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白府里白岐吩咐過陳勁夫和徐春，進了鐵佛寺兩人先別說話，一切都讓白岐去應付。

進屋后白岐就先開腔了，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

“這鐵佛寺竟然還有這么別致的院落，譚老爺的品味可真是高。”

“老子有個屁品味！就看著這里房子多就占著了。哈哈！”譚桂豹張開大嘴哈哈大笑，笑聲很響但也很假，“你看我這嘴，滿嘴屎尿屁的。失禮了失禮了，白老爺可不要和我這種粗人一般見識。”

“哪里哪里，譚老爺是出了名的真性情，豪爽人。那些滿嘴之乎者也的倒是難相處的很，破規矩太多，我說話都嫌麻煩。”

徐春偷偷地打量著譚桂豹，但他不敢看得太肆意，譚桂豹肯定也在警覺著他們。

譚桂豹中等偏上的個子，雖然衣服肥大，卻難掩其健壯的體格。膚色黝黑，臉上的皮肉像是被砂紙刮過，堆著的幾道褶子分不清是傷痕還是皺紋。眼睛睜得老大，眼珠渾濁白里發黃，轱轆轱轆地轉個不停。和上了年紀的人不同，他寬大的嘴唇依舊肥厚，一開口牙齒倒還齊整。他的頭發濃密無法，實在看不出這是個五十四歲的人。

幾句寒暄之后，四人就坐，譚桂豹坐東，白岐坐在北側緊挨譚桂豹，徐春和陳勁夫西、南兩側就坐，不過陳勁夫與譚桂豹之間的距離稍稍分開。

“還不去上茶！傻杵在這里做什么，都是死腦筋，不開竅。”譚桂豹對著站角落里的人喝道，他轉過頭擺著笑臉賠不是，“白老爺不必為這破事置氣，我們還是說正事吧，待會我還得去叩拜佛祖他老人家呢。”

譚桂豹裝模作樣的丑態還有他易怒的性子讓陳勁夫和徐春心里都沒了譜，這絕對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事情還沒有開始談，茶就上來了，還帶了點心上來。端茶的不愿再挨一頓臭罵所以動作很麻利。

四人端起茶碗象征性地喝點，然后放下茶碗。

白岐說道：“這位船隊的陳老大是我的恩公，早年救過我的性命，又資助了我銀兩。昨天夜里船隊陳老大的人和譚老爺的人起了點誤會。我來是想當個和事老，還望譚老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饒過他們了。”

“哦！什么事體啊，倒說來聽聽看，我怎么不知道？”

譚桂豹略帶夸張的語氣讓徐春隱約覺得他已經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只是故意在揣著明白裝糊涂。

“恩公，就把事情和譚老爺說說吧。”

“四伯伯，事情是這樣的。”

“什么三伯伯，四伯伯，難道我沒名沒姓？”譚桂豹的嗓門一震打斷了陳勁夫，陳勁夫被這么一聲怒喝嚇得咽了口口水，他理了理思路重新說。

“譚老爺，昨天夜里......”陳勁夫把昨晚發生的劫船械斗事件還有陳小林賭場欠債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說了，說不清楚的徐春幫忙補充了。他本想把陳小林當證人帶上，但又怕陳小林被扣住回不去。

陳勁夫的話音剛落，譚桂豹就是一掌拍在桌子上，他忽地站了起來。

“原來是這個誤會，那我倒是大清早就知道了。”

“去！把那幾個不中用的去“請”過來。”譚桂豹在說這個“請”字是故意拉長了音調。

房間是連通的，但房間與房間之間的門都是關著的。從兩間屋子之間的門里出來了幾個人，他們都受著不同程度的傷。之后又出來一個人，雙手托著一柄刀，刀倒沒有鞘，刀刃裸露在外。徐春心里咯噔一下，刺邪原來在這里啊。

譚桂豹接過那柄長刀拿在手里比劃了幾下。

“都給老子站好了，別一個個有氣無力的。老子白養你們的啊？”譚桂豹突然發瘋似的呵斥道。

五個人站成一排，徐春一眼就認出那個在船頭被他打成重傷的大漢。大漢的脖子上掛著兩個布帶圈，大漢的兩條手臂擱在布圈里，手臂上纏滿了厚厚的細布。他的臉上滿是淤青，最顯眼的是一道又粗又深的絳紫色傷痕從左眼角下拉到右嘴角。

就在徐春認出大漢的同時，大漢也認出了徐春。徐春的眼角不自覺地跳動了一下，趕緊壓住心頭的驚詫，但是大漢卻叫出聲來了。

“四伯伯，就是他！就是這個他打傷我的，這柄刀也是他的，他把刀朝阿大扔了過來，刺穿了阿大的肚皮。”

“斧子也是他扔過來了。”

徐春順著第二個聲音瞟去，一個老鼠臉模樣的人正捂著自己的肩膀，肩膀上也纏著厚厚的細布。

徐春心里不由得笑起來，原來是這幾個倒霉蛋，但心中的那份喜悅立馬就消失了，他現在是在別人的屋檐下。

“老子讓你們說話了嗎？”譚桂豹揮手就是兩大耳刮子，一人一個。大漢和老鼠臉男人的臉上多了一個大手印，他們痛卻不敢叫出聲來。

“老子沒讓你們說，你們就都給老子閉嘴。現在都給老子聽好了，問你們什么就答什么，聽懂了沒有？”

五人都學乖了，只是點頭不說話。

“你們幾個昨晚真的上人家的船去了？”

譚桂豹看著那五個人，從左掃到右，又從右看到左。那五個人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最后大漢憋不住了說道：“是。”其他幾個人也附和道。

“你們的膽子可真大啊，背著我跑到人家的船上。說說看都拿了哪些好東西來，都給我交出來。”

最中間那個留著山羊胡子的，傷也是最少的，看著還挺機靈。他仿佛聽出了譚桂豹話里有話，就接過話茬道：“四伯伯，我們哪是去拿什么東西的呀。我們就是去收賬的，他們船上的陳小林欠了我們賭場一萬多兩銀子還沒還上，他說讓我夜里去拿，我想一萬多兩銀子是個天大的數目啊，我不放心就多帶了些弟兄過去。”

山羊胡的這番話讓譚桂豹很滿意，其他四人也為山羊胡的機智而得意，都不約而同地點頭。

“你們可不要騙老子？”

“哪敢騙四伯伯您啊，我這里都有借契的。”

山羊胡拿出了陳小林在賭場里借錢的借契，譚桂豹接過借契。他故作深沉的看著借契，除了借契上的六百兩還有陳小林的畫押外，其他的他一概不懂。

他把借契遞給陳勁夫，陳勁夫接過借契，看完雙手顫抖得不行。陳小林確實借了賭場的高利貸，這是抵賴不掉的。更讓他心寒的是譚桂豹和他那些爪牙串通一氣當著他們的面把黑的說成了白的。

“陳老大，怎樣，這借契不假吧？”譚桂豹問道。“這下已經很清楚了。陳小林讓我們去船上收賬，這是大家都是提前約好的，所以我們不去劫船。但陳小林瞞著你們還暗中下藥的事情我的人也不知道，反而還中了你們的埋伏，我的人是賬沒收到反而還遭了打。陳老大你說是不是啊？”

譚桂豹三言兩語就說得陳勁夫啞口無言。

白岐見情況不對，再讓譚桂豹這么胡說下去怕是最后道理全被他說走了，他趕緊插插話打圓場：“譚老爺說得沒錯，陳老大說得也沒錯，千錯萬錯都是那陳小林的錯，這才有了這個誤會。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謂‘和氣生財’，譚老爺您說這事要怎么辦？”

“嗯，讓我好好想想。”譚桂豹坐下來然后又突然站起起來，他走到五人前來來回回地走著問道：“你們說怎么辦？”站著的五人一聲不吭。“錢收不回來，要老子幫你們擦屁股，丟人現眼。”

譚桂豹對手下的每一次數落都是話里有話，他的心里早有了主意。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陳老大，陳小林欠下的一萬多兩是賴不掉的，我是一定要收回的，收不回我是絕對不會罷手的。還有你打傷了我這么多人，是不是也該給我一個說法？”

譚桂豹指了指徐春。

白岐和陳勁夫不約而同地看向徐春。白岐沒有想到譚桂豹如此得勢不饒人，他這個和事佬怕是當不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