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夢初醒 心猶在
- 尋御
- 追風的小強
- 4810字
- 2019-07-10 21:31:02
半日醉酒時光轉瞬而逝,暮色降臨,晚飯已過,臥房內朱爽頭暈稍緩,朦朧的睡眼掙開一望,穗兒在床邊的案桌上繡著什么,燭火燈明映著她紅潤的臉旁,多了一絲成熟的風韻,朱爽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你醒啦,干嘛盯著人家看,怪不好意思的。”穗兒邊繡著手中的花樣邊抬頭望了眼朱爽,嘴角憑添了一抹羞意。
“喲,這都老夫老妻了,兒子都這么大了,你還怕看啊,瞧你那一副小姑娘模樣。”朱爽豎起枕頭,躺靠著并未起身,順手端起床沿邊的茶碗,大口的喝著,還不忘調侃著穗兒。轉而又道,“你過來,跟我聊聊天。”
穗兒放下手頭繡品,移步床頭而坐,添了茶碗的茶水,幫著朱爽酒后解渴,并捎帶遞過一碗蓮子羹以作晚食填腹,傾了傾身子,“好了,你想聊些什么。”
“那就先說說你是如何轉了性的,怎么突然變這么溫柔,我真不大適應啊。到底發生什么事了,說來聽聽,可不許藏著掖著哈。”朱爽喝著蓮子羹,壞笑道。
穗兒沉了臉色,收了笑容,提了語調,一把抓住朱爽胸口對衫睡衣,“看來你是不喜歡溫柔的了,那好啊,以后我就恢復舊樣,天天懟著你,再擰你一百次耳朵,如何啊。”
“哎,別介,我知道你不舍得的。”朱爽往身旁一側,輕松躲過穗兒的揪耳。
“當日我們分別以后,回到應天養胎,可久待府中無趣,逛街也顯平淡,此時皇后娘娘邀我進宮散心,娘娘修纂《內訓》,讓我在一旁輔助她一起整理,娘娘心善,德淑賢慧,日日勸說我改改脾性,說話言談也不要太過耿直隨性。后來熠兒出生后,我也慢慢想通了,兄長回朝后,才得知你在海中失蹤的消息,我整個人都六神無主了,更是覺得以前言談舉止也確有不妥,沒有做好一個人婦該做的,著實有些慚愧。后來皇后娘娘舊疾難醫,不幸殯天,真是舉國齊哀啊。”
朱爽聽后也是輕搖了搖頭,“真是不幸啊,不過好在皇后娘娘把你這么個性子都能調教過來,這才是最難得的啊。”
“你啊,還是那么沒個正形。”
“哈哈哈,哦對了,我不在這幾年,炳兒來過沒有。”
“來過兩次,熠兒出生來過一次,我兄長從南洋帶回你的消息后,來過一次。后來他在藩地還給你設了排位呢,日日祭拜,我這邊就沒弄那些,我相信你一定會來的。”穗兒邊說道,嘴上噗哧笑了出來。
朱爽聽完沒好氣,噘了噘嘴,“這個傻兒子,看我回頭不收拾他,正經事沒看他做幾樣,設靈牌到比誰都積極哈,哼。說起你那兄長,他現在在哪,宮里嗎?”
穗兒回道,“沒有,他又去南洋了,上次說俘虜了一幫海盜,帶還回朝,交給陛下發落,它還私下跟我說,這幫海盜就是跟你們之前碰到的那群海盜是一伙的,陛下已經全部全部處斬了。”
“那也算是為我們報了仇了,這幫子海盜真的是沒人性,言而無信,太可氣了,算了,都已經處斬了,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不想那糟心事了,睡覺睡覺。”朱爽滑下靠枕,復又躺了下來,穗兒順勢熄了兩盞明燈,只剩屋角兩道紅燭發出朦朧的光芒,屋內隨之安靜了下來。
京城的秋晨,長江臨近,江水之氣頗重,凝成一層薄薄的輕霧,籠罩在這座古城的上空,朱爽美美的睡足了一夜,起床后精神格外的好,雖然這個府宅的布局已和當初離開的樣子有所不同,但畢竟是自己的家,心里格外的踏實。
早膳還只用了一半,朱爽便轉了轉眼,朗聲道,“額,一會兒我要出趟門,去西市轉轉,這都三年多沒去過,想著去看看有啥新鮮玩意。”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海云一口稀飯還沒咽完,便突口而出,就連身邊的小娃朱尚熠也嚷著要去。
穗兒放下碗筷,拍了拍尚熠,“小孩子家家,去啥去,街上人那么多,多不安全啊。”
尚熠稚嫩的臉龐瞅了眼朱爽,“不是有爹爹在嗎,爹爹會抱著我的,對吧。”
朱爽一陣心虛,連忙轉口道,“啊,當然,爹爹當然疼你,會抱著你了。只不過呢,今兒爹爹要做事,不適合小孩子家去的,都是大人之間的那么點事,哈。”
海云笑道,“那正好了,我完全滿足條件,可以跟去啦。”
“不可以,你也不滿足條件,因為今天去的地方都是大老爺們去的,女人去不太方便,而且你又是漂亮女人,更加的不行啊。”朱爽繼續的推托道,說著說著,自己都沒發現聲音都有著一絲顫抖。
“啊?我只知道女人不能去的地方,一是妓院,二在是男澡堂,其他好像都可以去啊,你不會是要去這兩處吧。”海云天真的說著,絲毫沒有發覺到朱爽的話里有話。
半天沒出聲的穗兒略微沉思了片刻,淺笑了一聲,走到朱爽的身旁,手指輕拈著朱爽的右耳,眉眼微蹙,小聲的壞笑道,“別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我不知道啊,要是我不告訴具體的地兒,你能找到她嗎?”
“不得了啊,腦袋也聰明了許多嘛。我長嘴不會去問人啊,活人還能給尿憋死?”朱爽不理她,自個兒得意的佯笑。
“你就嘴硬吧,你這三年有半都不在應天,突然冒出來去問這問那,不把人嚇一跳才怪。更何況,她的事畢竟與陛下有關,一般人誰又敢告訴你呢,嗯?”穗兒微笑著看著朱爽窘促而又急切的臉龐,有趣要好笑,也是別有一番得意。
海云不解的問道,“你們到底在說誰啊,那個她到底是?”海云一把拽住斜旁的宇強,露出一副兇樣和恐嚇,宇強彎腰在她耳旁低估了幾句后,海云嘴長得老大,眼神里若有所思。
忽見朱爽起身離座,走到穗兒身后,輕輕按下其身子,讓其端坐下,然后雙手揉捏著穗兒的肩頭,邊揉邊和顏悅色道,“那就煩請善解人意的您,賜教賜教唄。”
“這態度還差不多,有點求人的模樣。”穗兒嘴角漫著無盡的笑意,享受著這久違的溫暖和弄情,回身湊到朱爽耳旁說了兩句。
只見朱爽眉宇間透著激蕩和紅潤,眼神炯炯,快速按捏了幾下,就提步欲往門外而去。弄得穗兒又氣又笑,或許在從前的她心中,做不出今天這樣的大度和言行,但如今已為人婦的她,想得更多的是丈夫的安在和陪伴便已知足,哪怕他再多娶更多的女人,相比生命的金貴,人堆里的那點醋意真的不值一提。
出的門后,朱爽讓宇強駕著馬車西行,車輪方轉,海云急匆的跟了出來,朱爽示意宇強趕緊策馬,揮鞭而下,馬鳴嘶昂,馬車馳行。說是遲那時快,只見海云輕點碎步,躍過墻沿,奮力一墊,躥到馬車前欄。宇強一驚,“看不出來,你還是高手呢。”回身瞟了一眼朱爽,“爺!?”
朱爽滿臉無奈,“你是屬鳥的啊,怎么還會飛的啊,甩都甩不掉。”
“哈,我就是屬鳥的,還帶翅膀呢,別那么小氣嘛,不就是去見那京城絕色美女徐妙錦嗎,有啥可藏著掖著的啊,正好也讓我見識見識嘛,不說好的讓我和她比比嗎。”海云盈盈說著,鉆到馬車后坐了下來。
“不用比了,你肯定輸。人家那是如天上仙女一般的美麗,你的姿色,頂多算個人間仙女吧。哈哈。”朱爽晃頭晃腦的瞥了一眼海云。
“真有那么厲害,我不信,走!我倒非要見識見識不可。”海云一臉不服氣的樣,小女兒家那股子懵懂和傲嬌也展露無遺。
馬車急奔而行,穿街而過,出的城門徑直來到西北方向的雞籠山,馬車行至半腰,路窄且陡,實難前行。幾人便下車改換步行,這雞籠山的東麓有個很古老的大寺就是雞鳴寺,而妙錦所在的地乃是山南麓的靜水庵。靜水庵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場所,無論名氣和規模遠遠不如山側的雞鳴寺,但此處樹木蔥蔥,幽靜偏隅,人煙稀少,這里還保留著自然的模樣。
及至庵前,古舊的小庵顯得有些蒼涼,可整齊的院落,干凈的小道,沒有一絲落葉的殘痕,卻保留了一絲雅致和脫塵。朱爽緩了腳步,在庵中環望著,目光一直搜索著妙錦的身影,佛堂,偏堂和后舍都未曾見到,正在徘徊之際,側邊院子花臺邊一背影,正對花念經,身姿熟悉,一下就吸住了朱爽的目光。
“美人丫頭,我回來了。”朱爽跨過窄廊和拱門,欣然的眼神帶著驚喜和愛慕,邊走邊盈聲招呼道。
一夕淡容輕轉,兩灣清眸璀璨。回身凝望半晌,淡泊無爭的面龐上微微失驚,難以置信,轉頭繼續閉目念經誦禱。妙錦自來到庵中吃齋靜心,已經頗有時日,可在她的心中朱爽早已葬身大海,已有三年有余,皇后姐姐和兄長同一年離去,讓她覺得無邊的寂寞和蒼涼,更沒有心思尋找什么朱允文了,為了不想入宮,天天與朱棣四目相視,相看兩厭,甘愿來這深山里靜心以度殘生,或許這里才是自己最佳的歸宿。
朱爽邁步移至妙錦面前,彎下腰,瞪圓著眼睛盯著妙錦直看,逼真的呼吸聲和熟悉的味道,讓妙錦蒙蒙中覺得這可能不是虛幻,而是事實,睜眼四目相對,“是你,真的是你?你平安回來了嗎?”
“當然是我,像我這么偉岸的英姿,放眼整個應天府,應該還沒人能假扮得了吧,哈哈哈。”朱爽沒正經的說道。
“呵呵,確實是你,這神情,這語氣,一般人確實假扮不了。”妙錦起身扶著朱爽的雙肩,禁不住露出久違的激動和喜悅,可究竟為何喜悅,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心底里如同有一絲暖流,逐漸浸滿了全身。
海云和宇強隨后跟了過來,海云蹦蹦的來到妙錦身前,“哇,您就是傳說中應天府最美的美女啊?”
朱爽向其使了個眼色,示意其別亂說話,海云不理會,獨自微笑著。妙錦輕輕沉了身子,雙手合十道,“這位姑娘說笑了,我如今只是一個方外修行之人,塵世那些事,都如云煙般散盡于天地間。”
“啊,那多可惜啊,我還想和你競爭呢,好可惜哦,怎么就出家了呢……”海云話說了一半,就被朱爽堵了堵口,沒能再說完后邊的話。朱爽苦笑的對妙錦道,“讓你見笑了,這丫頭上琉球王國的,向來不懂禮數,說什么都隨著性子,不用理她。”
妙錦沉眉微笑,不再言語。隨后幾人來到妙錦的禪房,朱爽殷殷的問道,“你真打算一直呆在這里啊,你還這么年輕,不必非要這樣吧。”
“也沒什么不好啊,這里寧靜而又安逸,風景別致而又散發著清香,塵世種種,如煙飄散,對我來說,又有何牽掛可言。”妙錦素顏膚白,談吐中也有著一種淡定和飄逸。
朱爽一聽就反駁道,“你就別給我拽文了,我知道,你說躲著那人是吧,可總不能為了躲他,而一輩子待在這啊,那樣太浪費了吧。總會有辦法的,我想想啊。”說完來回答踱步,皺眉苦想,紙扇不住的敲著自個的額頭。
海云邊聽邊猜,在結合穗兒之前的話,也大概明白其中的意思,湊身前來,蹭了一下朱爽的肩頭,“喂,我有辦法,可幫你解除煩惱,想不想聽聽。”
“啊?!你有什么主意,快說出來聽聽。”朱爽急切地問道。
“哇,這么緊張啊,平日里也沒看你對我這么上心過,真令人寒心啊。”海云邊說著,邊做捂胸遮臉狀。“可以去我們琉球啊,那里都是我的人,也不會有人認識你們,你們口中的那個他自然也不會知道,所以大可以放心。”
朱爽折扇一收,雙拳相碰,“這主意不錯!就這么著。”
“不用了!”妙錦臉若冰霜,眼若秋水,“我說過了,來這修行是我自己甘愿的,而并非是逃難,倘若我現在如你們所說,逃去琉球,朱棣會放過我嗎,會放過徐府上下嗎,到時候他定以為我有異心,才不愿入宮,所帶來的將會是徐府里活著人的噩運,就算不滿門抄斬,也會流放充軍,你說,我能做徐家的罪人嗎,我擔當的起列祖列宗的罵名嗎。”
朱爽和海云對望了一眼,深表贊同,也覺得方才的想法過于天真和理想,忘卻了皇權巍巍,帶來的是壓迫和殺戮,朱棣的從前手段朱爽親自見識過,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來的。
“那尋找允文一事......你哥輝祖也走了,唉,我對不住他啊,這點事也沒辦好,慚愧。”朱爽沉了語氣,低了低頭,聲音越說越低。
妙錦柔了聲音,淡淡的臉龐多了一絲寬慰,“兄長他不會怪你的,這本就是一個艱難的事,都那么些年了,要找到,早找到了。或許他有心躲著咱們,又或者他已不在世上也都有可能。總之,隨緣吧,勿須強求。你也費心了,本來你可以過著自己愜意的小日子,把你也給卷了進來。”
朱爽嘆了兩聲,忽地起身,甩了甩頭,“可別這么說,找人也是我自愿的,別忘了,我還想見我那仙仙師父呢。你別那么難過就好,只希望你能夠好好的。不說這些了,說說你吧,你當初是怎么回拒我那老四的啊,我想聽聽這段,你愿意講給我聽嗎。”
妙錦淺笑了一下,望了望朱爽,“你想聽這個啊,也不是不可以,那你得拿你‘這幾年’發生的故事和我交換,那樣我才說。”
“沒問題啊,這樣一人講一件,很公平,哈哈哈哈。”朱爽看著她無瑕的臉龐上,雖無粉黛修飾,卻從淡淡一笑中煥發出別樣的美艷,格外動人。
“這樣才對嘛。”在庵中久不露笑容的妙錦,此刻再次看到朱爽卻也是這么些日子以來,難得的高興事,再加上朱爽這人說話向來幽默風趣,不帶有太多的利益糾葛,純粹的內心里有著不一樣的信任和交心,這種別樣,讓妙錦越來越變得踏實和放松,是一種不凡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