“朱溫今天要咱們的腦袋。”李克用才如夢初醒。但等李克用用最難聽的臟話罵著朱溫八輩祖宗時,在上源驛的周圍,沖天的火光早就堵死了李克用的任何一條生路。更要命的是,數不清的汴州兵揮舞著手中的刀槍,吶喊著要砍下獨眼龍的人頭請功。

雖然李克用略清醒,并用箭射殺了幾十名汴州兵,可火勢借著風力越燒越大,李克用已經沒有任何沖出火場的可能性。朱溫即將除掉心腹大患,幾十萬匹來自河東的健壯馬匹在朱溫心中奔騰而過。

但一場令朱溫完全沒有料到的意外發生了,“會大雨震電,天地晦冥”,傾盆大雨瞬間就澆滅了讓人震怖的大火,已經閉眼認命的李克用驚喜地狂呼著“天不亡我”!而更對李克用有利的是,現場的閃電明如白晝,等于給李克用開辟了一條逃生的道路。李克用借著閃電強行突圍,手下弟兄三百人以死相搏,終于力保李克用逃出生天,用繩索縋下汴州城,揚長而去。而汴將楊彥洪告訴朱溫,只要發現有騎馬的就射,因為胡人善騎馬。朱溫聽了楊彥洪的建議,所以三百沙陀騎兵悉數被殺。不過諷刺的是,楊彥洪本人也騎了馬,結果朱溫在混亂之中沒有看清,一箭將楊彥洪射死……

李克用逃回駐扎在城外的沙陀兵大營,咬牙切齒地要發兵與朱溫決一死戰。還是劉夫人拉住丈夫,勸李克用不要意氣用事,不如向朝廷申訴朱溫的無恥,一則能贏得朝廷同情;二則能打擊朱溫的勢力。李克用怒氣未消,寫信給朱溫,讓朱溫必須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真要兩軍對陣,面對數萬沙陀兵,朱溫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也未必有多少勝算。所以朱溫極力掩飾內心的恐懼,向李克用進行“解釋”。所謂“解釋”,其實就像司馬昭殺了曹髦,卻把黑鍋扣在成濟頭上,朱溫的“解釋”是動手殺河東大帥的是楊彥洪,與朱某無關。

李克用當然不會相信朱溫的鬼話,但李克用其實也不太敢在朱溫的地盤上撒野。等回到河東后,忍無可忍的李克用連上八表入長安,強烈控訴朱溫的無恥行徑,請朝廷廢黜朱溫官位,出兵討伐巢逆余孽,李克用愿以河東兵助陣。雖然唐王朝知道李克用受了委屈,不過此時秦宗權為禍正烈,朝廷方面還不敢拿掉朱溫,只能亂抹稀泥,勸李克用以國家大局為重,并晉封李克用為隴西郡王,勉強勸住了李克用。

李克用恨透了朱溫,并把朱溫當成自己的頭號血海仇人。朱溫搞砸了鴻門案,等于斷送了自己統一北方的可能性,甚至在朱溫掃平中原諸勢力的時候,他也無法保證李克用不會在自己背后捅刀子。而隨后的歷史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每次只要朱溫的敵人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都不惜血本發兵救援,目的只有一個:朱溫不死,大仇難報!

但朱溫對李克用的態度只是后悔沒燒死這個獨眼龍,卻完全沒有對自己動手殺人而有絲毫歉疚。

“不殺你,等著你將來殺我?”朱溫還在為自己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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