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考結束后我和戴一璐回去江南看了一次林珊。
那天我和戴一璐匆匆忙忙結束我們所謂的畢業之旅，上午十一點四十二分剛剛到達高鐵站下午兩點多就擠著公交頂著38°的驕陽趕去看她，簡直天地良心。
不過左手拎蛋糕右手拎無糖可樂準時準點擠公交去的是我們親愛的戴一璐同學，而我由于不僅化妝磨蹭手上還帶著要給學弟學妹的教輔整整兩大袋子書打車還差點遲到。
等我遲到兩分鐘打開出租車們迎接熱浪的時候就看到戴同學站在門口一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表情。
我率先開口：“嗚嗚嗚我跟你說我剛剛掃完師傅的付款碼我微信里就剩各位數了。”
戴同學挑挑眉：“我付那個蛋糕的時候微信里就剩九塊錢了，不是還叫你先轉點錢給我嗎。”
果然在比窮這件事上我們兩個真的是半斤八兩，都是窮逼。
六月底的太陽直射在我的粉底上，我懷疑都要直接透過我的防曬層了。出租車的冷氣開的再足都沒有趕上我花妝的腳步，我覺得我的底妝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斑駁。
“我剛剛給林珊打過電話了跟保安打好招呼了，我們現在直接進去就好了。”戴一璐頓了頓，忽然靠近我一步，她身上的熱氣忽然以肉眼可見的質感向我涌來，她說：“你這個眼妝打的，也太那什么了一點吧。”
女孩子之間有很多那什么，一般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卑微小陳在線委屈：“我剛剛在家化妝的時候就跟你講了嘛我一邊化妝一邊化妝，一不小心”我心虛的瞟瞟保安室的鏡子：“就打成蹦迪妝了嘛。”
“而且夏天真的很容易花妝的。”這是實話，這真的是全人類的難題不能怪我化妝技術不行。
“嘖還沒你上次花的好看。”戴一璐頗為嫌棄的看了我一眼：“傘撐開，我沒手了。”
冰可樂的露水砸到地上，我估摸著已經不涼了：“你等我一下，我把書放著拍一張照給學弟學妹看讓他們自己過來找。”
“好的你快點。”
2
我還在盡力以婊里婊氣的語氣給學弟學妹發語音說：“書我放在那里了哦”的時候，就遇到從三樓下來的林珊。
林老師還真的是，沒啥變化啊。
一如既往的像個大號孩子王。
話說她去年明明瘦下來了啊，我看到她來紫云開會的時候瘦了好多啊咋回事啊又胖回去了？？
我偷偷給戴一璐使了個眼色企圖讓她接受到我的信號：咋回事林珊咋又胖回去了。
很好她的眼神再告訴我：你在說啥狗屁東西。
“誒呦你們兩個來就來還帶這么多東西干嘛不怕我胖死啊是不是。”林珊帶著她的長裙小跑向我們。
“沒事的老師這是無糖可樂。”我們本來想買炸雞來著。
“走走走，去辦公室吹空調。”林珊在前面走著旁邊好像是她現在班上的小男生，足足比林珊高了一個腦袋弓著背在求饒：“老師手機還給我吧。”
“不行，先沒收一周這是學校規矩。”我默默看著林老師的后背發神，真奇怪啊。
我明明才離開學校不到半個月怎么就恍若隔世，變成了回學校還要給班主任打電話在保安室登記來訪者姓名身份證號的生人。明明離我不遠的東西，怎么一下就都抓不住了。
“你看那些路過的學弟學妹的表情像不像我們去年看周林陽那一屆回來的表情。”
“怎么覺得我一下老了這么多。”
不是老了。是真真實實的感覺到，這個學校這片土地已經不屬于我們了。即使時光倒流我愿意重新去認識一撥人，也難有當年的勇氣的精力了。
人都有應激反應不是嗎。
十幾歲的故事還是適合給十幾歲的發生，沒有人會怪罪十幾歲的蠢事，反正少年人的煩惱總會被時間掩蓋。而我們已經是半只腳跨入成年人的社會要成為貧窮的大人的一波人了。
我一直覺得時間是最好的治愈師這句話是不對的。它沒有治愈好我青春期的傷，它只是以一種強橫甚至野蠻的方式把那層傷蓋住了。好像隨手那個麻皮袋子蓋上你就可以看不見一樣，然后時間這個小王八羔子苦口婆心的勸你：你已經長大了你不能再想過去的事情了。朋友已經聽膩了那些事情，而且你現在有比懷念感傷更重要的多的事情要做知道嗎。
我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住想念過去。
那你就偷偷的想吧，記得不要再說出口了哦。少年的煩惱之所以迷人，是因為那是少年。你要是再“當年當年的”你會直接變成讓人討厭的油膩的成年人的。
好的。我會努力假裝，我活的肆意且灑脫。
3
我在辦公室聽林珊聊現在的班級里的孩子們的時候只是覺得戴一璐買的這個蛋糕真的蠻好吃，中間那層脆皮夾心口感很好。
“吃呀，”林珊招呼我們。
“吃著呢吃著呢。”我回復。
事實上戴一璐沒吃幾口就停下了，林珊礙于畢竟是老師不好意思一直伸手也是斷斷續續的拿勺子挖幾口，真正從頭吃到尾的好像只有我。
對不起我中午回家真的沒吃啥，我現在好餓。
“老師你知道劉老師懷孕了嗎，我們畢業聚餐那天還再猜她是兒子女兒。”劉暢是我高二高三的政治老師，去讀文科以后林珊就沒有再教我們了。
不過我們班也拆了四零八落的，大家平均散去了年級剩下的十九個班級里。當時說要拆五個班然后湊出文科班，沒想到真的拆了我們班。林珊也因此光榮“退休”去帶下一屆了。
“我知道！！誒呦我跟你講氣死我了，你們劉老師那天摸著肚子和我說：‘’林珊啊我去產假醫生都說我是高齡產婦了，你還不抓緊找一個。”林珊突然提起了勁，我都怕她可樂嗆到。
“可是劉老師看上去好小哦。”我嘗試咽下嘴里的蛋糕再說話失敗了。
“你們覺得她像幾幾年的。”林珊眼神里寫著：送命題哦。
“95的。”戴一璐和我異口同聲。
不開玩笑，劉老師真的像95的小姑娘。長得像，就是脾氣老成和林珊相反。
當時知道林珊和劉暢是大學同屆同學我們都驚了一下。林珊像是那種剛剛畢業能和學生打成一片的老師，抽背到你不會背會笑得巨開心像惡作劇得逞:坐下去剛剛的問題答案抄五遍下周一交上來哦。
劉暢就不一樣了，她會面色平淡波瀾不驚的。也不罵你也不笑你就一句話：坐下去三十遍明天交上來。
真，人狠話不多。
“她是90的哦。”林珊得意洋洋，又灌了一口可樂。無糖可樂喝起來真的很想糖漿誒。
“啊，”我放下叉子：“那老師你是哪年的啊。”大學同屆的說明相差不大啊。
也就是說林珊帶我們的時候，不是應屆畢業生啊。
戴一璐的表情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我比她小一歲。”
“老師你和劉老師真的看不出來。特別是劉老師真的看不出來。
”戴一璐這話說的實誠。
只是我猜，她有和我一樣大一句話藏著沒說。
……你倆教書教的真的青澀到不像畢業好幾年交了好幾年書的。
青澀這個詞已經是相當中立與客觀的了。
“真的嗎，”林珊面露喜色。
“老師你姐姐脫單了嗎，”林珊有個雙胞胎姐姐，一直有傳言說在我們的市立醫院做醫生。
“她上個月都結婚了。婚禮我還請假去了。”
“老師你姐在市立醫院嗎，”反正都畢業了有些問題現在不問更待何時。
“不在啊。在xx地啊。”
“啊，”
“你們快和我講一下有沒有啥作弊的手段我避免一下你們的學弟學妹使用。”
“那可就多了，”戴一璐坐直了：“老師你知道錯題膠帶嗎就那個書上粘一層再貼在桌子上，就是一道大題的答案了。”
我推了一把戴一璐：“你給學弟學妹留條活路。”哪能上來就講一個這么實誠的，學生時代能有幾個人一次弊沒做過。
“沒事啊沒事啊你們都畢業了。”林珊這是被我們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了。
“還有啥還有啥，我最近抽背感覺質量不行啊。”
“有啊，比如說做靠窗邊的就把書扔地上偷看。”
“還有藏抽屜里最基礎的操作啊。”
“還能同桌之間互相翻書提醒頁碼。”
……
對不住了學弟學妹們。還是要好好讀書靠自己的，畢竟學長學姐畢業了嘛。
“哇，你們真的是一代更比一代強”林珊目瞪口呆：“我們以前頂多書藏抽屜里。”
“誒那個同學不要偷聽我們講話啊。”林珊站起來，我坐著隱約看到對面藏著個腦袋。
我靠，翻車來的這么快嗎。前腳剛賣完學弟學妹，后腳就被抓包？？
“老師我沒聽你們講話，”那你憋著笑干嘛。
“上課時間你為什么在這里快點回班。”
“體育課！語文老師叫我再這里等他。”
“誒呦那也先回去！!不要偷聽女孩子講話誒。”林珊叉著腰，十分威風。
我看看戴一璐，戴一璐看看我。
林珊還是林珊。那個像是孩子帶孩子的班主任。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