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黃信
- 資宋
- 蘭江觀魚
- 2543字
- 2019-06-22 00:11:23
當沈敏來到黃信的院子時,這位替他打理北面事務的大總管剛剛泡完澡,穿著一件月白短袍坐在院子里,一邊抱著三歲的女兒,一邊在涼爽的夜風吹拂下喝著小酒。
他的妻子沈氏滿心歡喜坐在他身邊,拿著一把蒲扇替父女兩人趕著蚊喃,似乎很是滿足此刻一家人團聚的溫馨。
沈敏推開院門時,正看到這一家其樂融融的樣子,一時都有些躊躇的停下了,不過他推開院門發出的聲音已經驚動了夫妻兩人。
黃信將懷中已經昏昏睡去的女兒遞給了妻子,起身向著沈敏迎來說道:“三郎既然進來了,何故又停在那里啊。”
沈敏見狀也就不再猶豫,快步上前拱了拱手道:“哎,原想做一個不速之客,但是看著你們一家人難得這么開心的聚在一起,我又怕被姐姐怪罪擾她良辰,這才有些猶豫不決啊。姐姐不會怪我吧。”
沈氏給了他一個白眼道:“三郎總是沒個正經的時候,我先帶著阿惠進去,你們坐下慢慢聊。”
不一會,走進房去的沈氏又拿了一雙碗筷出來,擺在了沈敏面前的石桌上,這才又轉身回房照顧女兒去了。
這時黃信才看著沈敏直接了當的問道:“三郎這么晚還跑來見我,莫不是有什么要事和我商議?”
沈敏盤腿坐在了方凳上,干了一小杯黃酒之后,方才長吐了一口悶氣說道:“了解我的,只有你黃大哥了。不錯,這兩天我遇到了點郁悶之事…”
沈敏一五一十的把招安和父親讓他拜師求學的打算都說了出來,只是隱沒了今晚他聽到的父兄兩人的談話。
黃信一邊沉默不語的聽著沈敏的傾訴,一邊慢條斯理的喝著小酒,直到沈敏全部說完之后,他才冷不丁的反問道:“那么三郎你究竟是因為招安令的社內人心不穩而郁悶?還是為了沈社首想要讓你離開臺灣而郁悶?又或是僅僅是不想拜師求學而郁悶呢?”
沈敏看著自己杯中的酒沉默了好一陣,方才輕輕說道:“或許是兼而有之吧。想我這五年多來,為了保安社也算是殫精竭慮了,日常對于各位頭領也是恭敬有加,就連分派利益上也是力求公正,不敢有所偏頗。
為什么這些人反而對一個從來沒有給他們好處過的官家這么癡迷,只不過是一道招安的旨意,幾個空頭官職,人人就心神不寧了。難道他們不知道,這道旨意和這些空頭官職其實是他們自己打出來的嗎?至于如此么。”
對于沈敏的氣惱,黃信卻冷笑著說道:“我一早就說過,你的規矩雖好,但治下卻過于寬縱了。這保安社看似有36家,可林、黃等11家外系頭領哪有獨立成事的能力,只要你把這11家外系完全掌握在手中,就算是沈社首也不能強迫你做什么了。
自古以來,凡是想要成事的團體,哪個不是事權一統的。保安社中除了你大哥之外,其他人誰有這個能力領導這個團體?但是,你大哥武勇有余而治民不足,若是讓他帶領保安社,恐怕三、五年后,我們就要重新下海去對岸劫掠百姓過日子了。
三郎你雖然在社內名位不顯,但是社內上下誰沒受過你的恩情。若是你想要同你大哥爭一爭這個社首的位子,我覺得機會還是很大的。只要確定了你繼承社首的名分,到時這社內上下又有誰不敢聽從你的意見呢?”
沈敏放下了酒杯,抬頭看著黃信認真的說道:“我的志向從來不在這樣一個區區荒島之上,建立保安社開發臺灣諸島,糾集東海群盜為海上建立一個讓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秩序,這不過是我踏出的第一步而已。
這天下有這么大,我是都想要去看一看的。如果僅僅不到2萬人的團體,就要搞得劍拔弩張的,今后我們還要怎么去征服四海?
更何況,如果我連自己的父兄都容納不了,海內豪杰誰還能相信我的度量。現在社內眾頭領雖然有些心思浮動,那不過是他們還對朝廷抱有幻想而已。只要他們領教了朝廷官員的貪婪和無恥,自然也就會重新效忠于保安社。如果這個朝廷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好,他們又怎么會下海為盜呢?”
黃信輕笑了一聲說道:“所以,真正讓你煩惱在意的,其實是讓你拜師求學這件事,是嗎?”
沈敏拿起面前炸的酥香的黃豆丟進嘴里“咯吱,咯吱”的咬著,咽下了豆子后才說道:“是,我是真不愿意和那些官員、士大夫們打交道。更何況是去臨安那個權貴云集的地方,你知道的,我這人一向管不住嘴,一旦說錯了話,得罪人都不會知道。”
黃信想了想說道:“那倒也不用這么慌張,我路過基隆時,從明州船上聽到消息,說是秦太師病重,想來應該不久就要過世了。此人一走,大宋的言禁就不會那么嚴苛了。”
沈敏皺了皺眉頭道:“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消息。這世界可真是不夠公道的,對大宋忠心耿耿想要恢復河山的英雄死無葬身之地,貪婪腐敗的將領和損公肥私的權奸倒是能夠壽終正寢,老天果然無眼。
不過臨安現在應該是混亂一片了吧?執政17年的宰相去位,恐怕趙構這次是要出手清理一批秦黨了。我們倒是可以聯系下劉翁,再兌換一批銅錢出來。”
黃信并沒有接沈敏的話,而是有些驚訝的問道:“你怎么會認為趙官家此次會出手清理秦黨?若不是趙官家的支持,秦太師如何能夠霸占相位近17年?就是現在,臨安城內這位秦太師還在掀起一場大案,可沒見官家出來為那些士大夫們說話呢。”
沈敏卻曬笑著說道:“過去十七年里秦檜對付的光光是自己的政敵嗎?難道不是那些主戰派的官員?
如果秦檜一心想要對付自己的政敵,那么今日的朝堂之上怎么還會有這位獨相的敵人?我看這位官家和這位宰相在朝中玩平衡倒是玩的很有默契啊。
秦檜打壓那些主張最為激烈的主戰派官員,而趙構則始終保證朝中有反對秦檜的聲音存在。如今秦檜既然已經要過世了,那么他的子孫和黨羽中,又有誰能夠控制好這份權力平衡的默契呢?
既然權力平衡的條件不存在了,那么趙構就要擔心秦黨從假權臣變成真權臣,弄出一個隔絕中外,從朝堂上全面清理政敵的局面出來。
秦檜臨死前不掀起大案還好,這掀起大案想要把朝中的反對派都消滅掉,以保全自己的家族,這不就是逼趙構狗急跳墻嗎?所以為了保證他能夠繼續悠游泉下的富貴生活,他必然是要抑制朝中秦黨的權力的。
而能夠打擊秦黨的,不正是那些對秦檜恨之入骨的主戰派嗎?為了獲得這些官員的支持,哪怕是做一做樣子,秦黨也要倒霉一群人了。主戰也好,主和也好,現在都不過是兩派官員爭奪權勢的借口罷了,他們遲早會玩死這個臨安小朝廷的。”
沈敏毫不猶豫的給臨安朝廷下了個結論,黃信沉下心來想了許久,發覺他根本無法反駁這位年輕三郎的判斷。回想起他加入保安社以來的經歷,他思索許久之后終于對沈敏開口道:“明見于萬里之外,洞察于秋風之微,這確實是三郎你的長處啊。那么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對你而言,保安社的格局實在是太小了點呢?”
沈敏有些詫異的看著對方說道:“黃大哥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