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斯上前一步，扶住她，揶揄道：“剛剛明明那么英勇，怎么一下子就垮了？”

穆遙有氣無力地說道：“剛剛那種情形下，我怎么能輸呢？”

連她自己都覺得，女人在捍衛(wèi)婚姻時的爆發(fā)力真是不可限量。

周成斯說：“為什么不讓我去幫你？”

她剛進來的時候周成斯就看到了她，只見她徑直往那桌走去。

沒坐一會兒，周成斯就覺得她們那邊氣氛不對。

他正要起身過去，就看到穆遙喝咖啡的時候，透過咖啡杯上方，向他輕微地?fù)u了一下頭。

她不想讓他插手。

“她們都是和林家關(guān)系很親近的人，”穆遙說：“這種事情把你牽扯進來的話會很不好。”

她終究不再是孑然一身的自由人，讓林瑾和俞夢澤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出面維護她，傳到林家，對她和周成斯都不會有好處。

婚姻里的種種不堪，圍城中的各種瑣碎，其實是不好展現(xiàn)給外人的。不管曾經(jīng)是多么好的朋友，都被“外人”這個身份擋在了城外。

可是走出敵人的視線，維護自己的體面之后，穆遙忽然感覺到從內(nèi)到外的疲累和脫力，她不善應(yīng)付這些，原本想做個簡單的人。

周成斯說：“遙遙，你和過去比起來變了很多。”

“這幾乎是每場重逢不變的開場白。”穆遙感慨道。

再見故人，總會有物是人非的感覺。

周成斯低下頭笑了一下，片刻后問她：“那，嫁給小玨，你過得好嗎？”

他一直想問這句話，可是問出口的時候那么艱澀，又在問出口后才知道這個問題聽起來是有多愚蠢。

他是做外交官的，在言語上竟然也會出現(xiàn)這樣的失誤。

穆遙垂下眼睛，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溫柔的陰影。

“很好啊，生活總在往好的方向變化。”

“也是，小玨一定會護好你的。”

她忽然抬起頭看周成斯：“阿成，你怎么知道我嫁給林玨哥哥了？”

“我見過邵辰了，他告訴我的，說的時候相當(dāng)激動。”

兩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周成斯說：“聽說你正在負(fù)責(zé)邵辰公司的項目？”

穆遙點點頭：“邵辰很棒，這么短時間內(nèi)就成了公司老總，還被稱為是業(yè)界傳奇呢。”

誰能想到當(dāng)時成天嚷嚷著一定要成為軍人保家衛(wèi)國的邵辰，現(xiàn)在竟然是一位領(lǐng)導(dǎo)著千人企業(yè)的商界新秀。

可是想到邵辰，又怎么能忘了梁瑟？

一時之間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陷入一片沉默。

直到周成斯忍不住，問道：“遙遙，當(dāng)年我把邵辰送回家，再回穆鄉(xiāng)的時候就找不到你了。后來你去了哪里？”

當(dāng)時穆遙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偏偏死守在穆鄉(xiāng)不肯跟他回去，周成斯權(quán)衡之下，只能先把情緒更為激烈的邵辰先送回家。

穆遙握著杯子的手不自覺攥緊了：“我當(dāng)時沒有跟你說，對不起，我不敢面對你們。”

她默了默，抬手撩起耳邊的碎發(fā)，說道：“從穆鄉(xiāng)回去，我父母搬了家，我也改了志愿，后來去南方上大學(xué)。”

她還是逃離了這個城市，一個人藏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努力讓自己適應(yīng)現(xiàn)在的生活，忘記那段過去。

周成斯躊躇一下，問：“遙遙，關(guān)于瑟瑟的事情，具體的細(xì)節(jié)，你還是想不起來嗎？”

穆遙搖搖頭：“對不起。”

周成斯嘆了口氣：“忘了也好，不是什么愉快的記憶。”

當(dāng)年面對警察的詢問，穆遙也是這樣，一副失神的樣子，說她什么都記不起。

醫(yī)學(xué)上可以解釋，這是人在面臨巨大打擊時的自我保護方式，可是周成斯卻不信，那么堅強的穆遙會經(jīng)受不住這種打擊。

然而連番詢問，她一直是這樣，就連審問經(jīng)驗豐富的警察都無計可施。

他不知道中間過程到底怎樣，但那必定是一段灰暗的過去，以梁瑟陳尸塘底的慘烈結(jié)局作為結(jié)束。

而穆遙再堅強，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那是她在心里上了鎖的地方，而他找不到打開的鑰匙。

臨別時，穆遙猶豫了一下，回過頭跟他說：“阿成，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訴林玨哥哥，好嗎？”

周成斯望著她說：“即便她們讓你受了委屈，你也不想讓他知道？”

穆遙點點頭，看著她誠懇的眼神，周成斯就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答應(yīng)你啦，不要這么可憐巴巴地看著我。”他笑起來，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輕快一些：“開心一點。”

穆遙依言笑起來，眉眼細(xì)致溫柔，讓周成斯心里一動，身側(cè)的手剛抬起來想要觸碰，只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音在耳邊炸起：“周成斯！”

剛剛抬起的手驀然垂下，在身側(cè)攥成拳，他不用轉(zhuǎn)身就知道是誰。

“穆遙，你們碰到一起了啊？要一塊吃飯嗎？”田靈靈出現(xiàn)在眼前，一身的配飾閃閃發(fā)光，讓他倆都納悶，這么亮眼的人物剛剛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

穆遙搖搖頭：“我還得回家，你和阿成一起吃飯吧。”

周成斯朝穆遙投去控訴的一瞥，被穆遙直接無視。

阿成都26歲的人了，連女朋友都沒有，作為朋友的她當(dāng)然要仗義相助。

目送著穆遙的背影，田靈靈在一旁咬著手指糾結(jié)一會兒，還是沖她喊道：“穆遙，讓你那朋友近期小心惡人啊！”

穆遙腳步一頓，盡管她對這種事情半信半疑，但事關(guān)阡雨，她總是比較在意，于是轉(zhuǎn)頭問：“什么意思？是說她會遇到危險嗎？”

田靈靈說：“總之，你讓她小心一點，但也不需要太過小心，適當(dāng)冒些險也是好的。”

這樣模棱兩可的話，穆遙聽得滿心疑惑，道謝離開。

看著穆遙離開，周成斯低頭睨了一眼她的打扮，轉(zhuǎn)身就走。

“哎，你怎么還是這樣，見了我說不了幾句話就要跑。”田靈靈往旁邊邁一步，正好擋在他身前，她抬頭看著他冷嘲道：“你是不是怕我，說說唄，你怕我什么？”

周成斯把手插在兜里，說道：“我怕我忍不住會打你。”

“生氣了？覺得我打擾了你們？”田靈靈說道：“這你可誤會我了，我早就看見你們了，一直等到你倆聊完了才出來，已經(jīng)很夠意思了。”

周成斯看著她冷笑：“這么說我還得夸你，真是體貼又懂事。”

他伸手，拿起田靈靈的手腕，指指上面掛著的念珠：“說說吧，怎么干起神婆這行了？”

能用幾句話就讓向來不相信這些的穆遙都受了影響，說明她還真有點本事。

田靈靈得意洋洋地說：“自然是因為有天分。”

周成斯聽了，把她的手一甩，繞開她往前走，不打算再理她了。

“你要是不信，我給你算一卦，萬一說準(zhǔn)了，你以后就不能再對我冷冰冰的。”田靈靈追著他說。

周成斯頓住腳步，挑眉看著她認(rèn)真的神情，片刻后笑道：“好啊。”

兩人相對坐在沙發(fā)上。

“你要算什么？和穆遙的緣分嗎？”田靈靈拿著牌躍躍欲試。

周成斯靠在沙發(fā)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不，算和你的——孽緣。”

原本喋喋不休的田靈靈一下子停下來，大大的眼睛看著他說道：“周成斯，我不會給自己算。”

“是給我算，又不是給你自己算。”

“可是涉及到我也不行。”

周成斯十指交握在身前，一副”我就說你是騙人的吧“的表情。

田靈靈把手上的牌一扔：“你根本沒想算。”

“這么明顯的事情，現(xiàn)在才看出來啊。”周成斯攤開手說：“你要是謀生，用這種手段無所謂，但是在我這這種把戲沒用。”

“周成斯，我沒想到你比以前還要狹隘。”她說：“我以為你走出國門，見到更多的地方更多人，見識也會增長一些，沒想到你比之前還要頑固封建。”

周成斯反駁說：“你得出這個結(jié)論，就因為我不認(rèn)同你嗎？”

田靈靈搖頭：“不止是這樣，周成斯，你一直是個很無趣的人。”

周成斯也不惱，悠悠說：“我的確沒有你能鬧能折騰。”

“你這個人，我跟你講什么都不通。”田靈靈氣結(jié)道。

周成斯說：“趙亞歡，你給別人洗腦就夠了，對我就省省吧。”

他隨手把菜單遞過去：“說這么多餓不餓？看看想吃點什么？”

田靈靈一下子開心地笑起來：“你請我吃飯啊？”

周成斯瞧見她笑瞇瞇的樣子，故作冷淡地威脅說：“給你一分鐘的時間，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一半，你再磨蹭可就沒機會了。”

田靈靈忙不迭地翻菜單，但還是忍不住跟他說：“可是我剛剛真的沒騙人，我真的算出來穆遙的朋友命中有劫。”

周成斯點點頭：“什么劫？”

“桃花劫。”

周成斯微微笑起來，眼角有微微的細(xì)紋，倒讓他看起來更文雅溫和。

可是他一對著田靈靈開口，就是冷嘲：“就不該跟你廢話，咱們道不同，吃完這頓飯趁早分道揚鑣，不要再見了。”

田靈靈停下來，看著他：“周成斯，你怎么從不信我呢？”

從少年時代，他就從沒相信過她是真心誠意地喜歡他，他以為她在鬧，為了在小弟面前耍威風(fēng)，一定要追到最帥最難追的男孩才能證明自己的魅力。

現(xiàn)在也是，她說每一句話，他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