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出來了，沈醫生做了物證對比，確定從被害人身上發現的碎屑，與水泥袋屬于同一個。技偵那邊也把勞保手套做了體液提取，但是結果不太理想。”李驥剛從隔壁回來，眉頭緊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手套外濺上的血跡是馬興榮的，基本沒什么用。”

聞昶早在發現蘇怡尸體的時候就已經上報并案調查，手套上有馬興榮的血跡，大概只能佐證他們將案子列為連環案件的方向沒有錯。聞昶接過材料翻了幾頁，點頭道。

“有用。”

李驥不明所以。聞昶拍拍他的肩說。

“你跟翔子去看著趙鵬和肖軍，我先去找老沈確定一件事。”

“行。”

聞昶走了幾步，又突然轉回來把人叫住。

“有時間你去找高硯棠聊聊。”

“……”李驥不解，“我找高記者聊什么？？”

“她學過心理學。”

“……知道了。”

李驥單手叉腰，一手抓了抓發頂，聞隊什么時候跟高記者這么熟了？

跟高記者很熟的聞隊帶著材料去找沈紀，結果吃了閉門羹，助手童彬一副早就習以為常的樣子，說。

“沈醫生跟高記者一起出去了。”

聞昶沉吟片刻，還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老沈跟高硯棠關系不錯？”

“我覺得挺好的。”童彬不懂其中的深意，說，“沈醫生經常找高記者討論問題。”

聞昶看著自己手中的資料，默默走進解剖室，在沈紀休息的位子上坐下來。

許偲拎著一袋早點走進會議室，“波波，吃點東西。”

念波這幾天幾乎沒怎么休息，友誼巷附近有一所高中和一所初中，十字路口很多，他們知道的線索又太少，能夠排除的路線不過十之一二，剩下的全都要一點點排查監控。

要是有收獲也不算白費力氣，可是直到現在他都沒能找到拍到那個嫌疑人正臉的視頻。

這個人如此謹慎，必然對友誼巷及其附近的道路十分熟悉，甚至知道每一個監控拍攝的位置，他不會是第一次走那條路。

念波從袋子里拿出一個肉包啃了一口，毅然拿起電話撥給了交警大隊的副隊長。

“楊隊，你能不能把從友誼巷到金沙北路那一段的視頻拷給我？大概最近一個月的就夠了。”

“……”楊副隊趕緊跑到廁所間，壓低了聲音說。

“你就不能讓聞隊走正規程序嗎？”

“正規程序太慢了，楊隊，你上次都幫了，這次再幫幫忙吧。”

楊副隊心口一疼，愁著臉說，“你還好意思跟我說上次，要是被發現我就完了。”

念波毫無愧疚之意，盯著電腦屏幕，冷酷地說。

“有一有二，反正都違紀了，幾次也沒什么關系。”

“我靠！”楊副隊捧著心，“你這冷酷無情、翻臉不認人的人渣！”

念波難得笑了。

“過獎。”

楊副隊為難地看著手機，他怎么覺得刑偵支隊的人都在向聞昶看齊，越來越不近人情了。

“波波，你還找楊隊要視頻干什么？”

許偲湊到電腦屏幕前，有點好奇地問。

“之前的視頻里出現了嫌疑人，但是沒有清晰的正臉，我想……”念波話音猛地一頓，默默移開了視線。

許偲為了看清屏幕上十六格排開的監控，幾乎靠到了念波側臉上，他一抬頭兩人就貼到了一起，女人身上淡淡的馨香撲入鼻間，惹得念波微微紅了臉。

許偲見他沒說話了，側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就笑瞇瞇地伸手勾住念波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說。

“波波啊，你怎么這么容易臉紅？”

“咳，偲偲姐，你……先放開。”

“不放不放，來，給姐笑一個。”許偲趁機揩油，一手捏著念波的臉，一邊勾著他的肩膀，念波垂著頭，脖子都紅了。

許偲調戲完就把手放開了，還意猶未盡地點評道。

“你們警校出來的怎么都這么好玩兒啊。”

“……還有誰？”

“翔子啊，看著陽光活力，也是一說就臉紅。”許偲嘖嘖稱奇，沒注意到念波問她時話中的深意。

漆長江從審訊室里跑出來抽了根煙，見辦公室里兩個人都在，問。

“波波，聽說你找到監控里的嫌疑人了？”

“嗯，有發現，但是找不到正面照，我跟楊隊說了，讓他把一個月內的視頻都拷給我。”

念波乖巧地回道。

“哎哎，拿來看看，說不定能認出來。”

“得了吧，直男癌。”

許偲翻了個白眼，現在“直男癌”三個字幾乎成了漆長江的代稱，漆長江也習慣了，隨她去叫。

念波眼角帶了點笑，把那段監控調出來放大。

那個戴著黑色帽子的人好幾次從監控中經過，卻都謹慎地沒露出臉，漆長江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兒，嘀咕道。

“怎么感覺有點眼熟。”

念波猛地抬起頭，漆長江剛好對上他鏡片后漆黑的眼珠，嚇了一跳，擺擺手說。

“沒，可能我看錯了。”

他抓了下頭發，從自己位子上拿過來一個硬盤遞給念波，“你拷給我，一會兒我去審訊室再看看。”

“……好。”

念波手上速度飛快，很快就把U盤拔下塞進漆長江手中，許偲笑道。

“波波，你別聽他瞎掰，漆哥就沒認出過嫌疑人。”

漆長江：“……”雖然這是事實，但是他心里還真是挺委屈。

不過這次漆長江打破了認不出嫌疑人的魔咒。

他帶著U盤回到審訊室，張躍新還乖乖坐在椅子上沒動，聞昶沒把他列為嫌疑人，漆長江就沒給張躍新戴手銬，基本就當成休息室讓他好好想想關于蘇怡的細節。

張躍新閑不下來，一見漆長江回來，立刻睜著眼睛看著他。

“警官，我什么時候能走啊？”

“你想起來什么沒？”

“……沒。”張躍新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垂下頭，“真想不出來什么了，該說的我都說了。”

漆長江打開電腦，正要好好研究一下監控視頻，聞言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斟酌了利弊，沉聲道。

“你不是問我蘇怡出什么事了么？她被殺了，就在你們吵架之后，1號凌晨城郊筒子樓，被人勒死了。”

張躍新一雙眼睛瞪得很大，滿臉不可置信，他唇上慘白一片，顫巍巍地問。

“不、不會吧，你別開玩笑。”

“你看我樣子像在開玩笑？”漆長江一本正經，“我可以帶你去停尸間看……”

“不不不，我怕！”張躍新阻止了他的危險想法，咽了咽口水，“我小時候看過爺爺的尸體，當天晚上做了許多夢，我是真怕……鬼……”

漆長江嗤笑一聲，點開監控，“沒事兒，真有鬼她也不會來找你，肯定去找害她的人。”

張躍新松了口氣，不過這口氣還沒完全舒出來，就聽漆長江接著慢悠悠道。

“不過也有可能她先來找你，畢竟……”漆長江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她愛你啊，放不下也是正常的。”

張躍新⊙▽⊙

漆長江是真的覺得監控里的人眼熟，他不是臉盲，只是不太用心去記長相，如果見過幾次肯定不會認不出來，最近他見過的陌生人真的挺多，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有用的信息。

他煩躁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張躍新被他嚇得不輕，白著一張臉愣愣地看著他。

漆長江眨眨眼，他也跟著眨眨眼。

“哎……”

“別說了別說了！我真不知道！”

漆長江咳了幾聲，他可沒想把這小孩兒嚇壞了，于是把電腦轉了個邊，將屏幕對著張躍新，問。

“你看看這個人，見過么？”

張躍新這才稍稍回神，把注意力放到了視頻上，他看了兩段，覺得有點奇怪，遲疑地看向漆長江沒說話。

漆長江精神一振，催促道，“說說說，你認識？”

“我不確定。”張躍新把視頻暫停在一個角度，那是從街對角的監控拍到的，視頻里的男人露出了小半邊側臉，正抬手摸著脖子，“他有點像蘇怡的前夫。”

“蘇怡的前夫？”

漆長江驚呼出聲，被害人的社會關系調查一般都是念波負責的，他不知道念波有沒有查到蘇怡的前夫身上，但是他們這么多人都沒能認出的人，倒是讓張躍新看出來了。

“這個方向看確實很像，而且摸脖子這個動作我見過，蘇怡姐之前說過，在他緊張或者思考的時候，就會做一些小動作。”

張躍新越說越覺得相似，兀自點點頭。

“應該就是他。”

漆長江把后面的視頻都放了一遍，趁著張躍新分辨的時間，問念波要了蘇怡社會關系人的所有資料。

蘇怡的前夫名叫何俊奕，36歲，本科學歷，是興榮地產銷售部經理，照片上的男人看起來斯斯文文，沒什么亮點。

漆長江盯著看了一會兒，終于明白那種熟悉感是從哪兒來的了。

他確實見過這個人，興榮地產銷售部經理，在他跟許偲去興榮地產工地找水泥袋那天凌晨，銷售部經理就在現場，甚至還給他遞了一根煙。

他只是草草看了那人幾眼，后來許偲找到了水泥袋和勞保手套，立刻就把他的注意力轉移了，之后也沒有想到要去看一看，畢竟當時他覺得這個人，只不過是個擔心興榮地產二期工程房停建的經理而已。

漆長江猛地站起來，嚇得張躍新又是一激靈，他欲哭無淚地控訴道。

“警、警官，你別一驚一乍嚇人啊！”

“你對這個人了解多少？”

“啊？蘇怡姐的前夫？”張躍新說，“沒多少，他們離婚鬧得挺不愉快的，只是別人不知道，蘇怡姐說這個男人一直疑心她出軌了，她實在受不了才提的離婚，后來他倒是挺爽快，自己從房子里搬出去了，應該也是看蘇怡姐一個女人不容易吧。”

漆長江立刻就給念波打電話，讓他查了何俊奕名下的房產，果然發現了一處空置小區，有可能就是蘇怡現在居住的地方，這就不難解釋為什么蘇怡名下沒有房產也沒有租住記錄。

漆長江回憶整起案件，第一個受害人馬興榮是何俊奕的老板，第二個受害人蘇怡是他的前妻，可是林小芬跟他又有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殺她？

他將電腦合上，正要走出審訊室，突然又轉回來把張躍新從椅子上拉起來，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

“等會兒我帶你出去，不該說的別說。”

“……？？？”

軍綠色吉普車呼嘯著駛過江弋路，張躍新坐在副駕駛，一只手緊緊握著車窗上的把手，一句話不敢說。

漆長江不知道蘇怡住房的具體地址，開到紅綠燈路口，他順手敲了下導航屏幕。

“往哪兒走？”

張躍新嚇得一哆嗦，看了眼周圍建筑說。

“前面左轉。”

“嘖。”漆長江笑罵道，“多大點出息，你怕什么？”

“警官！你是公職人員你當然不怕！”張躍新看著他，心想他這算不算越獄啊？

漆長江沒說話，就因為他是公職人員，帶他出來才不合規矩，回去要是被聞昶知道，肯定會處罰，哪怕他是為了案子。

他其實能猜到張躍新心里在想什么，現在的年輕人一點不懂法，還很盲目地相信警察。

真難得，漆長江遠遠看見小區的大門，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