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司徒景蔓跟隨這群大漢沿著小路一直往前走,來到一個村落。
此時,纖纖新月,溫柔地看著這座被松林掩蔽的山村。一片草舍和一座磚瓦小院靜靜地藏在山窩深處,一半由月光照射,一半卻被黑沉沉的山峰陰影籠罩。
“族長,我們需不需要繞道而行,前方可是……”
“好,我們繞道,勿驚擾,切忌。”
于是這群大漢在拐角處轉向了另一條小路上。不知走了多久,司徒的嘴巴因為干裂開始有股燥熱。司徒見旁邊有溪水,不顧被訓的可能,向前面行路的大漢們喊求道:“各位大哥,行行好,可否讓我扒幾口水喝?”
帶頭的族長回頭看了司徒一眼,見司徒臉色蒼白,搖了搖手,便有兩個大漢押著司徒往溪邊走去。
一來到溪邊,司徒也不顧形象,見到水就開始咕咕咕咕地喝個不停。此刻的司徒哪還管水干不干凈,只要不虛脫能活命就好。是的,自己要活下去,活著回到古院落和蘇幕重逢,這樣的信念讓司徒變得異常灑脫與勇敢。
灌完水的司徒繼續和這群五大三粗的野蠻漢們往前走。在一個寨門前,大漢們紛紛整了整衣服,然后經過寨門前把手放進寨門旁的一個金盆里一浸泡。
呵,不會是金盆洗手吧。形式!如果真能金盆洗手,剛才怎會如此對待小黑貓。司徒不屑地想到。
“洗干凈了吧,要洗干凈,族長的新寵,那個壓寨夫人可不喜歡我們這種粗夫,到時候惹了夫人不開心,我們都得挨族長的批。”旁邊有幾個大漢小聲議論著。
原來如此,是為了一個壓寨夫人啊。怪不得剛才個個像餓狼的人一下子溫馴多了。
“夫人在哪?把這些日子打來的金銀珠寶給夫人送過去,看看有沒有她喜歡的。”族長發話。
“夫人在竹樓那。”一個小廝匯報道。
“好。你們幾個把這小子押到籠內。然后就可以休息去了。”
“得令!”
接到命令的幾位粗漢押著司徒就往前走。來到一個豬籠前,打開門,一把把司徒往豬籠里推。
咣當一聲,門就被關上了。
司徒雖然心里各種不滿和委屈,可是此時的眼淚只能往心里淌。這里的人都不把人當人。對,不是不把人當人,而是不把陌生人當人。
豬籠里的小豬們見有陌生客闖進自己的屋內,開始哼哼哼地表示不滿。司徒突然想起外婆生前對自己說得,別看小豬們日常溫和,但是它們也能踹死人。司徒趕緊和眼前的小豬們說:“小豬啊,你們不要欺負我哦,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來擠你們的屋,你們行行好,讓我就此歇歇,好么?”
說也奇怪,幾只小豬的腳步慢慢停下來,隨后在司徒不遠處趴下后就沒打算再靠近司徒。司徒見此景,以為是自己的話語起作用了。她哪知道,這些小豬是看見了司徒左手處的紫珠鏈所散發出的幽光而感到敬畏。
在豬熏味和豬的哼哼聲中,司徒過了一個難以忘記的晚上。乃至10多年后,司徒和身邊的蘇幕說起此刻睡在豬籠的事件時,司徒依舊會淚流滿面,而已強大后擁有世上獨一無二精準大腦的蘇幕總是心疼地抱著司徒安慰道,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在你身邊,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一切,我們都不用再害怕。
苦難是成就人的道路,只有苦過的人,才知甜味,只有分離才懂相聚的可貴。司徒心中,此刻是多想念蘇幕,她好想聽見蘇幕的聲音,好想看見蘇幕的眼神,好想感受蘇幕在自己身邊的溫度,可是蘇幕不在自己身邊,她只能告訴自己活下去,無論做牛做馬自己定要活下去,自己一定要回到古院落見到蘇幕,她不放棄,她要見到蘇幕,她要和蘇幕一起回到他們現代家里去,爸爸媽媽們都在等著他們,自己一定要活著回去,一定要重新站在蘇幕面前笑著喊著蘇幕的名字,蘇幕在等著她,蘇幕會等她的。
一想到蘇幕,司徒的眼里竟是眼淚,止也止不住。原來,蘇幕已經是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也是最強大的地方,她現在所有的動力,是要活著回去見到蘇幕,因為蘇幕在等她。一直以來,自己總覺得小自己的蘇幕只是個可愛的善解人意的弟弟而已,其實在時光的不知不覺中,蘇幕早已是她的一道強大的精神支柱,她在這道精神支柱下突破了自己許多性格的障礙,此時此刻,蘇幕不在自己身邊,可是他依然是自己心中最溫暖最有力的那一道光。
“蘇幕,你等我,要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蘇幕你不要太擔心,還是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跟著藍紗衣們學習古書。蘇幕,你在古院落里要好好的,我會回來的。”靠著豬籠的人帶淚地看著已現魚肚白的天空,心里擔心著古院落里的蘇幕。
此時,在古院落里的蘇幕也因藍紗衣們一直沒給自己司徒的消息而寢食難安,幸好身旁的小玉狐一直寬慰著他。
“蘇幕,你不要太傷神了,如果被司徒知道了,她肯定會心疼的,其實司徒這人很在意你的,所以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雖然司徒可能正在受罪中,但是我的身體沒有感覺到特別的難受,說明起碼司徒此時還沒有太多的生命危險。”小玉狐嚴肅地分析道。
“真的?你能感受到司徒的狀態?”蘇幕似乎聽出一些線索。
“是的,我是司徒從小佩戴的玉狐,我和她早已相通。如果司徒出現問題,不僅我能感受到,她家舊宅處里供奉的家傳物估計也會有反應,司徒家的長輩們定不會讓司徒出事的,哪怕耗盡自己的功力他們都會通過家傳之物隔空救司徒一命。”
“什么意思?司徒家的家傳物?”,蘇幕納悶。
“對,其實司徒家的祖上大有來頭,因為往事太悠久了,以后再和你說。剛才說了,司徒家有一款不輕易露世的傳家物,見過的人很少,包括司徒也還沒見過,估計因為她還沒有資格吧。”
“沒資格?”
“對啊,司徒景蔓雖然作為司徒家的傳人,但是司徒的修為一直沒有提升,而且司徒的性情還不夠穩定容易受周遭波動,所以還沒有資格接觸使用傳家物。此傳家物必須由大德大善大福之人方可使用。但是因為司徒家已經是三代獨門單傳,而且司徒又是一個女孩子,所以在出生的時候,司徒的母親在祖堂前跪了整整三天祈求觀音大士,無論司徒未來天資是否能發揮,都愿祖傳傳家物能永恒照顧司徒家這個女娃。沒想到母親的心真得感動了這傳家物,被蓋住的傳家物掉落下幾顆暗紅色的珠子,這些珠子后來被司徒的父母精心地串成了鏈子,一直佩戴在司徒的身上。”
“暗紅色鏈子?小玉狐,你說得暗紅色珠鏈是司徒佩戴的那串腰鏈么?”
“是的,你見過?”小玉狐突然笑著看著蘇幕。
“一個女孩子腰部的飾物哪能隨便見,我聽司徒和我媽媽講過。”
“哈哈哈,逗你的,別害羞,司徒愿意和你們講,看來和你們關系很近,這串腰鏈是不能隨便和別人說得,因為它的珠子來源于傳家物,所以每一顆珠子都有極強的靈力和威力。只等司徒修為一道,這些珠子就能發揮極強的作用。只是司徒對于這些都不清楚,她只當這些是普通的珠子,估計很嫌棄自己佩戴著這些麻煩的東西。世間很多東西,都不是一朝一日就能完成的,珠子和主人也需要通過時間的磨合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所以,只要司徒一直佩戴那串腰鏈,家傳物就能隔空感受到司徒的狀況。”
“嗯。”
“好啦,蘇幕,現在你可以稍微放心一些吧,司徒不會有生命的危險,但是受罪肯定是有的,就當是磨煉她的心性,這是你幫不了她的,這是她這個女孩子必須自己一個人去面對的事,她需要蛻變,才能和你一同面對未來,而你也需要努力,這些日子還是安心聽藍紗衣譽洐的安排,好好研究古書。”
“好,謝謝你,小玉狐。”
“你們會再相逢的,司徒她不會有事的,安心吧。”
現代司徒祖宅,司徒的父親安泰站在一個灰袍人面前。
“太爺,景蔓這丫頭太調皮了,自己弄丟了,還把蘇幕也一同弄丟了,這可是好。若不是蘇幕家父母開明識大體,我和景蔓她媽真得難向他們交代。”
“嗯,沒事沒事,安泰,就當兩個小的出去玩了一趟……”,灰袍人摸著自己白色胡子笑嘻嘻道。
安泰見太爺沒有責怪的意思,心里也安心了,看來景蔓和蘇幕確實沒出事。
“回去吧,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賢洛讓你來的吧,就知道她等不急,讓她別著急,司徒丫頭,我們很中意的,怎么可能讓她隨便出事。讓賢洛該燒飯時好好燒飯該睡覺時好好睡覺該看電視劇的時候好好看電視劇。你們就別管司徒丫頭,就當給她旅行去了,再說了,不是有蘇幕在身邊嘛。”灰袍老者緩緩地說著。
見太爺如此發話,安泰禮貌地告辭后便離開了。
“司徒丫頭啊,你可別給我在那里惹事!如果回不來了,我怎么和你父母交代,還有蘇幕的父母交代。你這丫頭真讓人頭疼。”老者揉揉眉心,背過身,看著被紅布蓋住的祖傳物,緩緩地說道,“祖傳寶貝,你說呢,可得照顧好這個蔓丫頭還有她身邊的那個蘇幕小伙子!”
(2)
“起來!干活!”一陣粗聲打擾了司徒的夢。
原來自己想著蘇幕的時候又睡著了。司徒揉了揉眼睛和鼻子,跟著外面的大漢出了豬籠。
“把這東西吃了,就去干活。”大漢發話。
司徒接過一個硬如石頭的饅頭和一碗像水一樣的粥,狼吞虎咽地喝下。此時,不管是什么,無論好不好,喂飽自己才重要。
見司徒吃完東西后,大漢給了司徒一把鋤頭,指著對面的一塊菜地,對司徒說,“待會去那里和那些人一樣翻作去。”
翻作?噢,也許是耕地。司徒沒有回聲地拿起鋤頭走向菜地。來到菜地后,司徒見自己身邊的人都是一群面黃肌瘦的人,人群中有老爺爺有老奶奶也有年輕的人,更可憐的是還有小孩。看來這些人和自己一樣都是被抓來這里的。
“喂,那個白臉,看什么看,趕緊干活。”
站在高處竹塔上監視他們的粗漢突然惡狠狠地發話。
司徒開始默默地耕地。
耕地時遠遠聽見那些粗漢說:“我最討厭小白臉了。”
“對對對,我也是,待會咱們好好教育教育他!?”
身邊的一個老爺爺輕聲對司徒說,“小子,你要小心,這些人都很兇殘。”
“謝謝老爺爺。”
司徒雖然害怕,但是還得保持一副淡定的樣子。
一個上午的勞作下,司徒已經精疲力盡,而大輪的太陽繼續熾熱地烘烤著這塊土地和這塊土地上的人們。
午飯時間,耕作的人們排著隊去領盒飯吃。輪到司徒時,大漢卻說沒有了,另一個大漢似替司徒解圍地說道:“見你耕作認真,所以給你準備了另一份。”話音剛落,大漢從另一處拿出了一份盒飯。
司徒平靜地接過這份盒飯,暗想著要不要打開。
“怎么?不看看……可是美食……快給大家看看,我們給你準備了什么”,大漢不懷好意地說著。
司徒在大漢們地監督下,打開了盒飯。剛打開,旁邊好奇的人們都嚇得突然尖叫,“啊……蟲子……”。假裝鎮靜的司徒看著自己盒飯里,竟然是一堆不知名的像蚯蚓的蟲子,這些蟲子正在緩緩蠕動。
“哈哈哈,感謝我們吧,我們看你太瘦弱,怕你在干活時死了,特意給你補補蛋白質,蛋白質配蔬菜對身體最好。快吃!”一群大漢起哄道。
很想把這一盒東西往大漢們臉上撲上去的司徒忍住了心口那一股火。
大漢們在耳邊不停地命令著,司徒閉上了雙眼,眼里是淚水翻滾,腦海中她只想到自己要活著回去見蘇幕,拿著筷子的雙手把一條蟲子往自己的嘴里放,一條、兩條……混著自己的眼淚和周邊大漢的嘲笑聲,司徒明白一個道理,這是一個成王敗寇弱弱強食的地方。
“住手,誰讓你們如此沒有人性?”
一陣女聲傳入耳里,司徒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只見粗漢們像見到鬼一樣地忙說:“夫人,我們只是正在教育不懂事的下人。”
“教育下人?我看你們是在作賤他人。”女聲憤憤地說著。
一個身影走到司徒的面前,說:“抬起頭,讓我看看。”
當司徒抬起頭時,司徒震住了。瑞靜?不,瑞靜怎么會在這里。
“瑞靜……”,司徒突然無意識地輕聲喊出。
站在對面的人表面毫無反應,只對司徒說:“你隨我來。”
“夫人,不可以……”,粗漢們見這個壓寨夫人要壞了自己的規矩,又奈何拿不了她辦法,無奈地勸阻道。
“不可以?如果不可以大可去你們族長那告我一狀……”,這個壓寨夫人說完,就帶著司徒走了。走在前邊的夫人其實在見到司徒時眼波中也有了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異樣。
司徒隨著這個壓寨夫人來到一處大竹樓,只見此處竹樓在高山流水邊,環境清雅,看來這個族長對這個頗像瑞靜的夫人還是挺好的。踏上竹樓的梯口,司徒來到一個客房。
“坐吧。”
“謝夫人。”
“無須叫我夫人,我也未必真是夫人,只不過和你一樣是被抓來之人。”眼前的這個女人淡淡地說著。
司徒悄悄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女子,神貌頗似瑞靜,可是聲音非常不像,應該不會是瑞靜。自己還是不要多想了,這個地方,什么都可能有,自己和蘇幕不就是還遇見和自己很像的兩個人么。眼前的這個人未必真是瑞靜。
見司徒一直在暗暗打量自己,壓寨夫人緩緩開了口:“你叫什么?”
“司徒景蔓。”行得正坐得正,司徒想來就把自己的名字報給了詢問者。
“噢,司徒……景……蔓……”,聽到名字后的夫人像是在想什么是的喊著司徒的名字。
一陣敲門聲,仆人拿來了一碗湯茶,隨后又端來飯菜。
只見壓寨夫人拿起湯茶,遞給司徒:“把它喝下去,剛才吃得蟲子也許就可以吐出來了。”
一說道那蟲子,司徒就覺惡心。立馬端過茶水往嘴里灌,過了半餉,司徒吐出了一條蟲子,還有一條怎么就出不來。
“看來太深了……,需要借助其他。”邊說這話的壓寨夫人邊往身后的柜子處拿東西。不一會,只見她拿出一個香盒,隨后點燃其中一根香,在黃色盤上輕輕繪出一副圖景后,將盤碟遞給司徒。
“做什么?”
“用香道調理。你拿住盤子輕嗅,我替你按腹部,說不定蟲子就可以出來了。”
“不可,夫人。我是男的。”司徒突然慌了,忙往后一步,哪怕這人再像瑞靜,自己也得小心。
“男的?哈哈哈,我這就不需要如此了,哪個男人的胸部會如此?那些野蠻漢看不出,我會看不出?你難道不想讓蟲子出來了?時間待得越久越不好。”夫人平靜地說道。
隨后在香道的作用下和夫人的腹部推拿下,司徒將一條蟲子輕而易舉地吐出。
“去洗個澡吧,現在還沒人,族長也不會過來。”夫人說完后,關了門留司徒一人在此處。
司徒是覺得整個人非常不舒服,于是痛痛快快地聽夫人的安排洗完了澡。等洗完澡后,發現沒有可穿的男裝,于是拿起旁邊的布一裹,想了想又不對,還是穿上女裝等夫人回來。
一會兒,壓寨夫人拿著一套白衣進來,看了眼女裝的司徒,把白衣遞給司徒,“還是穿男裝吧,女裝相太吸引人,你繼續扮著男兒樣。我待會會和族長說,我需要一個會武功的貼身侍衛,這樣你就可以遠離那些粗漢。你……會劍術吧?”夫人試探地問。
她怎么知道自己會劍術,先不管了,能離開那些野蠻人甚好,走一步看一步。司徒對夫人的問話,點點頭。
“好,這樣甚好。”夫人點點頭,隨后對司徒說:“司徒,你要記住,你受得苦越多也并不是壞事。只要你能承受住,這些苦都會讓你在未來變得更厲害。”
“嗯。”司徒點了點頭,隨后問夫人:“夫人,不知可否詢問,你那香道是從何學來?”
“一個故人處,他家世代為香道門人,我那故人的香道術更為高明,只是好久好久沒見他了。”夫人毫不在意地對司徒說道。
故人?難道這個人真得是瑞靜?而所指的的那個人就是瑞靜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Tom?話說Tom可是香道門真傳門人。不行了,到了古代后,自己腦子越來越不好使了,線索那么多,自己得靜一靜。
“你先在此處客房住下,我去和族長說一聲。”見司徒沒有任何反應,壓寨夫人說道。
“好,謝夫人。”
壓寨夫人離開了司徒的房,腦海里是許多畫面,輕輕嘆一聲,想到:司徒,我雖不能與你相認,但你一定要堅持住,然后好好地活著回去。司徒,這個世界上,許多人以為是理性和武器才可以征服世界,他們都錯了。征服世界的終極殺器既非武器亦非理性,而是心中的愛。司徒,活下去,成為那道不一樣的光。
遠處琴聲漸起,陣陣悠揚的聲音從一處古舍磚瓦處飄來。
看來有必要得把司徒托付給她,萬一自己在這里也保不住司徒,起碼這些粗漢,甚至族長很怕那屋里的白衣女子。壓寨夫人聽到琴聲后想到,打定了主意后,腳步也變得輕快許多。
七重紗衣,血濺白紗。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
終是為她,覆了天下。
暖風處處,并肩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