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私塾的生活
- 刀域春秋
- 山海余歌
- 2301字
- 2020-05-10 02:18:04
第六章私塾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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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野徑的某片山林里,幾片殘葉凄慘的落在草甸上。一位渾身破敗不堪的老人走出密令,他的左手袖子已經完全被撕碎,露出了半條滿是傷痕的枯瘦手臂,他看了看冉冉升起的朝陽,無奈嘆了口氣說道:“將軍,您的偉大理想這次看來是真的無法實現了。”
幽靜的山林里不會因為發生了某些事情而改變,麻雀依舊早起,林間的野兔照樣覓食,而在這片山林的深處,數十匹灰狼尸體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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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兜兜轉轉過去數月,時間也由初春度到了深秋。秋天這個詞,在絕大多數歌詞詩句里都是秋葉夾雜著細雨寒風,人們回憶著古人的場景。但對于西陵來說,絕大部分的荒無人煙基本就斷絕和親人分隔兩地的可能,再加上這里整天灰蒙蒙的天空,無論怎么看,都像是一片死寂的墳墓,所以秋天對于西陵的人們來說,無非是身上多添了一件衣裳,朝廷的救濟多了兩文錢的時候。
十五歲的年紀,確實還是讀書的年紀,那日陳浩然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得臺前那位老夫子再一次敞開了私塾的大門,而這一次再也沒有村民的哄騙和陳浩然刀架著脖子的威脅,陳相錦光明正大的走進了私塾,朝臺前的夫子恭敬行了一禮,在對方的冷哼之聲下,默默的回到屬于自己的座位。
夫子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唇上長著兩撇八字胡,唇下長著一撮倔強的山羊胡,總之模樣是極為可笑古怪,但迫于他是山野偏村里最有文化,最德高望重的一個老人,愣是誰也不敢笑話他這副模樣。
那年初春,夫子自遠方而來,帶了整整一車古籍,曾有學生去數,才知一共三千道卷。私塾的生活實在乏味平凡,看似滿腹經綸的夫子看著臺下諸多學生,只是撇下一字曰:背。
夫子誦讀一遍,諸生跟著讀,誦而時習之,直至倒背如流。而夫子不會回答學生的任何問題,只會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每日閱卷背書,庭院幽靜,只有四周重建的高高圍墻,對于世間同齡處在啟蒙期的孩童來說,這樣的生活著實痛苦,好在青山綠水,荒蕪之地并沒有太多的遠方與自由的理想,陳相錦倒也不再抱怨任何的痛苦。
深秋某日,夫子閑來好興致,便關上了大門,提了一個論題。國儲君大事,立嫡長呼?立賢德呼?
那諸生都受了書卷的韜光養晦,學生甲主動發言,鄒鄒說道:“關于立儲君的事,縱觀歷史,向來都是立嫡長子,這有什么好辯論的?”
夫子呵呵笑道:“你縱觀歷史,卻沒有看到歷史長河中,有諸多嫡長子做了儲君,做下不少惡事的實例,好的規則便要傳下去,不好的規則便要及時糾正。”
學生乙沉思了許久,等待夫子說完,出來說道:“那就應立賢良,一國之君,如果平行不良,受難的不僅只是百姓,而史書中所記載的,歷朝歷代所衰落的最根本原因無一不是君王不賢良,國之大事,不能因為誰生的早便交與誰的手中。”
學生甲辯駁說道:“難道只有庶子三子才是賢良?難道世間所有的嫡長都是癡傻不成?”
私塾書房的思緒從之前的道卷飄到了浩蕩的歷史長河,有人舉例前朝某位君王廢長立幼造成的多大的惡劣事件,也有人舉例某位嫡長君王的暴政,導致了一個國家的滅亡。而坐在角落的陳相錦思緒則飄到了遙遠的東方……
夫子指著角落的方向問道:“陳相錦,你讀書一向都有天賦,此刻為何不發言?”
陳相錦仿若呆滯的目光這才忽然驚醒,他手中拿著筆,似乎正在畫些什么,抬頭卻見夫子臉色鐵青,而自己卻怎么也記不來這堂課究竟實在談論些什么。
學生甲看著乙認真問道:“當朝世子殿下賢嗎?”
學生乙答:“賢。”
“當朝長公主賢嗎?”
“賢。”
陳相錦微微皺眉,問道:“有不賢的嗎?”
夫子不怒自威,嚴肅說道:“有,清粥不咸。”
學堂下一片哄堂大笑,陳相錦莫名其妙的看著臉色鐵青的夫子。有學生重復了先前的辯論,他這才明白為何夫子臉色鐵青至極,放下了手中早已干枯的筆,站起來說道:“立儲這種大事,關乎一國的流傳,可儲君,終究只能由皇帝來立,無論誰做皇帝,我們都只是臣子,皇帝不賢良,臣子做的應是諫言指正,加以佐之,而不是一味責怪先帝當初的選擇。”
一朝言語,震動一學堂人,夫子撫著唇下的一縷山羊胡,十分滿意。
“妙哉,妙哉,如若在天京,就憑你這份論點,我便能將你推薦到盛京學院去。”
陳相錦低頭研磨,悄悄將書桌上那張畫像藏了下去。那副畫中是個人像,是某個人在城門口下百媚回眸一笑。
“你真是這么說的?”
陳相錦坐在后院抄書,陳浩然在一旁喝茶,聽聞了陳相錦在學堂之上了這般言論,他無情的嘲笑了一番。
“這種觀點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十分有說服力,但世間唯獨你不行。”
陳相錦并沒有因為陳浩然的否定而好奇的停下手中的筆,他沒有抬頭,繼續抄自己的書,只是平靜問道:“為什么?”
陳浩然說道:“因為你生來就不是做臣子的。”
陳相錦執筆的手忽然停了片刻,筆下的字變成了一片黑團,但很快他便換了一張紙,重新抄書。
“今年的科考榜單已經出來了,全天下科考的學生數以萬計,能考上的無一不是人中翹楚,我不是,但我還有四年的時間,我有信心。”
陳浩然舉杯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中,他回頭去看身邊的少年,卻發現他不知何時自己束了發,原來當年的少年早已到了十六歲的束發之年。他低頭,卻發現水溝里當年那個桀驁的大叔早已不在,而代替的則是一個兩鬢逐漸多了些蒼白的老人,雖然依舊倔強,但依然無法改變歷史在他眉宇間留下傷痕的事實。
十六歲的少年陳相錦長的并不算好看,但那張清冷白凈的臉不能說是丑陋,只是沾染著些書卷的氣息,和世間很多書生一樣,沒有白蘭玉般瘦弱可憐可愛的身軀,只是普通,別無他樣。
如若要說特點,則是那張平靜臉上始終如星光般的眼睛,如果仔細看去,定然能在那對眼里發現不一樣的神采。
“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就長大了……”
陳浩然飲了一口已經微涼的茶,望著蔚藍的天空。已經不再熱鬧的陳家鐵鋪里,陳浩然一根手指戳穿了三塊鋼板,他看著一臉震驚的陳相錦得意說道:“想學嗎?我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