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正堂之上。

翠兒跪在大廳正中，低頭不語。在她的面前停著一具女尸，正是小桃。

“死者確實是因過度驚恐導致猝死，王仵作也在她身上找到了一本鬼故事。證據確鑿，秦夫人為何認為她是被人故意害死的呢？”一個一身紅黑官服，腰間佩刀的捕頭道。

秦如蕓到門口的時候正趕上捕頭發問，她迅速觀察了場上狀況：主位有二人，衣服都很貴，男人須發板正，眉頭緊皺，應該是老爺；女人雍容華貴，神情倨傲，應該是夫人。

面向著老爺和夫人的，有捕頭和仵作，尸體和翠兒，兩旁的背景板，以及一個身著水綠裙衫的女子。

“何管家，勞煩您稟告夫人，小荷帶五小姐過來了。”小荷對守門的中年男子低聲道，態度可稱謙卑。

何管家頷首，看都沒看秦如蕓，徑自進屋去了。

秦如蕓瞥了小荷一眼，心道你進我房間時不敲門的勁兒到哪兒去了？

看來原主真的是地位低下，住的地方又小又偏不說，身邊人對她也沒什么尊重。

作為重要證人，秦如蕓和小荷立馬被叫了進去。

“梁捕頭，這位是小女秦如蕓，小桃便是她的丫鬟。”老爺介紹道。

梁捕頭面相兇神惡煞，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他看了一眼秦如蕓，眉頭微蹙，又望向主位：“秦老爺，秦夫人，我六扇門掌管都城刑獄之事，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此事怎么看都像是意外，不知二位為何聲稱翠兒姑娘是兇手呢？”

秦老爺一臉苦澀：其實我也不知道。但夫人這么說，面子能不給嗎？難道要在外人面前訓斥她，顯得我秦府家宅不寧嗎？

“夫人這么說自是有她的道理，梁捕頭稍安勿躁。”

“老爺~”水綠衣衫的女子泫然欲泣，聲音千回百轉，惹得在場除秦老爺外的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眉目盈盈，姿態萬千：“翠兒怎么可能害人呢？她是無辜的！梁捕頭和王仵作都說了，小桃是自己嚇死的！夫人完全是沒事找事嘛~”

秦夫人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茶，眼神不善地盯向水綠色衣衫的女子，疾言厲色道：“閉嘴！大人和梁捕頭說話，哪里有你插話的份兒！柳姨娘，認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個妾！若是在西晉，妾與奴婢等同，單就你這番不敬之論，便是拖出去打殺了都綽綽有余！”

柳姨娘呆了一下，顯然被秦夫人的話嚇到了。

王仵作卻是聽不下去了。

王仵作，一個兢兢業業的古代法醫，曾為江湖人，輾轉入公門，她不嫉妒貌美的女子，也不輕蔑蠢鈍的女子，她只討厭兩種人：一種是鼻孔朝天，一種是惺惺作態。而現在，兩權相害取其輕，她選擇后者。

“秦夫人也說了‘若是在西晉’，這里畢竟是南溪國，妾的身份還是比奴婢高上一籌的。更何況，就算是奴婢，也不能說殺就殺。”王仵作懟道。

“這就是南溪不如西晉之處了。”秦夫人放下茶杯，很明顯地露出了不滿。

如果是在西晉國，死了個丫鬟而已，哪里還用過堂？主家人好，便給埋了；主家人不好，丟入亂葬崗也沒人敢說個不是。

而南溪國不同，只許活契，不許死契，丫鬟仆從死了，主家要上報官府確定死因，然后通知死者家人收斂。主家還要賠上一大筆銀子。

秦夫人長嘆一聲，只恨自己沒生在西晉。

“秦夫人，我們姑且不討論南溪和西晉的禮法，單論這件案子。如果您再說不出懷疑翠兒姑娘的原因，我們就以意外結案，通知小桃姑娘家人了。”梁捕頭道。

他實在不想摻和這些人的家事——很顯然，這位夫人看柳姨娘不順眼，借題發揮，要搞掉柳姨娘的貼身丫鬟翠兒。

關他屁事兒啊！

秦夫人不再拿腔作調，正色道：“梁捕頭，小桃驚嚇而死，不代表沒有兇手啊！這個名叫翠兒的丫頭居心叵測，小桃身死之事，便是她一手謀劃！”

“秦夫人，我算知道你為什么向往西晉之風了。”王仵作陰陽怪氣道，“你覺得是翠兒作案，空口無憑地說了這么久，原來一點證據都沒有的啊！我南溪國有法，不能讓你肆意妄為，還真是對不起了哦！”

王仵作此話一出，一直神閑氣定的秦夫人氣得驟然間變了臉色。沒等她反擊，王仵作又道。

“你討厭這位柳姨娘，約出去打一架便是，干嘛以權謀私，空口造謠？”

秦夫人的臉色更差了，連秦老爺都有些掛不住面子；梁捕頭在心里狂點頭，然而臉上不敢表現，秦如蕓則是愉快地看戲，為王仵作點了個贊。

秦如蕓吃瓜到現在，獲得的信息只有“西晉國還未廢除奴隸制”，關于案件，她又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會不會是小桃受人指使害了原主，然后被滅口，偽造成意外呢？

秦如蕓的猜測很快被擊破了。

秦夫人終于不再賣關子：“何管家，把人帶進來吧。”

秦夫人一聲令下，不多時，堂上便多了兩個人，皆是仆從打扮。

隨著他們的交代，事情逐漸展現出清晰的脈絡。

三月以前，秦老爺在時雨山附近救下了兩個女子，正是柳姨娘和翠兒，她們自稱是溪南一帶柳富商的家人，因為遇到山匪，全家只剩了她們兩個。

柳姨娘感激秦老爺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翠兒依舊是她的丫鬟。

十多天前，翠兒讓小廝秦二替她送信，秦二好奇心重，打開信件，卻發現這封信是柳姨娘寫給“無痕公子”的情書。他不敢擅動，報告給了夫人。

秦夫人見信之后，心痛萬分，便去找柳姨娘對峙，想問明緣由。不料她非但不領情，反而撕毀信件，死不認賬。

秦夫人沒了信件，一來怕貿然指認不能得到秦老爺的信任，二來是想著柳姨娘也許就此改過自新，所以并未向他人提起，只是從此叫人對二人多了一分小心。

沒想到她們老實了幾天之后又故態復萌。

昨日，柳姨娘竟叫她那姘頭偷進府中，光天化日之下行茍且之事，不巧被小桃撞見，便起意要殺人滅口。

翠兒知道小桃膽小，特意給了她一本鬼故事，然后在她起夜的必經之路上扮成厲鬼。

就這樣，小桃被活活嚇死。

所幸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一幕被李武撞見。他當時見到小桃死了，驚愕到不能自已，直接逃走了，直到剛剛才痛下決心，前來指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