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磚塊之美
在蔚縣雖然存有大量不同時代的土坯建筑或土坯城墻，但是在民居方面仍以磚結(jié)構(gòu)為主，也體現(xiàn)了清末至現(xiàn)代的百余年間華北地區(qū)主要的民居建筑形式。北方民居在與外界交匯融合中不斷發(fā)展，但最根本的建筑理念卻得到了沿襲。透過大門，磚式門洞和影壁的雕花躍然而出，浮現(xiàn)一角，透過這大門，讓我們感受到了蔚縣建筑的味道。磚的地、磚的墻、磚的雕刻、磚的裝飾，灰色的磚夾雜著黃色的土，透著灰色的黃色外表，光線與色彩均恰到好處，亦如輕輕覆蓋的一層塵土。多年間沒有人擾動過，我們只能隔著大門去感受建筑帶來的味道。不僅限于建筑本身，更多的是揉入一種與當?shù)氐臍夂颉⑷宋摹⒚褡逑嘁恢碌慕ㄖ幕@就是中國古建的韻味所在。不僅關(guān)注于建筑本身的技藝，更在于它要引申的精神，因居住者而具備的不同氣質(zhì)。不需要全部的視角，僅是一個側(cè)面就能夠感受曾經(jīng)的建筑風格和氣質(zhì)。
磚雕，左邊的壽字配以六只蝙蝠，四只于福字之外，一只于福字之上，一只于福字之中。這與傳統(tǒng)的五福臨門稍有不同，卻生動演繹著福壽雙全的寓意（圖2-5）。這里磚雕的技法并不是采用墻面直接雕刻，而是磚墻上預留相應磚雕孔洞，與現(xiàn)代施工技法的預留設(shè)備洞有相似之處。當年磚雕應該為專門店鋪出售的成品，與我們現(xiàn)在的外掛羅馬柱構(gòu)件等類似，也可能是工匠現(xiàn)場整體雕刻并燒制。但無論這些猜想屬于哪一種，之后的工藝均為在現(xiàn)場進行整體嵌入安裝，勾縫填實。
圖2-5 蔚縣磚雕
據(jù)房主人說此磚雕至少已有500年的歷史，應該成于明朝中后期。明代的磚雕并不多，所以我認為年代或許有水分。作為福壽雙全的磚雕，即便年代不確切，至少也為清代的作品。主題能完好保存至今的并不多見，況且是在外墻之上。在我行程中，僅此一家，更多人家則是裝設(shè)影壁的方式，兩者的作用及寓意一致。在它的護佑下，這房老宅幾百年來保存得確實還算完好。中國人對幸福及健康的追求，總是可以通過建筑予以表達并進行記述，磚雕就是其中使用最為常見的一類。這種建筑藝術(shù)的表達，讓中國古建充滿了溫柔及善意的指引和寓意。
這里的影壁更為復雜和精巧。明代在宅第等級制度方面有較嚴格的規(guī)定，一二品官廳堂五間九架（五間房九支柱），下至九品官廳堂三間七架（三間房七支柱），普通民眾則不讓超過三間五架（三間房五支柱），禁用斗拱、彩色，所以在民房中難見到木質(zhì)斗拱的構(gòu)件。但作為一種身份的象征，富裕人家還是愿意設(shè)置并無等級要求的影壁，在影壁上加設(shè)磚雕斗拱，一樣可以彰顯主人家的富貴和地位。蔚縣影壁與宮殿建筑的樣式類似，頂為磚脊，脊兩端設(shè)有吻，吻可為瑞獸或是其他吉祥造型，其下分層設(shè)置瓦當、滴水檐及飛椽（圖2-6）。再下為磚梁，即三門肩墻。說到三門肩墻，還要先從二門肩墻說起。把垂花門的造型平面映射到一個影壁內(nèi)，二門肩墻就是指垂花柱及門柱所在的兩道磚梁。又由于在影壁中可見垂花柱設(shè)置了兩層，這是實體門頭中比較少見的。這第三道門梁及第二層垂花柱在浮雕中卻很容易實現(xiàn)，所以就有了三門肩墻。照片中的影壁部分，在民居中多數(shù)以空白的鋪磚為主，并不雕飾，影壁下設(shè)底座，式樣為收腰碑座型，古稱為“須彌座”，為最常見的碑座式樣（圖2-7）。因清初多見兩門肩墻，但在這個地區(qū)三門肩墻卻極為普遍，大約可以想象當時當?shù)氐母辉：头睒s程度。對影壁予以突破性設(shè)計，也算是一種大膽的建筑嘗試。
圖2-6 蔚縣影壁（一）
圖2-7 蔚縣影壁（二）
因元代以前民房多數(shù)為土坯房，明代后民居出現(xiàn)了更多磚瓦房，所以蔚縣古代民居涵蓋了遼代至近代的各種類型，建筑價值很高。更為重要的是，目前蔚縣的不少老式民居仍處于居住狀態(tài)，有人居住則就有人氣。如圖2-8所示的民居，是極為難得的活標本，留有生活氣息的老房，恍若穿越時光。本書中只有這個地方仍可以見到白紙窗欞，即是那個用手指可以捅破的窗欞紙。擁有窗欞紙才是完美的窗欞，才是真正的古色古香，窗格在白色麻紙的映襯下，展現(xiàn)出北方民居的優(yōu)雅和樸素的一面。雖是農(nóng)村，但是色調(diào)反差，顯得干凈利索，絲毫沒有紛雜臟亂之感，極具窗欞的古裝美，在這里我駐足了良久。曾以為紙糊窗欞已消失在歷史的煙云中，沒有想到在這里還可以看到，如此真實，保護如此完好。院里堆滿的玉米，則說明著主人的存在，證明這老宅依然健康地活著，能看到的還有這難得的清凈自然，能聞到的還有著細雨中空氣里充斥的土壤味道。這樣的場面非常溫馨。在城里太久，多了欲望少了幸福感，突然很渴望這種農(nóng)村生活，雖然艱苦，但卻簡單，只能嘆口氣，已經(jīng)回不去了，看看即可，唯美留存在心間就是。
圖2-8 蔚縣古民居
這是關(guān)于荒廢的一組照片。門前的枯樹讓觀感甚是悲涼，這該曾經(jīng)是一個的大戶，很經(jīng)典的北方古代民居（圖2-9），當然都已經(jīng)毀壞，而且很徹底，但通過這些遺跡卻可了解民居的建筑布局。蔚縣院落與四合院類似，為東西向廂房，正房坐北朝南，多為三進院，以顯示主人的富有。如圖2-10可見大門設(shè)在整個院落的東南角，院落之間為套接，大門之后為一進院落，大門旁即為二門，也就是垂花門、二門之后為二進院落，為左右?guī)扛窬帧Ｔ倨浜鬄榇┨茫边_三進院落。如圖2-11位置則正好反向，為三進院落內(nèi)，背后為正房，朝向為穿堂，穿堂之后可見的是二門，可以看到垂花柱，這是個解釋垂花門為二門說法的實際案例。除此之外，這座荒廢的建筑，也展示了建筑中三重檁的做法。已經(jīng)脫落的屋檐徹底暴露了檐梁的做法。在中國北方的古建中，采用三重檐檁的也較為常見，適用于無斗拱的建筑內(nèi)，但民居則不多見，畢竟三重檁豎立，造價并不便宜。相應的好處就是檁條可以減小，上面的一根叫檁枋，處于中間的稱為墊板，下面的一根仍叫檁枋，上撐檐口，下接門扇。而圖2-9由于坍塌，出現(xiàn)了一種奇怪的建筑形式，同是四合院的形式，但在不大的院子中卻
圖2-9 蔚縣荒廢民居（一）
圖2-10 蔚縣荒廢民居（二）
有著與房屋規(guī)模不符的影壁，并且高于了周邊的建筑。影壁上留有圓形的痕跡，可見其上曾有圖案，古稱為“盒子”。這在所見的民居類影壁中還屬少見，故記錄下來，雖然目前看似不配套，但卻還是帶給我十足的震撼，雜草叢生、天色灰黃，房屋以相互攙扶的樣子，一并傾倒，極具滄桑之感。
圖2-11 蔚縣荒廢民居（三）
古代民居在存活的時候體現(xiàn)出建筑使用價值，而消失的時候則為建筑歷史價值。中國古典建筑的設(shè)計理念，同源于民族的內(nèi)斂，智慧、條理、中庸等特質(zhì)，通過建筑貼切地表現(xiàn)出國人性格特點，如建筑對稱與國人中庸的古典唯物主義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院落時代變遷，房屋荒廢，不見了當初的繁華，剩下那些失去中的美麗，可悲人已離開則建筑不再，凄凄荒草怎耐盡是無語的渴望，可惜了這般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