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失憶
- 嫁為侯門妻
- 子蕪君
- 3263字
- 2019-06-28 20:30:28
柳擷枝瘋了。
這個消息在坊間不脛而走,傳聞她是被未婚夫拋棄淪為棄婦,一時想不開便瘋魔了。民間的傳聞總是版本眾多,而且一個比一個邪乎,是不能盡信的。但是柳擷枝的確是瘋了,不是市井潑婦的瘋,是呆子一樣的失心瘋。
孟益歉疚道:“可能是因為我那一掌。”
崔荻搖搖頭:“不干你的事,這樣一系列的刺激誰能撐得住。”
孟益嘆了口氣:“凌翠被梓湘軟禁起來了,好像是因為她知道了些什么。”
“我聽說了。夫人這么做有她的考量,只是不要傷了凌翠的性命?!?
柳絮如雪鋪滿庭院,白云上下浮動著和遠處的山氣匯成一色,竟如同置身于隆冬里,眼前白茫茫一片。
孟益倚著欄桿,心中愈發茫然,戚戚道:“崔兄,我不知道這世上為什么會有這樣多的陰謀算計。我不喜歡李二,可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死。他這不在了,擷枝難過,我也不好受。還有梓湘,她是那么明艷動人的女子,可昨日卻陰鷙得叫我膽寒。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對她,或者說我怕極了她,怕她趁我睡覺的時候一刀把我捅死?!?
崔荻拍了拍他肩膀:“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他整張臉埋在手里,長長吸了口氣:“我累了,隨她去吧。直到那天我才明白,我對于梓湘而言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別人覺得我仗著我姐夫要什么有什么,可到頭來,我什么都沒有?!?
“崔兄,我從前是真的喜歡擷枝,現在也真的喜歡梓湘??伤齻儻偟寞?,變的變……”
“擷枝沒有瘋?!?
他轉身時,擷枝款步走進了八角亭,一襲如雪白衣因為消瘦憔悴略顯寬大。她斂了斂衣襟,頗有不勝冷風之態。柔聲道:“崔公子、孟先生。”
孟益錯愕道:“你沒事?”
擷枝像是沒聽見,笑吟吟地問崔荻:“公子,晚飯已經讓廚房備下了,公子要先進去嗎?”
崔荻溫和一笑:“我們就在外面吹吹風吧?!?
擷枝眼角眉梢都蘊著笑意,輕輕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道:“好啊,這里真好看。”
孟益被這樣古怪的氣氛搞得坐立難安,認真地問崔荻:“她真的什么也不記得了嗎?”
“我不知道,但她現在這樣挺好的?!?
孟益并不認同:“擷枝自己肯定也不愿意稀里糊涂地活著,要不還是找個大夫來看看?!?
“京中的大夫都請過了,說是柳姑娘受了極大的刺激才刻意回避現實。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個心結要她自己解開?!?
“這些天她都在你府上住著?”
崔荻道:“我不放心把她丟在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
孟益誠懇道:“崔兄,既然你還是放不下她,不如趁著……”
“我從不做趁人之危的事情。何況現在吳王太子之爭如此焦灼,我更沒有力氣去想兒女情長了。”
擷枝好像對他們談話充耳不聞,一下看著遠山,一下盯著亭子的上的彩繪出神。麻雀的啁啾聲壓過了他們的談話聲,除了她想聽的,她什么也聽不見。
崔荻聲音里俱是溫軟,笑著問:“擷枝,你在看什么?”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彼哪抗馍铄涠|遠,與欣悅的笑顏并不相稱。
仆人在庭院里布了桌椅,楊花點點的時節總有幾分春色飄落在碗碟上。崔荻正要提箸剔去,擷枝卻笑道:“盤子素雅,用楊花裝飾也不單調。”
他收回手,亦笑道:“說的是。”
這樣小心翼翼的客氣自持讓孟益局促不安,所有人都在演戲,可一個比一個演得拙劣。他夾了一塊桃花姬,整個吞了下去,根本吃不出味道,可還是贊不絕口道:“擷枝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
她臉上是淡薄的笑意:“我記得你不愛吃這個,倒是陸止蕭十分喜歡?!?
孟益正將丸子送到嘴里,她這話一出口便給狠狠噎了一下。擷枝自己都怔忡了半晌,低頭道:“許是我這段時間病糊涂記錯了?!?
崔荻神色微變,但還是若無其事地給擷枝夾菜:“你別光顧著管別人,多吃點,都瘦了?!?
“謝謝公子。”她淺笑頷首。
三人一聲不響地吃著飯,再美味的佳肴都味同嚼蠟。過了好一會兒,擷枝突然問:“我在這待了好幾天了,能不能出去走走?”
“當然可以,”崔荻道,“只是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出去,等明天我讓人去請云嫣陪你一起去。”
“不,”她的湯匙在碗里胡亂地打轉,慢慢搖了搖頭道,“我想自己一個人?!?
她一雙眸子在陰翳下黯淡如磨損了的玉石,上面積了厚厚的灰塵,什么情緒都看不出。看到崔荻遲疑,擷枝輕輕擱下筷子,道:“雖然我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有時候還稀里糊涂的,可我知道我沒瘋。”
崔荻無奈道:“你要是實在想出去那就去吧,只是千萬小心點?!?
“嗯?!睌X枝嫣然一笑。
沙洲霧靄份份,高聳入云的畫樓若隱若現。樓前溪水蜿蜒如折疊的白練,日影舞動著破碎的金光,零零散散傾瀉下來,數艘畫舫如參差的水鷗,笨拙地向前游動著。
她蹲在溪邊,漫不經心地用團山撥弄著水,一個圈兒里又套著一個圈兒。所謂畫地為牢,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這些圈無意間便將滿目清麗拘住了,也將整個人生拘住了。她覺得自己胡思亂想很可笑,噗噗笑出聲來。一不留神,手中的扇子撲通落到水里,她忙起身去夠。
慌亂中她被一個男子一把拉住,他臂力極盛,就這了一拉就扯得她撞了個滿懷。擷枝登時如一只驚恐的小鹿,哆嗦著連連后退。
“再退就要掉水里了,”男子笑道,“難道我長得像壞人嗎?”
擷枝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一身灰藍色錦緞直裰,袖口繡著銀色的云紋滾邊,素雅古樸,品味不俗。腰間的羊脂美玉更顯其氣質溫潤,芝蘭玉樹。她覺得壞人不會這樣打扮。
男子哈哈笑道:“這位姑娘很怕生呢,一看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家爹爹和兄長怎么放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
擷枝眼珠動了動,壓低聲音道:“我是來找一個李公子的?!?
男子狐疑道:“這是姑娘的什么人?”
擷枝“噓”了一聲,湊近了說:“他們都不許我見他,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從前我們最愛在這里劃船了,那搜最大的畫舫就是我的。我在這里等著他,他一定會來見我的。”
原來又是老舊的戲碼,大家閨秀與窮酸書生相戀,兩人私定終身,相約私奔。不料窮書生是個懦夫,又沒準收了小姐家人的錢財,拋棄了她。
男子不由嘖嘖,這姑娘所托非人啊??伤龔埢薀o措的樣子實在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于是忍不住問了一聲:“你們約定的是什么時候啊?”
擷枝道:“他說只要我來就能看到他。”
這姑娘真是傻透了。男子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道:“姑娘,我看他不會來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她一點也不理睬他,只踮起腳尖望湖心看去:“他就在那艘畫舫上?!?
他斜睨了一眼,道:“你看錯了,那明明是……那是吳王的畫舫?!?
“吳王的畫舫上怎么就不許有李公子了?”擷枝嗔道。
這道理要怎么說的通?男子犯了難,故意裝出嚇人的神情:“王爺的守衛可嚴了,你貿然闖過去,小心被丟到水里喂魚。”
她呆呆的樣子顯然是被嚇住了,可也就愣了那么一刻,她又語不驚人死不休:“我不管,誰說吳王就一定能拿我怎么樣?!?
說著就真的下了水,只是伸出腳尖點點水,濺起的水花把裙擺弄得濕漉漉的。他也不知道她是要游過去還是飛過去,只好道:“要不我帶姑娘去吧。”
“不勞煩先生了?!?
從柳樹后忽然閃出一個人,方才說話的人正是云嫣。略施粉黛,輕掃蛾眉,一顰一笑,顧盼生姿。男子有些愣神,云嫣已經先一步走過去,溫聲道:“舍妹頑劣,讓先生見笑了。”
男子客氣道:“令妹說她在找一位公子。”
云嫣笑道:“她是慣會玩笑的,先生別理她?!?
轉頭攜了擷枝的手,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等等,”男子忽然道,“我已經答應了令妹要帶她去找人?!?
“這是家事,我想先生總不至于無端非要摻和進來吧。”她進退溫柔有禮,說話雖是輕聲細語的,卻不讓人覺得畏畏縮縮,反倒是自有一種成竹在胸的傲氣在里面。
“你是哪家的姑娘?”他笑著問。
云嫣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答,拉著擷枝走開了。
天氣極熱,此時的綿綿細雨和微微晚風都是恰到好處的,絲絲浸入皮膚,少了幾分燥熱難安。
擷枝和云嫣是一路走回去的,擷枝都只顧低頭玩著衣角。
云嫣道:“怎么了,都不說話?”
她仍舊搖了搖頭。
崔荻也覺得她不太對勁,問道:“你去哪了?”
她聲音中有一種無力之感,像薄薄的冰,寒涼而脆弱:“去湖邊隨便走走?!?
“擷枝?!?
“崔荻,”她突然抬頭,滿目凄然哀涼,“為什么要瞞我呢?”
崔荻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連帶著眉眼都添上了戚哀的顏色。他攬她入懷,嘴唇貼在她冰涼的發絲上,輕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覺得我忘記了很多事,而且很多時候我根本控制不了我的情緒。時常一天都過去了,我自己都意識不到我做了什么?!?
“有時候糊涂些比清醒的活著輕松多了,”崔荻道,“如果能讓你開心些,我情愿當一個騙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