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蘭溪的三江口已經是在第四天的早晨。三江口是衢江與婺江合流匯入蘭江的地方，南來北往在此停靠的船只很多，所以這地方因水而興很繁華。

陳勁夫的船隊要在這里停留，其中有四船貨要在這里卸下。

”現在剛到辰時，徐公子可以去岸上玩會，可以到申時再回來。”徐春上岸前陳勁夫是這么跟他交代的。

徐春上岸到了臨水鎮，但沒走幾步就覺得后頭有人跟著自己，他一回頭看到梁幼昇在不遠處。

梁幼昇看到徐春，朝他招了招手，連忙追了上去。

“成芳兄！”

“梁兄，你也到這鎮上來了。”

“是啊。船上在卸貨動靜太大，太過吵鬧了，我待不住了。你上岸沒多久我就跟著上來了，還真趕上了。”

“沒想到這臨水鎮還挺熱鬧。”

“那是自然。這里三江交匯，南來北往的人都有。而且現在還早，附近很多趕來這里擺攤的農戶都還沒走，到了中午人會少一些。”

兩人一路往里走，兩旁都是擺攤的人，賣的是各種各樣的東西。有賣各類蔬菜的，新鮮的蔬菜就擺在蘿筐里；雞鴨鵝牛羊的也有，竹籠子里裝著雞鴨，木樁上拴著牛羊；還有一些賣自家做的布匹。也不一定要用錢和銀兩去買，以物易物也是流行得很。

攤主們擺的東西徐春沒有一樣是用得上的，所以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過去了。同樣，梁幼昇也不需要這些東西。

集鎮比不得大城市，雖然人多熱鬧，但卻沒有可供人消遣的地方。徐春稍微走走就覺得沒勁了，但心里估摸著也就過了半個時辰，這么快就回到船上太早了點。

“人生地不熟，不知梁兄對此地可有了解？”

梁幼昇站在原地想了會，手中的折扇不停地給自己扇風。

“倒是有個去處，不過得快點，晚了就吃不到了。”

梁幼昇帶著徐春快步穿過人群，他們來到一家店鋪前。

梁幼昇說道：“我們中午就在這里吃飯，我做東。”

“這是不是太早了點？”

“不早。我們吃‘燉烏骨雞’，這菜做起來費工夫要早點定下來。”

眼前的飯鋪可說得上是又破又爛，店門前豎著一塊牌子，從上往下寫著”徐記飯鋪“四個字。

店鋪坐北朝南，店門前的西側是一排灶臺，幾個光著膀子的廚師在灶臺前熱火朝天地翻動著手中的鍋鏟，渾身汗如雨下。灶臺旁還有幾口大鍋，呼呼地往上冒著熱氣，因為蓋著所以看不清鍋里在煮什么東西。

東側堆放著一個個的竹籠子，里頭有雞有鴨。這些籠子應該有段時間沒打掃里，里頭都積攢著厚厚的雞屎、鴨糞。所以徐春站在中間既能聞到菜肴的誘人的香氣，也能嗅到禽類濃厚的屎臭味。

“成芳你在這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幼昇小跑進店去，店門低矮只開了兩扇，但進出店鋪的人很多，徐春從外頭看里頭什么也看不到。但梁幼昇很快就從店里出來了，他手里拎著個小牌子。

“這是什么？”徐春問道。

“預定的餐桌，這牌子是個憑證。我們找家茶館去坐會，那里有個很會說書的老頭。”

“還請梁兄帶路，“之前徐春還不知道在這個鎮上如何消遣，但梁幼昇賭這里似乎是熟門熟路，“多虧了梁兄我才不至于無事可做。”

“客氣了，這里已近衢州地界，我也算得上半個地主，略表心意而已。”

兩人到了一家茶館，茶館很舊但地方很大，茶館里的人也快坐滿了。小二上前招呼，一口氣報了好幾樣茶，有安吉白茶，大佛龍井，黃山毛峰……梁幼昇要了一壺黃山毛峰。

“真想不到這里竟然還能喝到黃山毛峰”徐春感慨道。

梁幼昇說道：“他報的幾樣產地都在附近，很多都是從茶商那里換來的，所以這不起眼的茶館才有這么多豐富的茶種。”

小二端來一壺茶和兩個茶碗，梁幼昇替徐春倒了一碗，徐春謝過梁幼昇。

店里頭有個白發白須的老頭在講故事，老頭的聲音很洪亮，口齒也很伶俐。老頭的身邊還有個小童子陪伴著。

“好，各位看官。接下來老頭給各位講個教書先生與狗的故事。”

老頭拍了驚堂木，四下一片安靜。

“說有個教書先生，為人善良，見不得人受苦。

他路過一戶人家，正好看到那戶人家養的一條狗在偷飯吃。盛飯的竹籃就掛在八仙桌的上頭，那條狗很聰明每次跳上桌子偷吃完后都會用背把留在桌子上的狗爪印子抹去。戶主就納悶了，為什么飯籃子里的飯總是少掉，想想只能是剛過門的小媳婦吃掉了，平時家里人外出只有她一人在家。于是戶主就問起自己的媳婦，是不是她吃了，小媳婦哪敢偷吃啊，她壓根就不知道飯籃子里的飯少了。戶主一怒之下就用桑條狠狠地抽打小媳婦。

有一天，教書先生又路過那戶人家，正巧撞見戶主又在打小媳婦，他就上前制止為何原因。戶主就把家里的事情跟教書先生說了。

‘哎呀，冤枉人了呀。飯不是她偷吃的。’教書先生聽后大叫道。

‘汪汪——汪汪——’

就在那時家里的那條狗沖了出來，想去咬教書先生，戶主一腳就把狗踢開了。教書先生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那天看到的經過全跟戶主說了。戶主半信半疑。

又過了幾天，戶主假裝外出，實際上他躲在暗處偷偷地觀察著飯籃子，那條狗再一次偷吃成功，怒不可遏的戶主沖了出來，抄起鐵耙往狗頭上悶下去，狗當場就死了。戶主就把狗扔在野外。誰知道那條狗怨氣太重，死后竟化成了一條八尺八寸長的毒蛇，通體全黑。

一個老和尚遇到教書先生，跟他說起一條狗死了正變成一條毒蛇要找他報仇。老和尚用廟里的大鐘把教書先生罩起來，這樣蛇就找不到教書先生了。果不其然那條蛇到了廟里，問老和尚教書先生在哪，老和尚說不知道。那條蛇不信，就繞著整個寺院找，最后他找到了那口鐘。蛇用八尺八長的身子把整口鐘纏了起來，可還是沒轍。蛇看到鐘頂上有一點點裂縫，就把蛇毒從裂縫里往下滲。”

就在大家聽得起興時，突然站起一個人來破口大罵。

“老家伙，你在講些什么東西，一會狗，一會蛇，還莫名其妙出來個老和尚。哼！不聽也罷，全是放屁。”

罵人者憤然離席，他穿著一身土黃色斗篷，整個身子被裹得嚴嚴實實，臉也看不到。

“這誰啊，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人群中有人開始抱怨，再后來抱怨聲大起來了。

有個年紀中年男人起身道歉：“對不住，各位，實在是對不住。小兒無禮，我給老先生還有各位道歉。”

說完，中年男人也離開了茶館，跟在他后面還有一個中年婦女和三個年輕人也跟著離開。茶館里一下子走了六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