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銳帶著易千青幾人，在壹號倉庫住了快十天了。

他嚴格貫徹落實了高硯霖的吩咐，在得到消息前，沒讓一個人離開，他自己也一樣。

這期間他接到過幾次段韶的電話，都是跟他說高硯棠的情況，手術如何，在ICU住了幾天，什么時候轉入普通病房，直到今天一早他得到消息——

高硯棠醒了。

高銳松了口氣，同時站起身，走到角落的侯鑫身邊，用腳尖踢踢他。

“醒著吧？老大下午就能到了，你怕不怕？”

侯鑫緊緊裹著身上的被子，拳頭捏得咔嚓作響，但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這幾天根本沒吃飽，沒什么力氣。他喉間溢出一聲冷哼，撇開臉不說話。

侯鑫是被高硯霖打傷的，高銳也沒找人來給他看，叫人送了點日常用品，當天就用刀生生將子彈挖出來了，沒有麻醉，侯鑫痛得幾乎昏厥，但至少血止住了，只要人沒死，高銳就不管。

他都能預想到，高硯霖會用什么雷霆手段處理侯鑫。畢竟小五是他的逆鱗，豈能容別人隨意迫害。

高銳半蹲下身，掐住侯鑫的下巴。

“你也算有點本事，居然能在我們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抓過來，要是換個對象，我可能還會夸你一句，可惜了。”

可惜，他抓的是最不該抓的人。

高硯霖下午到江城，隨后馬不停蹄地趕到壹號倉庫。

倉庫大門敞開，原本廢棄的空間多了許多生活氣息——墻邊一排床褥，還有鍋碗瓢盆各種生活用品，一眼看去倒像是個小型居家所，什么都不缺了。

高硯霖嘴角一抽，難言的目光落在高銳身上。

高銳倒是興沖沖地一躍而起，揚著笑臉跑過來，一副求夸獎的表情。

高硯霖沒避開，一手搭住他的肩，嘆道。

“小銳啊，告訴二哥，你是怎么想的？”

高銳立刻嚴肅起來，冷哼道，“絕對不能放過侯鑫，敢對小五下手，必須嚴懲！”

高硯霖：“……”

問的不是這個！是問你到底怎么想的，帶著一群人在廢棄倉庫住這么多天？

難道是他的管理出了問題嗎？怎么好好一個孩子偏偏沒點智商？

他在腦海里暴風輸出，臉上卻不動聲色，沉默片刻指向易千青。

“那他呢？”

易千青站在原地沒動，這件事是他的失誤，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只看高硯霖是輕罰還是重罰。

高銳也愣了一下，這事兒不好處理，畢竟易千青這么多年沒有犯過什么錯，相反他各項事務完成得出色，把黑獄的外交做得風生水起，功勞斐然。

可是，要他放過易千青，他又咽不下這口氣，憑什么要放過他？小五受的傷就這么一筆帶過？

“我覺得，小懲大誡吧？”高銳磨蹭著開口。

“千青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們也很難再找到像他這么優秀的外交官，小小懲戒一番，也算給小五一個交代。”

高硯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看了易千青一眼，抬步走到角落里，去看侯鑫。

易千青神色微動，跟著走過去。

侯鑫一直醒著，此時見到高硯霖，才后知后覺地有些慌張。

在策劃這起綁架之前，他想的是高硯棠的情況會怎樣慘烈，高硯霖會如何崩潰，他給自己的筱筱報仇了，沒考慮過后果。

他只給自己成功的機會，以后是生是死聽天由命。

可是他低估了高硯霖的能力，他失敗了，落到高硯霖手里，他該怎么辦？筱筱該怎么辦？

“在想你該怎么辦？”

侯鑫撐著手臂半坐起來，慢吞吞挪到墻邊靠著，沒有回應。

高硯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繼續說，“你放心，我不會遷怒侯筱筱。”

侯鑫瞬間捏緊拳頭，怒視他，“你！你還想對筱筱做什么！你怎么敢！？”

“我為什么不敢？”高硯霖說，“我只見過侯筱筱一面，她被人挖了眼睛在施工地宿舍里，是我讓高銳送她去醫院，并且給她請了心理醫生。你應該見過林遇嘉吧？”

侯鑫陪侯筱筱去過心理咨詢室，知道她的心理醫生就叫林遇嘉。

他瞪大眼睛，蒼白瘦削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喃喃著否定。

“不，不可能！”

“說實話，在這之前我都不知道你侯鑫是個什么人物，不過調查起來也很容易。六年前你帶著侯筱筱從云滇跑到江城，結識了孫虎，成為他手下一個小弟，你為了向上爬，暗中算計了不少人，可是孫虎呢，他是個莽夫，不看重能力，什么事都喜歡在酒桌上談，所以你開始鍛煉自己的酒量，每次都要把孫虎喝服氣了，這樣好談事，你也能從中獲得更多利益。”

“我向上爬有錯嗎？你生來就高高在上，怎么知道我們底層人過著什么樣的日子？”

高硯霖點點頭，像是贊同，然后又說。

“侯筱筱出事那天，你和孫虎在會所包廂里，醉得不省人事，直到下午才接到消息趕去醫院。當時已經晚了，侯筱筱沒了眼睛，人也崩潰不甚清醒，這幾年在心理醫生的持續干預下才勉強發聲。你難道沒有好奇過，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黑獄的宿舍里嗎？”

這個問題像一記重錘砸在他頭上，侯鑫瘋狂的想法稍微被壓下去了，他回憶著侯筱筱毫無章法的語言，她叫“老大”時那種平靜茫然，不是在叫她憎惡的兇手。

她為什么會在黑獄的宿舍里？

她是去找自己的哥哥。

侯鑫閉上眼，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他也曾懷疑高硯霖動手的理由，可是最終仇恨占據了上風。

“沒有人害她，她變成今天的樣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高硯霖冷酷地對他宣判。

“你放心，我不會去找侯筱筱的麻煩，但我不會放過你。以后，侯筱筱只能一個人生活，她神志不清、不能自理，被人欺負也無知無覺，要是沒有人送她去殘障人士救助中心，說不定過不了幾天她就會餓死，死后連尸身都無人收殮，只能做個孤魂野鬼。”

“啊！閉嘴！你不能，你不能這樣！”

侯鑫大吼一聲，拖著受傷的腿掙扎著要上前，高硯霖立刻后退幾步，眼看著他爬過來，抬腳用力踩在他手背上。

“我可以這樣，而且正要這樣做。我妹妹受的傷，我要在你身上百倍的討回來，當然了，法治社會，我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你最后的歸宿，只會是監獄。”

高硯霖會一輩子記住他在手術室外等待的那數個小時，醫生將檢查報告拿給他們看的時候，滿滿一頁紙的傷情鑒定，他看了無數遍，每個字都牢牢記住，就等著在侯鑫身上實施一遍。

他不能讓高守維他們為難，但他也不是好人，都說天子一怒，伏尸百萬，他坐到今天這個位子，手握西南所有的走私道，要是連自己妹妹的仇都報不了，那還有什么意義？

“放過我！放過我！筱筱不能沒有我！她會死的！”

侯鑫涕泗橫流，再顧不得其他，只一聲聲乞求高硯霖大人大量。

他當年帶著十歲出頭的侯筱筱從無良孤兒院里跑出來，是為了給她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親手斷絕她的活路！

高硯霖不為所動，狠狠碾過他的手背，確定指骨折裂才松開腳。

他轉身走到倉庫外，叫道，“小銳，千青。”

高銳和易千青跟著他出去。

兩人這才看見，倉庫外還站著其他人。

高硯霖從那人手里拿過一份報告，丟到易千青懷里。

“按照這上面寫的，一項一項來，只要人沒有生命危險，就循環一遍，讓他好好體會這種痛苦。”

高硯霖直視易千青，“我要你親自動手。”

易千青打開報告，發現是一份省略過的傷情鑒定，就算沒有病人信息，也不難猜到，這是屬于高硯棠的。

“我知道了。”

易千青在黑獄很少動手，一個是因為他要做的事不必打打殺殺，一個是因為他有潔癖。

但這不代表他不會。

如果這是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那高硯霖對他的懲處實在太輕了。

易千青轉身又進了倉庫，那人推了推眼鏡，笑得像個彌勒佛，“二少，既然這件事有了結論，那我就回去報告了。”

“侯鑫是主謀，送進監獄理所應當。剩下的老齊和易千青，是小五決定從輕處罰，還留在黑獄做事。你記得跟爸說清楚。”

那人笑意收斂幾分，點點頭，又看了高銳一眼，這才離開。

高銳擰著眉，“我靠，這不是高二叔身邊那個笑面虎嗎？他怎么跟老大你一起？”

“你說呢？真沒腦子？”

高銳想了想，只有一個可能，這人是來監督高硯霖，看他怎么處理這件事。

“高二叔真生氣了，小五……”

“等千青完事，你們一起去京城看她，也讓千青正式認識她。”

“真的是小五說放過千青？她怎么樣？有沒有什么后遺癥？”

高硯霖不耐煩聽他叨叨，抬步就走了。他還要去處理侯筱筱的事。

當著侯鑫的面說那一番話，是因為他知道侯筱筱是他的軟肋，刀就要往最疼的地方扎。

不過他們不可能真的放任侯筱筱不管，高硯棠很心疼這個女孩，已經聯系了紅十字會，后續心理治療也不能斷，她現在臥病在床，只好讓高硯霖來辦。

侯鑫的酷刑第二天晚上才結束，易千青判斷的時機非常好，送去醫院時侯鑫已經昏迷，但很快就被救回來了，接著他就被送到江城監獄，有專門的醫生關注他的身體狀況，絕對不讓他死了。

易千青帶著一身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去見高硯霖，盡管渾身不適，他也沒有先去洗澡。

高硯霖沒為難他，擺擺手讓他回去。

“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和高銳去京城軍醫醫院，給小五賠個罪。”

易千青喉嚨一動，“好。”

“看完她回來，自己去找呈邈，領二十鞭，有異議嗎？”

“沒有。”

黑獄里犯錯的人，鞭二十算是輕的，還特意叮囑他從京城回來后再去領罰，易千青稍一思索，就知道高硯棠沒怪他們，還跟高硯霖求情了。

這二十鞭，是做給黑獄里其他人看的，任何人犯錯都沒特權，該罰就罰。

高硯霖看著他若有所思的背影，心想小五也會玩弄人心了。

易千青以后會一直記著她這次的人情，更盡心盡力地給黑獄打工，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