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談生意三
- 資宋
- 蘭江觀魚
- 2712字
- 2019-07-12 00:13:42
對于沈敏話語中的威脅之意,劉氏兄弟并沒有等閑視之。在沒有加入濟民社之前,兄弟兩人除了幾個固定客戶之外,便只能等行商上門收購絲綢、麻布。
雖說衣食住行中,這衣服排在了第一位,因此絲綢、麻布只要制造出來,就不愁沒有銷路。而且因為大宋市面上錢荒的問題,絲綢、麻布有時還能充當錢幣來使用,因此劉氏兄弟原本應該是高枕無憂的。
只不過這樣傳統的交易方式還是存在著不少缺陷的,第一是不能及時變現,絲綢、麻布畢竟不是真正的錢幣,真到了他們用錢的時候,不管是外面的客商還是本地的官府,都是要折價計算的,這就等于讓劉氏兄弟的財產遭受了損失。
第二就是,絲綢、麻布雖然有價值卻不能成為市場上流通的貨幣,還是有著原因的。除了不能對匹之下的單位進行分割外,長時間的大量儲備也是非常耗用精力的。畢竟絲綢、麻布和金屬相比,實在是太容易損壞了。
自從他們加入了濟民社之后,才發現原來生意還能這么做。在這個松散的商業聯盟中,他們幾乎不用擔心自己的產品銷售不出,還能以相當優惠的價錢獲得各地的特產,特別是海外的各種寶貨。
如果說,他們過去的交易周期是以年為單位計算的話,那么在濟民社內的交易周期就是以月為單位計算的。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現在一年通過貿易獲得的收益,起碼也是過去的二、三倍以上,已經快要和自家土地上的產出持平了。
作為一名商人,一旦嘗試過了快速賺錢的生意,就很難再回到那種細水長流的生意模式當中去了。劉氏兄弟已經很難想象,他們被踢出濟民社之后,回到鄉下莊子里漫無目的等待外地客商上門的日子。
要知道在他們加入濟民社之后,他們就已經脫離了這種傳統生意的模式。不管是為濟民社籌集貨物,或是在當地分銷濟民社的貨物,都已經讓劉家開始朝著掌握湖州商業的巨商方向快速前進了,這不僅給劉家帶來了大量財富,更是讓他們在當地獲得了更多的話語權。
自朝廷南渡之后,為了解決巨額的軍費和供養大量的官員,除了加重對于農民的征稅力度之外,便是對商業顯得格外的關注。在地方上擁有大量財富的商人,已經可以發出不弱于士人的聲音了。
畢竟地方上的公人胥吏此時大多被視為一種徭役,是從地方納稅百姓中征發的。而這些人的家庭不是依附于當地的大地主,便是要依靠本地的大商人吃飯。大宋雖有官戶和民戶的區分,但卻沒有歧視商人和工匠的政策。士人的家族成員能夠經商,商人的子弟也能進入仕途,鄱陽洪氏正是這樣一個從商人家族轉變為士人家族的典型代表。
所以,在外地也許商人無法和士人相提并論。但是在本鄉本土,身家豪富的大商人,權勢是一點也不小于那些普通的士人家族的。劉家過去充其量也就是湖州鄉下的普通大戶,也就是在自家莊子里說一不二而已。
可自從他們搭上了濟民社的門路后,現在隱隱都能在湖州城里發出一些聲音了。這樣的財富和地位,自然是不能輕易放棄的。
因此沈敏拿開除他們出社這件事相威脅,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看來也許會不以為然,大宋民間如濟民社這樣的社團可謂多如牛毛,開除出社不過就是換一個社團的問題而已。
但是對于劉氏兄弟來說,這個威脅卻不能不嚴陣以待,畢竟不是每個社團都能給他們帶來像濟民社這樣的利益的。老實說,劉氏兄弟現在寧可遇到一場天災讓田地產出受損,也是不愿意脫離濟民社這個團體的。因為留在這個團體內,能夠給他們帶來更多的收益。
因此劉氏兄弟用眼神交流了片刻之后,劉海山頓時態度軟化了下來,向沈敏討好的說道:“三郎這話說的,我們劉家加入濟民社這么久了,對于社內的要求何曾拒絕過,怎么能夠說我們不想繼續合作下去了呢。我們只是有些擔心,真要按照三郎說的那樣,這一攤子會不會鋪的太大了些,難道就不能來個循序漸進的法子嗎?”
沈敏看著他攤開雙手,微笑著問道:“大劉員外,我是真不知道你們有什么可擔憂的。這樁生意里,你們只需要負責生產而已;銷售市場這塊我們保安社包了;資本上有什么短缺的話,銀號自然會放貸于你們。
大劉員外想必也知道,現在市面上的資金借貸,除了人情往來,五分月息是最規矩不過的了。就算是朝廷放貸的資金,也要月息2分。而我們銀號對于內部成員的放貸,不過是月息一分五厘,這還不算公道嗎?
更何況,有著我們保安社發布的清單訂購,社內商鋪只要能夠生產出我們需要的貨物,就能夠及時變為現錢,這世上還有比我們保安社更好的貿易對象嗎?所以,你們究竟在擔憂什么呢?”
劉海山頓時語塞,坐在他下手的弟弟劉長發趕緊出聲解圍道:“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是按照三郎說的計劃去做的話,我劉家恐怕會成為湖州本地眾多小紡織戶的公敵啊。因為我們無限制的收購儲備絲、麻原料,會讓他們無工可開,奪了他們的衣食,這是以本傷人,壞了行規啊。”
沈敏沉吟了一下,并沒有立即回答劉長發的話,他對著身后的沈正禮小聲說了幾句,這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親衛立刻轉身走入了內堂,不一會便抱著一匹潔白的布匹走了出來。
沈敏從他手中接過了布匹,然后對著劉氏兄弟展示問道:“兩位劉員外應該認識,這是什么布吧?”
劉氏兄弟頓時起身離了座位,上前細細看了一遍,方才謹慎的說道:“這應該是吉貝棉吧?”
沈敏把棉布放在一邊后說道:“這是兩廣出產的棉布,雖然大家也叫它做吉貝棉,但卻不是用吉貝樹的棉花所制成的,而是用一種草棉的棉花制成的。兩位員外應該也見過這種草棉吧?”
劉海山還在思考,劉長發卻已經點頭回道:“不錯,這種草棉我是見過的,一些大戶人家的花園里,拿它當做花卉培植。據說蕭山、金華的一些農戶有人也種植過,想要拿來替代絲、麻紡織成布匹,只是耗費人工太甚,不及種桑養蠶利潤高,不及紡麻為布省工,故一直流行不起來。三郎拿它出來,是?”
沈敏拍了拍桌上的棉布道:“我這個人做事一向是先定方向,后處理枝葉問題。這衣食住行中,衣服是人的第一需求,因此紡織業永遠都不會過時的。
兩位員外從事紡織業這么久,想必也清楚的很,絲綢輕薄柔軟,不管制作夏裝還是冬裝都是極好的衣料,但價值卻太過高昂且容易損壞。而麻布廉價卻只適合于夏裝,用于冬天則并不容易保暖。南方天氣暖和,特別是兩廣之地,有人一生都沒看到過落雪的景象,故此兩種衣料的缺陷并不十分明顯。
但越是往北去,這兩種布料的缺陷就越是放大。特別是黃河以北的遼東、草原之民,大多選擇穿用皮毛之屬,雖不舒適但結實耐用啊。
當然,也有一種布料在北方極受歡迎,就是這種吉貝棉布。棉布緊密細致,貼身舒適保暖,不管冬夏都可穿用。唯一的缺點就是昂貴,一匹需要4-10貫,差不多和絲綢等價。
不過根據我的研究,這吉貝棉布實在不應該這么價值高昂。用草棉棉花紡織出的棉布,質量和木棉布幾乎沒什么差別,而這種草棉的畝產大約足夠制造10-15匹棉布,這幾乎是絲、麻畝產布匹的五倍之上。
因此,棉布之貴,并不是貴在原料,而是貴在人工。在進一步研究之后,我發現這棉布紡織中最耗費人工的環節并不在紡織,而是在采摘和剔除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