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兇手早就給了他們提示
- 給兇手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 東窗疏雨
- 5307字
- 2019-10-18 19:48:06
“小芬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二十一年前,她被人拐到河南,那時候她看著也就六七歲,長得雪白干凈,村里許多人都想買她回去當童養媳。那兩個人販子沒敢說小芬有病,好像是什么先天性凝血障礙,我也不懂。結果小芬自己哭著說她有治不好的病,那些人就不敢要了。”
“人販子生氣就對她拳打腳踢,我剛好從地里回去看見了,也是一時心軟把人買了,后來還送她去鎮里上學,初中畢業她就走了。”
“她是被自己親生父母遺棄的,我后來找村長想了法子給她安了戶口,剛開始幾年她還會回來,后來就幾乎斷了聯系。我是把她當親閨女來養的,自己也沒什么本事,更不想拖累她,也就沒想過去找她。”
“她給我寄信,我真的挺高興的,還是這樣的大事。這說明她心里還是把我當爹的,我都把她的嫁妝帶來了……怎么,怎么就出了這樣的事?”
蔣木春雙手掩面,語調哽咽。
袁落翔安排他住在綠植舍旅館,可他怎么敢休息?一閉上眼就是林小芬躺在解剖臺上面無血色的樣子,為了尸檢,沈紀還剃了她的頭發,她那么漂亮的頭發。
聞昶一言未發,站在窗邊等他情緒平復,那封信他看了,畢竟多年未曾聯系,林小芬用詞語氣都有些拘謹,但是也依然掩不住詞句間的喜悅。
蔣木春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找到了要共度一生的人,所以想得到他的認可。
聞昶垂眸,壓低了聲音。
“林小芬有提過,那個男人是誰么?”
“沒有,除了這封信,她沒有聯系過我。”
蔣木春擦了擦眼淚,這個年近半百的男人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甚至頭上都夾了幾縷白發,他仰頭看向窗邊。
天際朝陽初升,暖黃色的光落在窗戶上,穿過聞昶漆黑的頭發,將他渾身都鍍上了一層光。
“聞警官,拜托你們,一定要抓到……殺害小芬的兇手。我想問問他,我們小芬,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聞昶心頭一震,猛地移開了目光。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小姝做錯了什么?他們憑什么?”
“該死的人是我,是我害了小姝。”
那人迎著光站在面前,一向溫潤柔和的面容逐漸扭曲,歇斯底里過后,他嘴角勾著笑,語調清朗。
“我想問問,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他義無反顧地大步向前,舉身赴深淵。
“聞警官,聞警官?電話……”
聞昶瞬間心神歸位,掏出口袋里響個不停的手機,抱歉地朝蔣木春點頭,出門接通。
念波平緩的聲音傳過來。
“查到第二個被害人的身份了,漆哥他們也有發現,都在趕回來。”
“好。”聞昶不禁為之一振,“一會兒會議室見,三起案子需要重新梳理。”
他站在蔣木春房門前,就如當初一般迎著光,一字一句鄭重地說。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抓到他,讓你親口問他。”
高硯棠在皇冠洗浴中心下了車,還沒到生意最好的時候,只有一個服務生過來詢問她要足浴還是按摩,她選了精油足浴,跟著服務生進了房間。
服務生出去的時候,高硯棠在后面問了一句。
“今天儲蘭在么?朋友推薦的。”
“啊,在的,您是要她來么?”
高硯棠點點頭,放下包半躺在藤椅上。
林小芬被害前一晚,就是幫這個叫儲蘭的小妹分擔工作才會那么晚回去,她看過儲蘭的筆錄,沒發現什么問題,但還是親眼見見比較好。
儲蘭才二十歲出頭,抱著東西進來的時候眼睛還有些紅腫,精神看著也不太好,她勉強笑笑,說。
“謝謝您的照顧。”
皇冠洗浴中心是看工作量分紅的,一個顧客就加多少錢,點名要她來就算是照顧她的生意了。
高硯棠自己脫了鞋,儲蘭用溫水浸濕雙手,剛好看見她腳上的傷痕。
“您這傷...有三四年了吧?”
高硯棠頗為詫異,點點頭。她右腳腳踝處有一個不算小的疤痕,是四年前在敘利亞采訪受傷留下的。
“你們還能看出這個?”
“看得多了,勉強知道一些。您腳底的繭比一般同齡人厚,說明常年行走,如果不是愛好徒步旅行就是從事的行業,需要在外奔走。”
儲蘭手很軟,也掐得準穴位,高硯棠稍微放松了心神,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她聊著。
“你看著年紀不大,怎么沒讀書了?”
“家里窮,高中沒讀完就出來了,而且我成績也不好,家里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還不如出來賺錢供他們。”
儲蘭手頓了頓,聲音低下去。
“我也沒覺得現在不好。”
“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讀書也未必就有用。”
高硯棠嘆了口氣,接著說,“我高中也沒讀完,現在一樣好好的。”
儲蘭驚訝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半個小時匆匆過去,高硯棠穿好鞋襪,伸了個懶腰,在儲蘭要離開的時候把人叫住了。
“其實,我是為了林小芬的事情來的。”
儲蘭猛地回頭,眼睛瞪得很大,不可置信地問,“你是警察?”
“不是,你不用緊張,我看過你的筆錄,只想求證一件事。”
“......什么?”
“林小芬留下來給你幫忙的那一天,有沒有什么異常舉動,或者說過什么話?”
儲蘭咽了咽口水,眼底又沁出淚,她一直不敢相信,前一刻還在這里幫她的人,在回家之后就被人殘忍殺害了,她搖搖頭,沒覺得有什么遺漏。
高硯棠思索片刻,換了一個問題。
“你說她當時留下,是因為看你工作太多,就只是這樣嗎?”
“她確實是這么跟我說的,小芬姐一直很照顧我,而且......”儲蘭說著,忽地一怔,腦海里冒出一個場景。
那是半個月前的某一天,也是兩人夜班,在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林小芬隨口提了一句她要回去。
林小芬比她大了幾歲,把她當妹妹照顧,還嘀咕著讓她早點找到自己的幸福。
此時再想那天晚上的林小芬,她確實發現不對勁了,林小芬破天荒的化了日常妝,還穿著裙子。
“我以為她是說太晚了要回家,難道她是要回老家么?”
高硯棠拎著包的手一緊,化妝,穿裙子,女為悅己者容,林小芬那天晚上要見她喜歡的人?她急忙問道。
“你知道林小芬的感情狀況嗎?她有沒有提過在跟誰交往,或者喜歡的人?”
“沒,沒有,她沒跟我說過。”
高硯棠擰著眉,也反應過來是自己太著急了,這個人可能存在,那就一定有問題,他和林小芬的關系見不得人,否則林小芬出事這么久,怎么會不出現。如果能查到這個人,案情會明朗許多。
她認真朝儲蘭道了謝,背著包離開。
皇冠洗浴中心設計的是環形走廊,進來的時候有服務生帶路,出去她就走反了,正要原路返回,就隱約聽見了一陣爭執聲。
“怎么辦?......警察會不會......趙鵬怎么會被抓?”
“......你冷靜......他不會說......”
“你怎么知道他不會說?”
這道女聲猛地抬高,高硯棠聽得清清楚楚。
她立刻放緩了呼吸,他們提到了趙鵬被抓,這兩個人跟9·27案有什么關系?
高硯棠拿出手機打開錄音,沿著走廊往前走,爭執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直到她走出洗浴中心,也沒看到那兩個人到底長什么樣。
該怎么辦?
警方早就走訪過林小芬出租屋附近的人,沒有一個人提到林小芬在談戀愛,或者跟什么人交往密切,這個人真的存在嗎?或許她還是應該從趙鵬開始查?
高硯棠看了看不遠處熱鬧的崇寧街,抬步很快融入人群里。
“蘇怡,36歲,孤兒,銀泰百貨一樓化妝品銷售員,我打電話詢問過。”念波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一閃而過,“銀泰百貨的負責人說,五天前蘇怡發消息辭職了。”
“......五天前?沈醫生不是說......”
袁落翔瞪大了眼睛,話音戛然而止,隨后就只覺一股寒意從背后升起。
沈紀判斷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是1號凌晨1點至5點,可是辭職短信卻是在2號發出去的,饒是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嚇了一跳。
“我們沒有找到被害人的手機。”李驥沉著臉,“查到住址了么?”
“被害人名下沒有房產,也沒有查到租住記錄。”
念波皺了皺眉,正要把鼠標往下拉,屏幕上忽地跳出一個廣告頁面,上面是一則新聞。
#社會渣滓,眾籌死刑#
標題下面就是一段視頻,念波點了播放鍵——
畫面暫停在聞昶一腳踹開趙鵬的時候。
當時現場有很多人都在拿手機錄視頻,攜刀劫持路人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主要也看被劫持的人質是否受傷,受傷多重。
念波沒想到會有記者故意把事情鬧大,甚至還采訪了醫院里那個被劫持的路人。
“聞隊,崇寧街那個人被傷得半身不遂了?”
其他幾個人也隱約聽見了視頻里的聲音,念波利落地把投影儀打開,那段路人拍的視頻就在大屏幕上開始播放。
最后是記者在醫院的采訪視頻,男人躺在床上沒動,脖子上被纏著繃帶,還用了頸托,一副脖子要斷的姿態。偏偏當時趙鵬割破了那人的靜脈血管,血流得很兇,看起來十分駭人。
李驥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幾絲冷意,執拗地轉過頭不再看。
許偲和漆長江是后來趕到的,但也知道那人根本沒多大問題,此時看著這則真真假假的新聞報道,心里都很不舒服。
“怎么這樣啊?”
聞昶面沉似海,手指扣在桌面上敲了敲,嘴角勾著一抹狀似嘲諷的笑。
“所以說,我討厭記者。”
“......”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啊?”許偲小聲問,“突然把趙鵬擺到公眾眼前,這件事又是社會惡性事件,要是上面......”
眾人心里皆是一怔。他們知道聞昶為了9·27案的線索,并沒有將這件事上報,現在新聞爆出來了,上面領導要是為了安撫群眾直接發來逮捕令,就算是聞昶都無力回天。
漆長江忍了又忍,終于爆了句粗口。
“操蛋玩意兒!”
許偲見聞昶不說話,提議道,“不然給陸局打個電話,讓他跟上面談談?”
“給高硯棠打電話。”聞昶打了個手勢,阻止了漆長江的動作,繼續說,“她不是記者么?引導大眾輿論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這回不止許偲和袁落翔驚了,連李驥都沒忍住看了聞昶一眼。
上一秒還嫌棄地說“討厭記者”,現在就要把人當苦力用了?
果然在聞隊眼里,就只有可利用和沒用兩種人吧?
“咳咳,漆哥打唄。”
“......我都沒跟她說過話,太突兀了。翔子打吧,年紀相仿,也沒代溝。”
“啊?我......”
“其實應該沈醫生最合適,他們兩個好像接觸挺多的。我去解剖室叫他?”
許偲話音剛落,就見剛剛吩咐讓他們打電話的聞昶自己掏出手機,熟練的按下一串數字,也不看眾人好奇的目光,站起身走到窗邊。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高硯棠正在去興榮地產的路上,看著陌生號碼有些奇怪。
“您好,哪位?”
聞昶沉默了幾秒,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薄唇微啟,自報家門。
“刑偵支隊,聞昶。”
高硯棠也沉默了,再開口時語氣就帶了些揶揄。
“哦,原來是聞隊啊,有何貴干?”
“網上關于趙鵬的新聞,你處理一下。”
高硯棠聽清這句話后的第一反應是,什么情況,他居然找我幫忙?接著就從他略帶命令的口吻里,聽出了一些刻意刁難。
他怎么這么幼稚?
高硯棠拿出平板查了新聞,她粗略瀏覽了一遍,眼底蔓延了些冷意。
報道新聞的是一家還挺有名的網媒,記者名字她倒是沒聽說過,看樣子是被人當槍使了。
她關了頁面,淡淡回了他三個字。
“知道了。”
聞昶長眉一挑,那邊已經干凈利落地掛斷了。
他站在窗邊沒動,微垂的眼眸擋住了漆黑的瞳孔,看不出半分情緒。
許偲側身看著,小心翼翼地詢問。
“怎么樣?”
聞昶回首,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隨即走回座位上,“繼續。”
念波迅速關掉新聞,將蘇怡的資料往下拉,看見婚姻狀態一欄上寫著離異,難怪她都被害好幾天了還沒人發現。
蘇怡是孤兒,又是單身,如果五天前真的是兇手用蘇怡的手機給銀泰百貨發消息辭職,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她失蹤了。
他將三起案子的資料整合,投影到屏幕上。
9月27號,興榮地產老板馬興榮在城郊被害,兇器暫定,虐待、失血過多致死,死亡時間是凌晨1點至3點。
10月1號,百貨公司銷售員蘇怡同樣在城郊被害,扼頸致死,死亡時間是凌晨1點至5點。
10月5號,洗浴中心員工林小芬在出租屋被害,兇器暫定,失血過多致死,死亡時間是凌晨1點至3點。
“經過案情對比,尸檢報告的交叉,死亡時間的相對,可以確定三起案子是同一個兇手。我們現在掌握的線索不多,趙鵬是重要人證之一,被害人馬興榮的手機、從友誼巷拷貝的監控視頻、以及漆哥他們從工地帶回來的水泥袋和手套勉強可做線索追查,不過工作量都不算太小。”
“我們現在有幾個調查方向,第一,三起案子的兇器都沒有找到;第二,蘇怡和林小芬兩人被害的原因暫不清楚;第三,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一點。”
李驥微微靠在椅背上,視線劃過眾人的臉。
“兇手還會不會再次作案。”
聞昶和漆長江破案多年,有一定的經驗累積,聽他這么說,不禁又看了眼大屏幕上的內容。
聞昶這才明白其中深意,兇手早就給了他們提示,只是他們沒有發現而已。
“時間。”聞昶從旁邊拉過電腦,將三起案子的作案時間字體加粗。
“兇手的作案時間是有規律的,中間間隔三天,被害人死亡時間也多集中在凌晨3點左右......現在也剛好是三個被害人。”
他低聲沉吟片刻,“兇手對“3”這個數字,有什么特殊情感么?”
“這么說來,兇手會不會不再作案了?”許偲睜著大眼睛,朝最好的發展方向思考。
念波推了推眼鏡,幾乎過目不忘的記憶讓他快速記起相關案件,說道。
“1971年,奧地利殺人狂魔在兩個月的時間里連續作案7次,每次作案時間都是與7相關,因為他鐘愛“7”這個數字,認為7是一個周期、一個循環;1986年,美國華盛頓驚現數字殺人局,兩名兇手相互博弈,指定日期、時間、被害人數量,然后進行虐殺;1990年,我國云滇發生重大分尸案,兇手將被害人切割為等份尸塊,在指定日期作為貢品祭祀,如果天氣不好,就會順期延后。”
“......”
許偲眨眨眼。
“波波,這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一般對于日期有強烈偏好的兇手,不會只單獨對一個數字敏感。這三起案子的兇手可能不僅僅喜歡3,還可能喜歡13、23,或者3的倍數。”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兇手下一次作案時間,就是9號凌晨,不到兩天的時間了。
“波波繼續查監控,那天友誼巷出現的人如果可以查出來,一定會有重大突破,痕檢那邊李驥盯著。”
聞昶有條不紊地說著,接著,他捏了捏十指,想起那天在解剖室里高硯棠含笑看著他的樣子,嘴里還問著他是不是對她有意見。
他明明知道那只是她的激將法,可大腦卻下意識作出了決定。
“漆哥帶人去城郊,擴大搜查范圍。”
“已經十天了,三條人命,無論如何我們都要阻止慘案繼續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