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被屏蔽兩次的單美文,被逼無奈用這種方式上傳,希望別再被屏蔽了⊙﹏⊙。(與《愿等夜歸人》內容無關)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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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剛過,天還是冷。
書生獨自,佇立長安街頭,千里繁華,萬戶長歌,原來書中所寫的大唐盛世,相較于此,竟也要遜色幾分。
鵝脂白雪,紛揚鋪灑,盡頭之處,一陣浩大之勢,鑼鼓喧天,熱鬧異常。
瞬時,萬人空巷,百姓擁擠街頭。
“聽說了嗎?大將軍此次又是大勝而歸。”
“可不是,咱大唐的常勝將軍,可不是常人,是天神!”
“聽聞天子為將軍大擺凱旋宴,足足三天三夜。”
書生被百姓擠出,尋了高處,墊著腳,裹在白雪皚皚中,一眼便望見那位將軍。
只見長安大街,千里兵馬,浩浩蕩蕩,身著鎧甲,氣勢軒昂,目光如炬,最前處,便是大唐戰神——常勝將軍。
世人皆詠嘆,將軍英姿颯爽,所向披靡。
書生停駐一旁,見那戎馬之上,受盡萬人愛戴的大將軍,無限風光,自朱雀街,一路向著皇城而去。
人潮擁擠,四處推搡,再無落腳之地,幾番波動后,書生回神,這才驚厥自己的錢袋早已不翼而飛。
書生驚呼,抓賊!
可那萬里長街,人聲鼎沸,溫潤的嗓音,落進嘈雜之中,猶如碎石沉湖,不見波動。
那是自己進京殿試的盤纏,孑然一身赴皇城,如今真是身無分文,寸步難行。
半生的寒窗苦讀,便在于長安此行,若不能考取功名,此生唯有無為而終,書生不甘。
攛足勇氣,推開人群,跪于將軍馬下。
“請將軍做主!”
濕冷的石板,粘上雪水,寒氣滲入骨髓,書生的腿有些輕顫。
說不怕,那是假。
侍衛還未上前,便見戰馬嘶吼,將軍勒緊韁繩,居高臨下,一身冷氣。
“所為何事?”
“回將軍——草民此番進京趕考,方才錢袋被竊,屬實無奈,才驚擾了將軍,還望將軍恕罪。”
“本將眼下,竟敢行竊!”將軍環視四周,不怒自威,“若你主動認罪,本將自饒你一命!”
無人敢應,將軍在上,自是不敢承認,半晌,人群中便有人聲。
“將軍,是他!我方才瞧見了!”
“是他!就是他!上次也是他竊我荷包!”
“將軍眼下行竊,真是目無王法!”
將軍下馬,拔劍而上,生擒了那人,一劍揮下,鮮血四濺。
那人手臂落地,撕心裂肺倒地哭嚎叫。
眾人紛紛避讓,膽戰心驚之余,卻又大快人心。
將軍將那人腰間荷包摘下,復讓手下,又送來些銀兩,遞與一旁驚魂未定的書生。
“拿著罷。”
將軍上前,褪去幾分血腥氣,星眉劍目落入書生眼。
“多……多謝將軍。”
“愿他日,能在大殿相見。”
言畢,將軍上馬,冷氣復始,兵馬隨后,浩浩蕩蕩踏過朱雀長街。
“他日,吾定奪功名,隨將軍共建盛世!”
書生墊腳,朝著兵馬仗隊,嘶聲喊到。
將軍手握韁繩,停頓片刻,端首昂胸,沒入一片歡呼聲中,未再回頭。
——肆月——
殿試完畢,揭紅榜那日,書生胸帶紅花,身騎白馬,鑼鼓喧天,路過朱雀大街。
眾人夾道相迎,恍若將軍凱旋那日,熱鬧非凡,書生坐于馬上,看著兩側恭賀歡呼的百姓,胸中大志勃發,這便是將軍守衛的太平絨里。
書生進宮面圣過后,手捧字畫,未來得及更衣,只摘了胸前紅花,便匆然往將軍府去。
將軍正在前院商議軍事,書生便在房外等候,府上侍衛瞧見,皆連連道賀。
那日將軍擒賊,給書生錢袋一事,早在軍中傳的沸沸揚揚,世人皆知,今日狀元,不是他人,正是那日長安街上,跪于將軍馬前的書生。
將軍的頌揚,便又復加一項。
書生自知,若無將軍,自己怕已落難街頭,無為而歸鄉,今日功名傍身,榮華受賜,自是不能忘了恩人。
書房門開,副將從房內走出,向書生道聲恭喜,便帶上房門,自行離去。
房內,書生立于案桌前,遞上字畫,眼神感激。
“那日多謝將軍,才能有白某中舉,今日特意前來拜訪將軍,送上鄙人字畫,還望將軍,莫要嫌棄。”
字畫打開,畫上正是那日長安街頭,一身戎裝的將軍,旁附一行小字。
“鄙人建盛世,將軍守太平。”
將軍合上字畫,并未見其面露喜色。
“此話太過狂妄,若讓小人看去,容易惹上禍患。”
“可當今我大唐,民風開放,言語無束,此番言論也能遭人詬病?”
“待你做官,看盡官場險惡,便不會如此想了。”
書生失落,將字畫拿回。
“將軍那日出手相助,屬實無以為報,金銀財寶太過俗套,不知將軍喜歡何物,草民再贈與將軍。”
“白兄如今是狀元,切莫再自稱草民。”將軍眉眼舒展,凌厲之氣消散幾分。“如今大唐榮耀,本將無所求,唯求盛世永恒,太平長安。”
書生感嘆,將軍一生戎馬,竟能有如此抱負,心中暗下決心,定同將軍共延太平。
將軍看書生就要離去,又矚目他手中的字畫。
“白兄不是要將這字畫贈與本將?”
書生聽聞,隨即一笑,溫潤如玉,翩然山河,將字畫雙手奉上。
“以為將軍不喜,才想帶回。”
將軍接過,并未掛上,而是放在一旁畫筒中。
“這題字終究太過招搖,不宜掛在這書房之中,不過白兄心意,本將心領了。”
“將軍不嫌棄便好。”
書生笑意微斂,只是眼中的期待之色,漸漸隱去。
——六年后——
書生已自翰林學院進修三年,經由六部尚書擇選,成為大學士。
翰林學院,三年輪載,為皇城栽培不少賢人,陛下大喜,親授書生中書一職,長伴君王左右,世人皆詠嘆,尊為一聲“儲相”。
自此,舉國歡慶,武有將軍,文有白相,真乃天兆長安,大唐榮耀。
這日,將軍戰勝而歸。
書生立足朱雀門前,早早便等候將軍凱旋,只是此次,書生錦衣玉帶,一身貴氣儒雅之態。
大街繁華,一如昨日。
鑼鼓喧天,歡呼聲由遠及近,書生整理衣冠,眸中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期待。
將軍騎馬,戎裝冷器,朝著書生踏步而來。
“恭賀將軍,凱旋歸來。”
將軍下馬,將韁繩遞與副將,卸去鎧甲兵器。
“恭賀白兄,升官宰相。”
二人在朱雀門下,世人擁戴之中,相視而笑,即是相隔多年,也恍如昨日一般。
將軍與書生,便在漫天風雪之中,雪染墨發,并肩步入皇城之中。
殿上,帝王把酒,首杯先賜將軍,一番贊揚之詞,又賜黃金萬兩。
帝王醉,直呼,大唐邊漠有顧將,皇城內朝有白相,真乃天照大唐!
群臣附和,一時間,宴席上,恭賀聲四起,書生坐于將軍對面,只吃菜食,未曾碰酒。
待到夜幕降臨,宴席散去,將軍已是醉不起身,書生復坐于他身旁,見他眼眸迷離,早已不省人事。
夜空,月明星稀,積雪未融,紛揚的白雪,落在將軍發頂,書生為他撣去,又解下自己的墨色大髦,為將軍披上。
“將軍,如今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書生看著山河無垠,星辰壯闊,心中壯志漸濃。
六載年華,付之長安,當初朱雀大街那一聲誓言,已經實現。
“將軍,這盛世,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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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年后,大唐邊境,陸續有胡人來犯,將軍受了旨意,還未來的及赴上書生的宴請,便又一身戎裝,率領千軍萬馬,直奔戰場而去。
書生立于城門之上,墨發飛揚,對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嘶聲喊道。
“將軍此行,定要平安,吾自皇城,待將軍凱旋!”
奈何風雪漸大,將軍回頭,只望見朱紅城門,卻未能望見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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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大軍走后,城中便傳來噩耗。
書生舉薦之人,竟收受賄賂,被人當場揭發,人贓俱獲。
帝王震怒,那被舉薦的學生,正跪于大殿之上。
學生早已嚇得面色全無,見了書生,連忙跪爬過去,聲聲哀求。
“老師……老師您一定要救我……老師,是您舉薦的我,老師救救我……”
他原本是翰林書院的學生,書生見他雄心壯志,難以施展,便特意舉薦他,做了禮部尚書。
誰曾想,他卻與那群貪官,同流合污,狼狽為奸。
書生跪下,并未理會學生,只是面色漸沉,請天子秉公處置。
天子一聲令下,將他打入天牢,秋后問斬。
誰知那學生被侍衛拖下去時,竟然怒目而視,打算魚死網破。
“我被處死,你以為你還能藏多久!當今大唐,豈有高官不貪之理!”
大殿上,迅速有大臣站出,直言此事定與書生脫不了干系。
更有人言,書生才是貪官,不過是事情敗露,找了學生頂罪。
方才學生那番話,儼然已成了帝王心頭刺,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愿放過一人。
就這般,書生未辯駁一言,便被剝削官職,打入大牢,關在學生旁側。
那學生見書生冷然目光,終究是怕了,跪在地上,涕泗橫流。
“老師……我是受了賄賂,不過我是被冤枉的!他們合起伙來害我!”
書生靠墻,閉目不言。
“老師……我錯了……他們說,只要我受了賄賂,在大殿上陷害老師,便可一生榮華,前程無憂,老師……我對不住您。”
學生依舊在一旁哭訴,天牢陰寒,書生裹緊那件墨色大髦,卻覺得人心比這冬雪,還要冷上三分。
此刻,腦海中又浮現將軍的話,書生無奈的笑,有些凄涼。
這世道,果真人心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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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
此事傳到邊界之時,儼然已經過了半載,將軍正在帳中歇息,準備第二日班師回朝。
聽聞此事,便從榻上一躍而起,拉過自己的戰馬,連夜回了長安。
戰馬疲軟,昏倒在長安城外,將軍來不及多看,只叫副將留下,獨自奔進皇城。
大殿上,將軍鎧甲還未來得及卸下,便跪下替書生求情。
“陛下,如今大唐日漸繁盛,白相博學多才,謀略頗深,是天賜我大唐之賢才,還望陛下三思。”
大殿上泱泱眾臣,竟無人站出,替書生說話。
這數載年歲,書生本就賢良忠厚,年輕氣盛,不受賄賂,因此得罪了不少高官。
“陛下,將軍此言詫異,白相舉薦自己學生,收受賄賂,本就是舉賢不當,蠶食大唐根基,此乃罪一;自己學生犯罪,身為老師育人不淑,此乃罪二;知情不報,此乃罪三。”
站出的大臣,一字一句,狀列書生三大罪名,條條致命。
看著大殿之上,群臣緘默,將軍覺得甚是心寒。
“敢問諸位有誰敢站出,讓陛下徹查此事!”
將軍起身,環視四周,霸氣威武。
“此刻邊境戰事不斷,不為我大唐出謀劃策,整日爾虞我詐,栽贓陷害!這是想讓我大唐內憂外患!爾等究竟是何居心!”
天子大怒,拍案而起。
“放肆!”
群臣何時見過此等局面,個個面露畏懼,不敢妄言。
“朕的臣子,何時輪到顧將軍管教!”
將軍此番才冷靜,自己方才卻是沖動。
“陛下恕罪,臣也是肺腑之言,如今我大唐邊界未平,內朝更不能在此時動亂。若是白相問斬,怕是天下民心,難以平定。”
見天子龍顏漸穩,這才有中立的老臣站出來說話。
“陛下,白相為我大唐操勞多年,功勞更是數不勝數,還望陛下三思。”
“還望陛下三思。”
風向一變,皆察覺到陛下也是不舍,這才一齊出列,替白相求情。
圣旨下,白相死罪免,官復原職,罰俸祿三年。
當初承諾只要白相進獄,便救學生出來,縱享榮華的幕后黑手,已然消失朝堂,不見蹤影。
白相出獄那日,學生早已目無神彩,癱坐在大牢一端,不敢看白相的眼。
出獄后,復見光明,在夕陽垂落之際,金光普照,但見將軍佇立門前,神采奕奕。
“白兄,本將來晚,害你受苦了。”
時隔半載,書生終是漏出笑容,迎著容光,山河萬里瞬間失色。
“多謝將軍。”
秋風蕭瑟,書生身影單薄。
將軍解下還未褪下的披風,為書生披上。
夕陽欲頹,將二人影子拉長,直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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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
邊境又有胡人來犯,將軍主動請纓,守衛邊疆。
這次書生來的更早,在軍隊還未出發之前,便著一身深藍衣袍,奔向將軍。
“將軍……此番前去,定要平安歸來。”
書生望著馬上的將軍,還有些氣喘。將軍彎腰,眉眼舒展,唯有對白相,平時的冷氣,才消散幾分。
“承白兄吉言,此番定血洗胡人,戰勝而歸!”
書生笑,春風十里,皆比不上公子半分。
“待將軍歸來,白某設宴,為將軍接風洗塵。”
“甚好!屆時,白兄可莫要不舍府上好酒。”
書生眸中帶光,滿是憧憬。
“只要將軍喜歡,白某自愿雙手奉上。”
將軍看著書生白皙的臉龐,消瘦的腰身,喉結滾動。
“望白兄,屆時,莫要食言。”
說罷,春風起,戰鼓擂,一干人馬,浩浩蕩蕩,出了長安。
書生立于城門之上,望著遠方,直到軍隊融入邊界,再也不見。
初春剛過,書生坐于院落,品著清茶,一日復一日,待將軍歸。
微風拂面,青山綠水,大唐愈發繁榮昌盛,天下一片祥瑞之態。
宮中傳言,說是邊界有了消息。
書生心中雀躍,欣喜若狂奔向朱雀門,舉目遙望盡頭,想要在將軍出現之時,一眼就能望見。
大街之上,人影嘈雜。
可今日,街上人聲鼎沸,卻不同往日,聲聲咒罵,不堪入耳。
書生前往打聽,才知昨日將軍戰敗,做了胡人俘虜,今日是副將率領千軍歸來。
一夜之間,將軍形象一落千丈,百姓流傳,他不再是大唐戰神,他是膽小如鼠的敗將。
更甚有百姓大肆辱罵,不知人群中誰先出口,揚言砸了將軍府,于是一干眾人,便手拿農具,朝著將軍府而去。
書生擋在將軍府門前,攔住百姓,義憤填膺。
“他曾血灑疆場!護你們周全!可如今,他生死未卜!你們又在做什么!“
方才躁動的百姓聽聞,沉默片刻,便有人出頭。
“他現在是帝敵國俘虜,我國恥辱!他就該死在邊疆!免得回朝,玷污我國疆土!”
“說的對!我泱泱大國,何需一個敗將來守護!“
不知是誰,從側墻翻進府邸,打開正廳大門,驚呼。
“大家看啊!這將軍府內全是古董字畫!定是昔日搜刮的民脂民膏!“
“呸,枉我大唐養他多年,竟然干這種勾當!”
“大家跟我砸了將軍府!我盛世大唐不容敗將!”
一群百姓紅了雙眼,將書生推搡開來,涌進將軍府,砸了牌匾,毀了大門。
嘶吼聲,打砸聲混為一團,縈繞在將軍府上空。
將軍的房門被推開,入眼一派清平,唯有那榻上掛一副字畫,略有價值。
為首之人,朝榻上,啐了口唾沫,蠻橫的將字畫扯下,撕為兩半。
所有人滿目猩紅憤恨,只有書生盯著字畫,紅了眼眶。
“住手!!!!“
書生盯著地上早已面目全非的畫,這塌上垂掛的,竟是當年中榜之日,送與將軍的字畫。
書生在紛亂之中,艱難的將字畫撿起,擁在懷中。
這才發現,自己的題字旁,還有一行小字,遒勁有力。
“吾生有三愿:一愿長安定,二愿天下平,三愿白兄識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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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幾日,前線探子來報,將軍自刎沙場,尸骨不全,被屬下送回。
運送尸骨的車隊,在途中,被百姓唾罵,不知是誰先動了手,馬車被人放了火,將軍尸骨燒的蕩然無存。
大雨落下,狠狠砸向殘敗的將軍府,四處之景,一片蕭條。
長安今日,卻熱鬧非凡。
天子親封副將為大唐將軍,自此,又一位將軍身騎戰馬,自長安街頭,一身戎裝。
世人皆言,白相瘋魔,終日抱著殘缺的字畫,坐于將軍府門前,逢人就言,將軍是被陷害。
倘若有閑人,覺得趣味,便會回他兩句,逗他,陷害將軍的是何人?
白相便抱緊字畫,不再言語。
自此,曾大唐榮耀,文相武將,一死一瘋魔,淪為街市笑談。
這日,宮中傳聞,陛下已親封新任輔相,并將將軍府重新修葺,賜與新將軍。
書生抱著字畫,轉身進入將軍府,步伐蹣跚。
將軍一生戎馬,到頭來,卻落得一世罵名。
太平本是將軍建,不許將軍見太平。
書生終是用盡力氣,跪于塌前,泣不成聲,上面將軍的氣息,早已不復存在。
“看看你拼盡一生,也要守衛的百姓……究竟是什么模樣……“
“你看看……將軍……”
“將軍……你等等我。”
夜幕降臨,春風拂過將軍府,見府邸深處火光起。
公子抱著字畫步入房中,再未回頭。
將軍,如今,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將軍,這太平盛世,終是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