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疾
- 滿堂嬌
- 話梅糖
- 4059字
- 2019-09-03 15:25:44
夜,沈芝趴在床榻邊守著傅青宓,因長期坐著不動,身子有些難受,遂起來走動走動緩解手腳的酸麻感。
這夜的月光,格外的明朗,透過窗戶照進屋子,靜靜地輕瀉了一地。一切都如此靜謐安詳。
突然,榻上沉睡的人輕咳了幾聲,攪亂了沈芝的心緒,覺著人是不是醒了,重回床邊。
見傅青宓還閉著眼,沈芝嘆了口氣。原來伺候人的活,真不好做。她瞥了眼床榻里邊大片空空如也,想著是不是可以脫了鞋上去歇息歇息。
“水~水……”
忽地聽到傅青宓低低呢喃。
沈芝手忙腳亂把剛脫的鞋穿上,“噔噔”跑去外間端了茶水過來。
傅青宓不知何時,已睜開眼歪頭看著沈芝。
沈芝端著水站在床前,“夫君需要掌燈么?”
傅青宓擺擺手,喘著粗氣道:“不必。我頭疼得緊,點上熏香吧。”
熏香?沈芝不解,將水遞給傅青宓。
“妾身常喜用沉水香,不知夫君的喜好是?”
傅青宓明白過來這里沒有備他要的熏香,說道:“罷了。”他抿了口茶,重重地咳了又咳。
沈芝聽聲音,從他手里接過茶杯,焦心得直問:“要不要緊?妾身現(xiàn)下派人去請郎中過來。”
“無須差人去請了……”傅青宓后半句還在嘴里,猛地一咳。
他只覺喉間一股腥甜,“噗”一口血噴將出來。
“這是……”沈芝捂著嘴退了幾步,受到了極大震驚,顫著聲音道:“如何是好?”
傅青宓似是早料到,苦笑著說:“早些年的暗疾了。”
沈芝心下琢磨,她從沒聽過傅青宓還有暗疾。嫁給他的幾年,也未曾聽過府里有下人議論過此事。而且,這落了水,郎中只說染了風寒,只字未提還有其他疾患。
“可郎中診治之時,并未提及,是想著應是不妨事?還是甚么,怎的夜里突然咳血?”
傅青宓沒有接過話頭,看起來不想繼續(xù)暗疾一事。
“喚值夜的丫鬟守著罷。”
沈芝頭搖得跟撥浪鼓般,輕聲細語道:“還是妾身親自伺候安心些。”
不是她不想去歇息,實在是擔心他因此落下病根,虧損了身子。這幾日,她鐵定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守著,待到風寒好了,求她侍候她都不肯。
……
次日清晨,天光微曦,沈芝已經(jīng)醒了,就著碧雪早早備好的熱水沃了面,仔仔細細妝扮一番,這才掩下因昨夜過度操勞的疲憊之色。
玉香匆匆進屋,福了福身:
“二奶奶,老太君差了人送話過來。”
“哦?老太君交代了什么?”
“老太君說想與二爺、二奶奶敘敘話,讓您們二位一道過去用中飯。”
沈芝微微點頭,輕蹙起了眉。她不是囑咐了下人不可將傅青宓受了風寒傳出去,現(xiàn)在老太君命人前來傳話,到底是何用意?
傅青宓的狀況,午間去老太君處,勢必一眼就能瞧出。不行,不能讓她見著她的寶貝孫兒被糟蹋成了這樣。
“玉香,你去回話,就說二爺出去了,一會就我去陪她用飯罷。”
話畢,傳來了道聲音:“倘使祖母問我去了何處,只需告訴她我與太子殿下去城郊圍獵了。”
沈芝轉(zhuǎn)過頭,見傅青宓披了件絳紫色外衫正站在幾步之外,一手按著胸口,面無血色。他克制著咳嗽的模樣,讓人莫名心疼。
“對了,玉香,去備些我常用的熏香過來。”
“是。”
玉香出了門,沈芝打發(fā)碧雪吩咐廚房做些清淡食物過來。
“接下來幾日,辛苦你了,祖母那邊,可別教她知道了。”
“嗯,我知曉了。”
“你最近……”傅青宓不自覺笑了兩聲,“最近倒是變了不少。還記得成婚當日,心氣浮躁、嬌縱任性,全無~”
“全無什么?”沈芝疑惑道。
“全無這幾日的穩(wěn)妥。想來是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
沈芝漫不經(jīng)心道:“嗯,虧得夫君提點。也請夫君日后行事穩(wěn)重些,當是給妾身當個學習的典范。”
“皆依你的。”
沈芝聽他正經(jīng)回答的模樣,覺著他抱著敷衍的想法竟與自己不謀而合,又不肯表露出來,登時嗔怪:“夫君可是會說笑了。”
傅青宓笑而不語,咳咳~
“還是快些上榻歇著吧,染的風寒還沒好就又入了涼氣,該怎么辦才好?”
“不了。躺了一宿,身子骨都軟了。”說著,傅青宓回身,“過來伺候我更衣。”
沈芝愣住,自己被當成了丫鬟使喚?罷了,也是她做妻子的應盡義務。也不知他昨夜口中的暗疾,到底是何疾患。
抱著這一疑惑,直到午前抄《女則》之時,還沒想出個一二三。
傅青宓坐在桌前,心道:這丫頭抄《女則》也抄得三心二意,不是抬頭凝視自己不語,就是握著毛筆發(fā)呆。也不知她十遍抄得如何,若是祖母問起來,免不了要受些責難。
遂趁沈芝低頭抄寫的空檔,輕手輕腳移至案臺旁。不看并不知曉她抄的東西,看了驚得不由皺起眉頭,那一排排歪七倒八的字,大小不均,只怕教祖母看了非氣笑了不可。
沈芝察覺身旁有人,迅速掃了眼發(fā)現(xiàn)傅青宓已站到她旁邊,手忙腳亂扯了本賬本來擋住自己抄寫的東西。
不料傅青宓眼疾手快伸手抽了過去,笑聲很是招搖。
“原來這就是沈?qū)④姼仙蚨〗愕挠H筆,倒別有一番獨特的風骨。”
言外之意笑話沈芝的字寫得很差,不好明說,只能用獨特二字綜合評價,其意是褒是貶,全憑聽者。
沈芝瞪了傅青宓一眼,好啊,你這忘恩負義的,敢情計謀全擱我這兒了。我若是理解為夸我,不就是個沒點自知之明的人?若是當作貶損于我,還不如了你暗諷我之意。左右皆是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沈芝憤憤然,站起身伸手就要去奪回自己抄的《女則》,傅青宓故意將東西高高舉起,無奈她夠不著,更加惱了。
一掌推到傅青宓身上,震得人臉色更加白了幾分,咳個不停。
沈芝整張臉皺在一起,愁著眉:“我~我這方力道重了些,你沒事吧?”
“無礙。”
“還不是你,病著也不老實。”
傅青宓緩了緩,啞著嗓子道:“我怎知沈二小姐的字寫得如此~令人驚心,回頭祖母要是看到了,非得氣壞了身子。”
話畢,沈芝面色狼狽,戚戚地說:“是啊,傅家乃是書香門第,原本是姐姐那樣的大家閨秀、名門貴女才般配得上,不巧被我插了一腳,毀了你們姻緣。怪我,我如今也是后悔莫及~”
若非此時時機不對,我定是要把你還給姐姐,以修正前世釀造的慘劇,成全你二人姻緣。可姐姐過于善良,你府里有人時刻準備著要你的命,她過來不是兇多吉少么,我怎么忍心將姐姐推入火坑?
傅青宓本意是捉弄捉弄沈芝,瞧她著急的樣子甚是有趣,不想戳到她痛處,跟自己較真起來,一時也失了興致。
“這樣罷,我教你練字如何?保準你也能習得一手好字。”
沈芝沒好氣地嗯了聲:“當是我照顧你的回報。”
聞言,傅青宓握筆的手一頓,轉(zhuǎn)過頭瞧沈芝,卻見她指著案上的宣紙不顧形象捧腹大笑。帶著疑惑回神,才發(fā)現(xiàn)筆尖滴了一滴墨下去,暈成了個怪異的形狀,也跟著忍不住發(fā)笑。
正當此時,碧雪慌慌張張進門,焦急說道:“二奶奶,老太君過來了,現(xiàn)已至前院回廊了。”
沈芝聞言驚訝萬分,不是差了玉香去回話,怎的老太君親自過來了,難道是覺察到了什么?
老太君過來總不能還將人堵院子里,不讓進屋吧。這進屋……沈芝看了看傅青宓蒼白失色的臉,一切不都知道了,只怕到時候還要跟她算一算撒謊哄騙的罪。
傅青宓瞳孔微轉(zhuǎn),不慌不忙道:“過來,給我涂些脂粉掩飾下。”說著,自顧自走進里間梳妝臺前。
沈芝連同碧雪一起,跟著走了進去。
屋外響起玉香的聲音。
“二奶奶,老太君過來了。”
沈芝伸長了脖子回道:“嗯,我知曉了。這就出來。”手里擦粉的動作卻是沒停。
給碧雪使了個眼色后,自己先出門了。
沈芝嘴角略上揚,擠出個得體的笑。
剛抬腳出了門,就看到老太君站在院里,秋婆子佝僂著腰在左邊扶著,右邊還有傅業(yè)夫婦。
余氏一臉幸災樂禍的笑。
“給老太君問好。孫媳還想午膳時間快到了,正準備去老太君院里陪您用飯呢。”
老太君目光如炬,滿面怒容,哼道:“沈氏,先前我覺著你是個通透人兒,對你所做之事睜只眼閉只眼,略施懲戒盼你加以改正。哪曾想你竟是這般陽奉陰違之輩。”
沈芝惶恐不安,跪下身道:“孫媳不知老太君說的何事?”
“還能有何事?我本欲讓你夫婦二人陪著吃個飯,你為何差人告知我宓哥兒不在?要不是我派人將門口守衛(wèi)請過來,親自詢問,怎知你竟膽敢欺騙于我。”
“老太君……孫媳~”
“偌大的傅府,我老婆子還在呢,你可有把老身放在眼里?”
吱呀一聲,房屋門打開,傅青宓跟在碧雪后面出來,面色紅潤,精氣神十足,與之前虛弱無力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微微勾起唇角,鎮(zhèn)靜地走到老太君身前,稍稍躬身行了禮。
“祖母,誰敢不把您放在眼里,怎么發(fā)這么大脾氣?”
老太君不依,頭一歪:“問你媳婦兒。”
“碧雪,把二奶奶扶起來。”
“祖母,您說的孫兒都聽到了。這事全賴我,孫兒門出得早,想必守門的下人也不知道。原本與殿下約了今日圍獵,途至一半,殿下忽有要事在身,去不成了。遂回來,適才剛到,操了小路從后門回來的。是吧,安平~”
站在院中一旁的安平聞話,拱手道:“回老太君,是的。”
傅青宓笑了笑,復又說:“孫兒剛進屋,得聽芝兒差人祖母讓我二人去用飯,因?qū)O兒不在故而只回了自己一會前去。而孫兒這不是剛回來還……”
沈芝看了眼傅青宓漲得通紅的臉,知他是要咳嗽了,拉著衣袖,絞了又絞。也不知他忍得住不?
咳咳……終于還是沒能忍住。
老太君異樣的眼神傳來,瞧著她的寶貝孫子,憂慮道:“宓哥兒,你是病了么?暗疾復發(fā)了?”
那表情似乎只要傅青宓點點頭,就要痛哭出聲。
沈芝察言觀色,上前拍拍傅青宓胸口順順氣,笑呵呵嗔怪道:“你看看你,說慢點,免得被嗆到。”
話落,老太君稍稍松了口氣。
傅青宓繼續(xù)道:“孫兒還沒來得及陪著芝兒去給祖母一個驚喜,祖母就先過來了。”
“原是如此。沈氏,老身錯怪你了。罷了,今日你們也別去我那了,折騰了許久,老婆子我也累了,沒那心思和你們敘話了。改日吧。回頭,我讓人把備好的菜送過來,均是你們愛吃的。你二人這幾日也不必過去請安了,我要出趟門,過些日子回來。”
“祖母去何處?”
“去你姨婆那兒,小住幾天。聽說她的孫子晃哥兒剛得一子,我去沾沾喜氣。”
傅青宓忙不迭點頭道:“是該去一去,我這方走不開,不然同祖母一道去了。”
“嗯,祖母心領(lǐng)了。男兒志在家國,是好事。”
“祖母多帶些人去,路上慢些,注意身體。”
老太君交代完,帶著秋婆子走了。
而后,傅青宓對著傅業(yè)恭了躬身:“適才,多謝三叔幫襯。”
傅業(yè)一如既往擺出他的和善笑容:“母親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若是她知道你發(fā)生的事,定會焦慮寢食難安,不如瞞著她罷。”
“嗯,三叔說的是。”
“宓哥兒,聽下人說昨日你落水受了寒,今日恢復得如何了?”
“謝三叔關(guān)心,一切已無大礙。”
傅業(yè)哈哈笑道:“如此便是極好的。三叔先走了,你再好生歇息,別落了病根。”
于是,余氏推著傅業(yè)一前一后出了海棠院。夫婦兩神色各異,卻皆暗自疑惑:奇怪,宓哥兒那樣子,怎么也不像是暗疾復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