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守城門的老人,離人巷的離人。
- 奉臣
- 谷子白
- 2573字
- 2019-06-22 15:17:36
初太十二年,奉國風(fēng)雨飄搖之際,一代名相王自輔報病去世。
王自輔臨州人士,輔助兩室君主,其在職期間歷經(jīng)“齊侯之亂”,“北都南遷”,王自輔二十歲入朝為官,初任工部郎中,三年后轉(zhuǎn)入禮部任右侍郎掌管教育考試等相關(guān)事宜,在此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近十五年,又再次擔(dān)任吏部左侍郎,主張官員升遷等事宜。
為官二十載,朝中門生無數(shù),和評定“齊侯之亂”的西北王徐策共被稱為大奉兩大基石。可謂是功勛卓絕。
在為官第二十五年,官拜大奉國宰相,可謂是權(quán)傾朝野,文官之巔峰。
時年,鐵木臨兵邊境,大奉無力戰(zhàn)之,舉都南遷,在這場被后世稱為最屈辱的“北都南遷”里,王自輔無疑被扣上了臨敵不戰(zhàn),委曲求全的帽子。
遷都“神都城”后,曾經(jīng)的滿朝門生,漸漸感覺皇帝對其風(fēng)向逐漸改變,遂而彈劾之言如雪片般投入昭和殿。
也許揣摩圣意者有之,但更多的卻是對“北都南遷”事件的一種情緒反饋,畢竟在這短短一年的南遷途中,死了太多的人。而沒有資格或不舍南遷留在的故土的人,會死的更多。
時年曾經(jīng)的一代宰相王自輔被削官至禮部尚書。
領(lǐng)命遵旨尚未到任,再次有旨到,削至戶部郎中,
領(lǐng)命遵旨尚未到任,再次有旨到,削至禮部主事,
領(lǐng)命遵旨尚未到任,再次有旨到,削至光祿寺主事,
。。。。。。
兩日內(nèi)圣旨連降十八道,官階連削十八級,最后堂堂的一朝宰相在守神都城的西城門。
那一日,神都城西城門,販衣走卒嬉笑的城門口,一鮮騎怒馬的世家子弟嘲笑怒罵之間,無人敢替那守城人說上一句話。
那一日,曾經(jīng)的滿腹詩書與做人的道理,都在那世家子弟的笑臉間蕩然無存。
但在一刀之后,王自輔的眼中重新出現(xiàn)了平靜,四周遠(yuǎn)逃而去的人們臉色無疑帶著驚恐,但在王自輔的眼中看來,這個世界從沒有如此的清晰可見,有跡可循。
看向那揮刀之人,王自輔笑道:“沒想到,最后敢?guī)屠戏虺鲱^的會是你,徐策大將軍。”
兩人相望良久,靜默無言
“王姓老兒,敢飲一杯無?”
“時至今日,有何不敢。”
那一天的城門口無人知道兩人說了一些什么,只是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在沒有人敢在西城門口打趣肆意嘲諷那老人,只因意料之中的懲處根本沒有降臨到那揮刀之人。
一切仿佛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又過一年,九子爭儲落下帷幕,新任儲君改國號為初太。
初太元年,新任陛下攜滿朝文武四十一人親到神都城西城門,恭迎老宰相回朝。
但老宰相欣然拒絕。只留下一句,王自玄可輔佐之。
“我以年邁,并且歷經(jīng)之事也另我看淡,如重來,定學(xué)書院院長般潛心學(xué)問,不理世事,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雖古之文人皆在學(xué)問書本間,那我就創(chuàng)一先河,替代君王守城門。”
“本想守國門的,但奈何國門已有徐策將軍在,老夫就守著這神都城城門吧,也興許能看到那些尚未到達(dá)的故土人士,不管是人,是魂固我所愿也。”
皇帝執(zhí)其手,口張數(shù)次無言。斷然回宮,但仍不禁回首看向城門數(shù)次。
從此以后神都城西城門無一騎馬,坐車者進(jìn)城,過西城門必下馬下轎以示敬畏,不管那老者當(dāng)天值班與否。
歲月悠悠,在那空閑之際,守城的王自輔漸漸的感到了另一種人生樂趣,那就是活的“灑脫”了起來。
原來心中事,眼中景皆不外乎一個真字,真字好寫,但難悟。
曾不喜酒的老人,忽然喜歡上了酒,每日當(dāng)值結(jié)束之際必飲上一壺西鳳,才能安然入睡。
西城的一所狹窄小巷就是其容身之所,請求窺見之人每月無數(shù),老人皆不接待,也只特例過兩次。
一次是攜酒自來的王自玄。老人醉道:“伏久,飛必高。開先者,謝獨早。才舒放,既當(dāng)收斂。才言語,便思簡默。”
一次是大笑入屋的徐策。老人那日沒有喝酒,僅是在徐策離行之際嘆道:“西行為王,實則福禍難料,慎之。朝內(nèi)王自玄可相談一二。”
“我老了,年輕時很多事情對不住你,但與你一朝為官,幸事也。”
徐策聽罷,轉(zhuǎn)頭出門,只不過嘴角的笑意老人至死沒有看到而已。
……
趙喜年對現(xiàn)在的生活有著一絲滿足,畢竟是當(dāng)年見過“北都南遷”景象的人,那場景人命賤如狗,為了一口吃食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
在那場奔波逃亡的路程里,趙喜年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十八歲的大小伙子沒有時間沒有力氣去哭泣,只因每多走一步離生就近一步。
看著現(xiàn)在的妻兒環(huán)繞,雖住的是京城“離人巷”這外人不屑來之的地方,趙喜年也是每日都眉開眼笑。
趙喜年沒有朋友,做這行的怎么會有朋友,身為皇城司一名校事,每日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啊,見過了太多生死,爾虞我詐,年少的輕狂早就被泯滅在手中的煙袋之中。
想想在過個兩年,自己就可以拿到一大筆賞錢,自然喜在心頭,樂在眼角。
面對媳婦的嘮叨,也沒有往日的心煩,有的只是向往。像年輕時逃亡路程中對生的向往一般無二。
“去哪里好呢?聽說江南不錯,這筆錢夠在江南買個小屋了吧!”媳婦看著眼前跟了大輩子的男人,也笑言:“跟了你這死鬼大半輩子,做生意不是跑動就跑西,細(xì)算下來也沒看過你幾眼,既然要不干了,天天看到你我豈不是煩死。”
趙喜年看了看眼中的婆娘,神情輕松的笑道:“你是不知道我這行能抽身而退是多難,別不知好歹了。”
身在京中,無事時每隔半旬需向皇城司校事府報道是不變的規(guī)矩。
只不過第二日去報道的趙喜年,卻沒有看到同組的兩名校事,而聽到校事長的那句,自己稍后留下,有事詢問時。
滿心的恐懼不禁驟起。
看來人命賤如狗,這么多年了依舊如此,這個狗日的世道啊,想活到老怎么這么難?
只是對不起家中的婆娘了,也許不再看到我就不會再心煩了吧。也許,她們此時都以上路了吧?
狗日的皇城司!狗日的大奉!狗日的老天!
我趙喜年一輩子渾渾噩噩,如行尸走肉,既將死,其心也善。當(dāng)年的一飯之恩我不能等到來生在報。想罷趙喜年如彈簧一般,飛速的掠出門外,不顧后背呼嘯而來的箭矢,奪門而出。
皇城司的人,每個人都有絕技。而趙喜年的絕技不光是跟蹤,追捕,更是速度。
以武道三品境卻擁有不下一品的速度,這是這么多年趙喜年依舊生還的底氣。
“跑了一輩子也沒有現(xiàn)在跑的快。”心知跑也就是多茍延殘喘一陣的趙喜年喃喃自嘲道。
一個時辰后,趙喜年的尸體在北郊的一片草地上被發(fā)現(xiàn),就在趙喜年尸體被處理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一條消息正在飛速的傳往西北。
消息的內(nèi)容時:“少主未死,與一瞎子同在。”
沒有人知道趙喜年經(jīng)歷了什么?他媳婦不知,校事長也不知,也許知道的人也已忘記。
畢竟在那場人間慘劇下,還不是西北王王妃的那名女子心善,不知道幫了多少人。
而在那場人間禍?zhǔn)庐?dāng)中,那滿臉沾滿泥土的少年抬起頭望向女子時,心中的“顫動”也無人所知。
只不過,如果認(rèn)識王妃的人見到趙喜年的媳婦,一定會有些略微的遲疑。
只因眼角般的那股笑意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