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徑須沽取對君酌
- 農家有余閑
- 楓橋飛雪
- 3061字
- 2019-09-25 15:47:10
“樓上,芍藥廳。兩位公子有情嘞……”
店小二高調的吆喝一聲,將兩人帶到了地方,便噔噔噔的跑下樓去,忙著端茶倒水。吳音上來時看到,緊挨著樓梯口的花廳里,坐著三五個輕紗蔽體,花枝招展的女子。
兩人落座之后,登時便有個懷抱琵琶的踩著碎步,一步三搖的走過來,欠身施禮:“兩位公子有禮了,不如讓小女子彈上一曲,為兩位助興可好?”
琵琶曲雖好,可是奈何囊中羞澀啊。吳音戀戀不舍的將人打發去:“不用了。我們不過隨便坐坐,倘若打算聽曲兒,就去花樓了。”
琵琶女悻悻起身離去,那邊的花廳里便遠遠的傳來幾聲哄笑。這廂才走,就見店小二左手里拎著茶壺,右手上托著酒壺,一樣一樣的往桌上擺著。
吳音問了一句:“小二,我們好像沒有要酒吧?”
小二滿臉堆笑道:“公子是頭一回上咱這兒來,有所不知啊。上了二樓,這酒,是必須要的。”
還有包廂必點酒水,看來這餐飲一行,在經營管理上并沒有什么長足的進步嘛。不過是把古已有之的東西,包裝一下就拿來用了而已。
“這酒不便宜吧?”
吳音隨口又問。雖然有些煞風景,但比起明白消費的重要性,這點尷尬就算不得什么了。
店小二從扣著的杯子里拿出兩只,殷勤的斟酒:“不貴不貴,這是小店的特色密釀,開胃活血又補身吶,保證喝一口回味無窮。才三錢銀子一壺。小的給兩位公子滿上,兩位多喝點。”
三錢銀子,就是三百個銅板。按照吳音琢磨出的匯率折算下來,差不多就合三百塊人民幣。三百塊這么精致一小壺酒,未嘗不可,的確很難說它就貴了。
柳臨風望了望墻上掛著的竹牌子,念了三四個菜名,差走了店小二。先是抿了一口茶水,又安慰研究著酒杯的吳音道:“就算他不送來,我也要點的。別忘了,這是我欠你的。”
吳音戲謔的客氣道:“我們都還這么年輕,其實不必這么著急還的。”
酒杯釉色細膩瑩白,是上好的瓷質。酒色澄黃,泛琥珀色,透明度不錯,作為釀造酒,能把雜質降低到這個程度,已經很難得了。至于其附帶的功效……這不就是尋常的米酒,泡過了幾粒枸杞子嗎?
公道的市價,至多三五十文一斤。
吳音聞了一聞,旋即將杯子放下。她此刻誰都不服,就服自己——在這個溫馨愉快的時刻,能不能不要再想什么錢不錢的?
難怪那么多次相親,一個個都沒能談成。
菜很快就上齊,葷素相宜,肥瘦得當,搭配得挺有水準,不愧是近朱者赤。店小二喋喋不休了一番,見兩人的確無意找人服侍,便識趣的將門口的竹簾放下,示意不必打擾。
微風拂動輕幔,從窗外吹來,帶來愜意的涼爽。吳音心情大好,仿佛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骨頭里都是暢快寫意。整場飯局,就聽見她自己在喋喋不休。柳臨風時不時的插上一兩個字,追問,或者補充,倒像個捧哏的。
“……剛開始呢,我是在酒吧當學徒,后來還做過調酒師。在來這里之前,我已經做了兩年多的三級品酒師。但凡叫得出名字的酒,我都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沒喝過的也要說,不然會被別人嘲笑資歷不夠的……無非是泛泛而談,揀好聽的編上幾句,總能被我渾水摸魚,蒙混過去的。”
酒吧,調酒,品酒師,這些讓人耳目一新的詞,柳臨風頭一次聽人說起。而吳音正說的興起,似乎懶得跟他細心解釋。大多的時間,要靠他自己去揣摩。
品酒師……大概就是燒酒作坊里的老師傅吧,品嘗酒的滋味,鑒別酒的品質,改進酒的配方……再結合她這眉飛色舞的樣子,這份差事應該是光彩榮耀,而且備受矚目的。
可是,什么樣的燒酒作坊,會請一個還沒怎么長開小姑娘來坐鎮?這委實稀奇得緊。
至于那句“來這里之前”……倒是有些不可思議。不過根本沒有深究的機會,吳音一句接著一句,各種別開生面的說法讓他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我房貸還有十八年才能還清呢。房子才住進去一個月,人就要進墓地了,剩下的那些貸款,不曉得會被怎么處理……”
柳臨風不是確切能懂,只能從字面還有說話人的情緒上,推測出個差不多的意思。
但是這個意思,未免太過匪夷所思,和他所知的境況,無論如何都聯系不到一起。
柳臨風怕她說話太投入,分到筷子上的注意力不足,便將魚刺撿出來,魚肉放進吳音的碟子里。
“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不要緊,反正你也不見得聽懂。不如說點你聽得懂的吧。我算了算,這頓飯吃完,二兩銀子雖然不剩什么,不過買一盞燈幾只蠟燭還是夠的,回頭我們就去買來。”
錢錢錢,呸,怎么又是錢!掉進錢眼里淹死吧你!吳音抬頭看了看,好在,柳臨風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她感覺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端起被擱置許久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柳臨風莞爾一笑,自己也喝了一杯,便拿起酒壺倒酒:“好啊,順便把筆墨也買上,好畫點什么上去……最好再多買些紙,沒有事情可做的時候,我就教你寫字。”
望著著杯中不算甘冽的酒,吳音突然安靜了下來,微微的蹙著眉。這難道,就是釀酒工藝不發達時期,米酒的味道?
跟現代的有很大的出入嘛。
什么古法釀造,陳年窖藏,似乎完全跑偏了呀。
“字我會寫。你認識的,差不多我都會。你不認識的,很多我也會。”
吳音心不在焉的隨口答著,心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專業問題里。
這究竟是酒本身特殊,還是說,這款酒自己剛才并無意品味,吃過了好幾道菜才想來喝,味覺已經變得不靈敏,品岔了味?或者,自己現如今的味蕾,原本就不靈敏呢?
畢竟品酒師的金舌頭,并非每個人都天生具備的。
雖然,總有那么幾個不識好歹的狐朋狗友,管她叫吳大舌頭。哼哼,就憑這個諢號,也活該這么多年單身。
一個鄉野村姑,竟然會寫字?誰教她的?不過轉念一想,什么銀行卡,還房貸,朋友圈……這會寫字,似乎是最為正常的一個了。
想明白了這點,柳臨風依然賊心不死道:“那我可以教你畫畫。我的畫,深得天地造化之神奇。好多人哭著爬著來求我,我都懶得動筆呢。你也無需拜我為師,只要……每天讓我看到你就行了。”
任他如何自吹自擂,吳音此刻已完全不在線,莫衷一是的搖了搖頭,用茶水漱過口,抬手又飲了一杯。
這一回,她喝得極慢。
一般來講,品酒時是不會把酒咽下去的。
一來,可以防止被酒精麻醉,感官變得遲鈍。另一方面,還能避免酒醉出丑。不過眼前滿打滿算,就只有這四兩左右的一小壺,還是不超過十五度的釀造酒,咽下去也就咽下去了。
吳音自問品酒相當在行,酒量也還湊合,只是酒品實在不敢恭維。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最后這一點,卻是跟吳二柱出奇的相似。
難怪會穿越到這戶人家。作孽啊。
這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喝酒,與平生的任何一次都完全不同,這可是有著至少一千年代溝的酒,后世酒的老祖宗。
一千年,世界觀都天翻地覆好幾回了。不曉得人與酒的溝通方式,還是否一致。
萬一語言不通,那可有的好瞧了。
臉頰隱隱有些發熱,本著精益求精的原則,吳音又喝下了第三杯。這是她新認識的酒,這款酒的特色,她會牢牢的印在自己的資料庫里的。
無論多少年過去,只要有人提到,或者再喝到一模一樣的,都能第一時間想起。倒背如流。
這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人有些微醺,眼前暈暈乎乎的,看柳臨風時,都成了重影。吳音自嘲的笑了笑,不過是換了個身體,怎么自己的酒量,竟是如此的不濟了?
一聲脆響,卻是柳臨風手中酒杯落地,摔成了八半。人也醉眼朦朧,搖搖欲墜,不勝酒力的樣子。
吳音前一刻還倍感無地自容,這一刻猛然發現,原來還有比自己更加不濟事的。
想要站起來跟柳臨風說點什么。才一動,就聽到身后椅子翻倒的聲音,回頭想要去扶,突然渾身一軟,人就倒了下去。
恍惚間,只聽到地板上一陣凌亂,一雙,兩雙,無數雙眼花繚亂的腳紛至沓來,闖入雅間的竹簾底下。
吳音只想大哭一場,這哪里是喝醉了,分明是著了人家的道,被人給算計了。
虧得自己剛剛還在……還在豐富資料庫。這要是傳將出去,她這張老臉可往哪兒擱啊……
竹簾被挑開,幾團含混不清的人影湊過來。吳音用力眨眨眼睛,想要看清楚這些人的樣子,卻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困意籠罩,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