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站在角落中暗自落淚。手機持續地響起來電鈴音，掏出一看是師傅的來電號碼。只得控制住哀傷的情緒走出去接聽電話，因為當他得知師娘暈倒的消息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向師傅當面告假，又趕在上班正忙的時候，他的不告而別肯定要引起師傅的不滿。果不其然，電話接通李程剛去打招呼，師傅就大發起了火：

“你干啥去了？我這都忙得不可開交了，你突然就沒了人影。也不打聲招呼，還能不能有點自覺性？”

“師傅，對不起！我真的有事?！崩畛剔q解道。

“到底啥事？”師傅火氣十足。

李程這才沉痛地說道：“我師娘沒了，就在今天下午，沒搶救過來?！?

“啥？你說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震驚不己。提高了聲音不可置信地詢問道。

“我師娘，沒了。”李程痛聲重申道。

“

師傅如同遭受到重擊一般，不可承受的痛直入心底。身體失控，手機險些掉到地上。無措地扶住身邊桌子，才算穩住了身軀?？彰５刂绷⒅镁玫鼐彶贿^神來。過了很長時間，才能開口說話：

“咋會呢？她不是……不是一直很好嗎？咋就突然……”

師傅唉嘆道，李程不由得悲憤起來：“她能好嗎，要是真的好，就到不了今天這種地步了?！?

“她在哪兒？我現在過去?！睅煾低葱牡貑枴?

“您要來？”李程茫然不解，師傅的反應超乎李程的意料，他狠心地拋棄了師娘，現在居然也會心痛，難道是良心不安嗎？還是余情未了？

“把地址告訴我?！睅煾荡叽俚?。

李程努力平復了一下心緒，才一一交待道：“縣醫院。已經聯系好了殯儀館的車。您要來就快點吧！我的手機己經沒電就要關機了。如果趕不上，您再想別的辦法吧！”

他的話沒說完，手機的電量耗盡，關機了。

“你來干啥？”

師傅的突然到來，讓他的女兒怒不可遏。母親的不幸皆因被父親的無情拋棄所致，他罪不可?。∷龑Ω赣H只有不斷加深的怨恨，也因此中斷了他們的父女親情。

女兒那冷厲的質問讓師傅有所畏懼，遲疑地停下了前行的腳步。他看到女兒哭得面部浮腫，說話的聲音已經嘶啞了，心疼地勸慰道：

“別太難過了。你媽的事真是意想不到呀！太突然了……”

父親那種慣有的悲憫的腔調讓她尤其的憤恨，毫不留情的打斷他的話駁斥道：“能不難過嗎？那是我媽。你來干啥？我媽都己經這樣了，你還嫌不夠嗎？”

師傅屹立著未動，眉頭緊鎖，面色沉重，艱澀地說道：“我是來接她回家的。”

“接她回家？”她重復著父親的話，質疑之余忿然地說道：“我媽被你拋棄了這么多年，哪還有家？”

父親神色黯然，一種負疚感涌上心頭：

“讓她有個歸宿。這是因為我欠她所做的一個補償……”

“你不是來贖罪的！”女兒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的話反駁道：“你是考慮到自己風燭殘年了，而你的媳婦當下正年輕，到你將來的那一天，她肯定要有自己的打算。你到百年之后害怕沒有陪伴的人，又想跟我媽合葬在一塊兒，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你不配。”

女兒的指責在生生地刺痛著他，面部的肌肉連連地抽搐著，過了半響，才薄弱地說道：“你這孩子咋這么說話？”

女兒疾言厲色地回道：“難道不是嗎？我媽跟你過了大半輩子。把人生最好的年華給了你，幫你打拼下了這番家業。到我媽該安享生活的年紀，你卻另結新歡。把她驅除家門。又讓她過起了孤寂困苦的生活，經受著本不該她的經受的一切?，F在人沒了，跟你更沒有瓜葛了。你走吧！”

女兒的一番話讓他感到無地自容，做了一番權衡后，最終說道：“我家產的百分之八十，可是要留給你的。”

“做為交換條件嗎？”她質問著，接著斷然回絕道：“你的家產愛給誰給誰，我不要！你這樣對我媽，我從沒想過要從你那得到什么。憑我們自己的努力，一樣能過得好?！?

“咋和你媽一樣的犟！”他深感難堪和沮喪，萬般無奈地說道。

“我媽一輩子溫情，善良，正直，堅強；卻吃了不少的苦，就因為沒有遇上好人。現在好了，也算解脫了?！?

女兒的話句句事實，她的母親一向謙和、大度。讓人常常的誤以為她是卑微、可欺的。也助長了他的狂燥和傲氣。其實不然，一旦逾越到了她能承受的極限，也就意味你將無法再回頭了。

“我知道我對你媽虧欠得很多，真的是再也彌補不了啥了。可她一直希望你過得好。這是她生前的意愿?！睅煾禑o不遺憾，又發自內心地說。

“我不答應，我絕不答應！你走吧！別再讓她受委屈了。該她承受的痛苦也全部承受完了，就讓她清清靜靜的走吧！”

她的話說完，淚水隨即涌出。她緊咬下唇，任憑淚水淌下。

師傅孤立無援地站在那里，感到萬般無奈。一轉臉正好與李程投來的目光相撞，于是，走過去低聲請求道：

“能替我說句話嗎？咱倆師徒這么多年，我應該從沒有讓你為我做過啥?！?

李程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后，師傅幾乎不再抱有希望，升起滿腹怨氣的時候，才似乎下定決心，走向他的女兒，將她單獨叫了出去。

師娘就這樣孤身躺在那，遠離了這個世界的喧囂與紛爭，無比的沉寂與安詳。師傅邁著沉重的步代走過去，看到她神色安然的面龐，不由得老淚縱橫：

“你就這樣走了。連個招呼也不打，還是這么的好強。再大的困難也是咬牙生扛，連死你都敢扛；天生這么的犟，別人不撞南墻不回頭，你寧可撞死也不回頭；這是在懲罰我呀！不再給我任何機會，讓我一直扛著錯誤走。這輩子你可是認定我的，想當年那么多人反對，都沒能攔得了你，還是嫁給我了?，F在別想不要我，你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甭想扔下我?！?

載著師娘遺體的車輛緩緩而行，各位親友的車輛尾隨其后一路浩浩蕩蕩而來。師傅的女人站在了大門的正中間，阻止了一切車輛的進入。師傅爆跳如雷，打第一輛車下來，沖她怒吼道：

“你想干啥？讓開?！?

師傅的女人針鋒相對：“我還想問你呢！你啥意思，弄一個死人回來干啥？”

這時親友們紛紛下車，站在一旁觀看著。

師傅用手連連點著她，一時間簡直怒不成言。直待終于能說出話來，才大嚷道：“少那么多廢話，趕緊到一邊去，讓車過去?！?

她卻絕不相讓：“不可能。只要不說清楚，別想進這個家門。”

師傅向前一步，咆哮起來：“別那么霸道行嗎？這是我的家，我說了算。再說一遍，讓開！別把我惹急了。”

她沉住氣，反問道：“既然你忘不了她，反過來娶我干啥？”

師傅徹底的爆發了?！澳阕约荷兜滦须y道你還不知道嗎？別沒完沒了的?。∥铱筛嬖V你，這個家你愿意待就待，不愿意待就愛哪去哪去?！?

她最后指著師傅警告道：“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啊，咱倆沒完。”說完這話，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