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他坐在辦公臺后，頭也不抬，一棵接一棵的抽煙。

“馬哥，嗆死了。”

龍小雙故意咳幾聲，把他沉沉的心思喚醒。

馬明建抬起頭，熄滅了煙，說：“忘了，你在呢。”

龍小雙說：“不是安排我去培訓嗎？具體時間有了嗎？”

“正要跟你說呢。下周三，省城濱湖大酒店，為期三天。你跟青陽交代下，免得他不放心。”

“我提前給哥哥說過了。”

“他怎么說？支持嗎？”

“也到沒什么，就是我一個人在外面，他不放心。”

“真懷疑你以前怎么讀的大學。”馬明建灰暗的臉上有了些笑意。

“你是不知道哦，我哥平均一周能去一次。我的室友，老師都沒記住，但是記住了我哥。”

“你真是他的掌上明珠。”馬明建說，“女孩子，就應該有這么個人保護。”

龍小雙知道，他在感慨林靜，他對她有深深的愧疚。

“出去住酒店，一個人要多加注意，雖然是省交通廳安排的，但是什么人都有。”

“我沒事的，你放心。”龍小雙體會得到，這個老大哥的心思。

林靜、李國強、馬明建，出了這么一個荒唐的亂子，但是你能說，他們當中哪一個是壞人？

“唉。”龍小雙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雙兒。”馬明建說。

“嗯？”

“馬哥求你個事。”

“什么？”

“給馬哥做個媒人。”馬明建又點燃了一支煙。

龍小雙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懂你的意思。”龍小雙故作平靜。

“林靜，招待所那個林靜，你幫我問問，她能嫁給我嗎？”

龍小雙有些不會掩飾自己了，但是別人的隱私，還是要維護。

“我......我沒做過這個。”

“你只需要幫我去問問林靜。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她那么年輕，但是也沒其他辦法了。

實在不行，讓國強跟你一起去，國強會幫她分析利與弊。”

“哦哦。那什么時候去。”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五點半。龍青陽打了例行電話，說十幾分鐘過來，接龍小雙回家。

等到六點鐘，他的車才“吱”的一聲，泊到金馬廣告門口的場地上。

“干嘛開那么快，剎不住車的樣子。”龍小雙說。

“怕你等急了。”

打開車門上車，龍小雙立刻就樂了，只見龍青陽花里胡哨，一臉灰土。

“怎么弄的，這是？”龍小雙取出紙巾給他擦拭，不擦不要緊，這一擦，更花了。

龍小雙就笑岔了氣。

龍青陽見她笑得沒譜，扳過后視鏡一看，自己也不禁笑了。

“干嘛來你？弄成這樣。”龍小雙扳過他的臉，繼續給他擦。

“減員來，合并辦公室，搬家具。”

“這么快就減員？不還沒開職工大會，最后拍板嗎？”

“先清退臨時工，就是那些沒有全民合同的。”

“臨時工還有辦公室？”

“你以為呢？財務科，供應科，人事科，哪個科室里都有！包括我的銷售科！都他娘的是些奶奶！”

“就是那些看著報紙，拿著水杯，一混一天的角色？”

“對！清理完這些，再清理全民的，不達標人員，統統下崗！”

“夠狠的！”

“老毛才狠呢！臨時工現在清理是改革需要。正式工等職工大會后，留給我清理，是個人恩怨，仇人都讓我當了！”

“那你怎么唱這個大黑臉？”

“該怎么唱就怎么唱！標準線以下，一刀切！”

“你比老毛還狠呢！”

“不狠怎么辦？你哥養的起？我又不是天王老子！”

龍小雙吃吃地笑：“我是領教過的，關鍵時刻不狠，不霸道，也不行。”

“這話怎么說的？哥對你霸道過？”

“多了去了。只是你自己不覺得。”

“就是有，哥的出發點也是為你好，毋庸置疑！”

龍小雙笑而不語，龍青陽這話不無道理，否則以她的執拗脾氣，萬不會服從的。

論霸道，龍青陽不是龍小雙的對手。

“哥，有個事要跟你說呢。”

“什么？”

“那個……”

龍小雙本想說馬明建和林靜的事情，話到嘴邊，忽覺得不合適。

自己再有兩三天，就要出去培訓了，不能無端給龍青陽增加心理陰影。

她出差龍青陽原本就不放心，現在要讓他知道了馬明建的“行徑”，估計培訓都不讓去了。

“干嘛吞吞吐吐的？”龍青陽說。

“那個，我下周三要去省城參加培訓，就是交通廳安排的那個，第一批廣告人。”

“你跟我說過的，這么快就到了啊？”

“嗯嗯。”

“幾天？”

“為期三天。我周二下午就得到，四點之前報道。”

“哦…..”龍青陽說，“我看看我能擠出時間吧。”

“得了吧你。工廠這么忙，就不要分心了。”

“三四天全陪著你不現實，但是周二，我能送你。”

“我不想牽扯你精力。”

“我害怕你暈車。”

“這個該死的暈車。”龍小雙在心里說。她也害怕暈車，那滋味比死還難受。

社區門口，龍青陽放下小雙。

“明早我還是來接你哈。”他松開握著她的手掌。

“我知道，你回去慢點哈。”

雖然明天一早又可以見面，但是每一次分開，都改不了心痛和不舍。

龍青陽的眼睛里，是同樣的情愫。

周六的清晨。

龍青陽在金馬廣告放下龍小雙。

李國強拿把大掃帚，呼啦、呼啦打掃場地。

“今天你不休息？”李國強問龍青陽，“在這呆一上午唄，聊聊。”

“我倒想消停，廠子里硝煙四起的，我得幫老毛去滅火。”

李國強支著大掃帚站在那里，笑：“龍廠長，什么時候新官上任啊？”

“怎么，想喝酒想瘋了？”

“你這酒別有不同，肯定想瘋了。”

“放心，到時喝酒，少了誰也少不了你跟馬哥。若非馬哥在商業局的安排，老毛能跟我合作得這么順利？”

“是你小子有那個命。馬哥再安排，輪到我也白搭。”李國強笑。

“你呼風喚雨、威風凜凜的，哪里差了？我還羨慕你呢！”

“廢話少說，你登基之后，工廠換個什么名兒啊？”

“雙龍合金，怎么樣？”

“雙龍？”李國強說，“行！龍青陽，龍小雙。雙龍！”

“名字都起好了！”馬明建走過來說，“雙龍，響亮！”。

“馬哥，早。”龍青陽抽出一支煙遞給馬明建，李國強不抽煙，省一棵。

“什么時候具體操作啊？”馬明建說。

“下個月接盤，差不多。”

“還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自己吃不準的多商量。你這個可不是小事兒。”

龍青陽左右看看，龍小雙沒在跟前，撩起鬢邊的頭發，笑：“看到沒，十幾天，長了十幾根白頭發！”

“彼此彼此！”馬明建笑，“只是馬哥，比你年長十幾歲呢。”

“青陽這一攤子，可比咱大十幾倍！”李國強說。

“以后若論賺錢，不一定趕上你們廣告公司。”龍青陽說。

“你那是個大企業，發展前途比我們好。我們也就賺個潮流錢。不信你看，不出三年，滿大街都是小廣告公司。”馬明建說。

“但是一樣，等他們起來，你就成龍頭老大了。一些企業、單位，包括我的雙龍，不都得跟你合作。”

“那是！那是！”前景美好，馬明建呵呵地笑。

二樓辦公室。

“國強哥，你跟我去趟招待所。”龍小雙說。

“去干嘛？”

“去找林靜。”

“你不每天都見她嗎？”

“今天不同。”

“今天怎么了？”李國強納悶。

“我們過去，給馬哥做媒。”

“你說什么？”李國強驚訝，“做媒？”

“嗯！”

“你對這件事，解多少？”李國強問，他萬沒料到，龍小雙會插手這件事。

“不了解。”龍小雙說，“就去做媒，利弊你來說。”

“這個馬明建，怎么把你卷進來了呢？”李國強低低自語。

龍小雙不知道怎么表態，干脆就什么也不說了。

如果林靜愿意嫁給馬明建，未嘗不是件好事，龍小雙心想。

她隨即聯想到媽媽給她安排的那個“陰魂不散”。

心里嚇了一跳：這怎么能一樣！這怎么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