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婚事
- 嫁為侯門妻
- 子蕪君
- 3485字
- 2019-06-20 21:54:27
外邊下雪了,雪霰子簌簌落下來,滿天飄飛。天氣索肅,似乎還可以聽見梧桐葉落地的聲音。灰瓦籠著霧色的煙光,明滅參差。她驟然推開窗,雪籽迎著風撲了她一臉,旋即又化了。她在窗前站著,陸止蕭站在她的身后。屋內(nèi)明亮的方寸間投下兩條細長的人影,緊緊依偎著。
“擷枝,我想帶你去見叔父。”
“這么快?”
“我要是娶你,總要向長輩說一聲。你知道的,我父母都不在了,是叔父把我養(yǎng)大的。他于我也算半個父親,他的意見我還是要聽聽的。”
擷枝不免忐忑:“我怕你叔父會不喜歡我,要不等過段時間……”
“擷枝,”他語氣堅決,“我不愿再等了,既然已經(jīng)是決定好的事情,又何必因為些亂七八糟的原因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
“那好,我都聽你的。”
“還有,我打算另辟個宅院,就從崔府搬出去了。”
擷枝問:“那你手里還寬裕嗎?”
陸止蕭輕輕戳了戳擷枝腦門心,笑道:“還說你聰明呢,你是不是真當我只是在崔兄家里蹭吃蹭喝的閑人。”
“那你?她更不明白了。”
“我手中也是有不少銀莊票號的。”他洋洋自得地搖頭晃腦。
不知為什么,這原本尋常炫耀的話,讓她眼眶濡濕了。他把這事告訴她,可見并未將她當外人。又是這樣驕傲的語氣,仿佛就是要在心愛的女子面前撐撐面子。原來深沉如陸止蕭,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擷枝又問:“那這樣會不會太過招搖?”
“所以須和崔兄說一聲,借他的名義開一個別院。”
陸止蕭當晚便將此事同崔荻說了,崔荻只問:“你這是何意?”
“我與擷枝要成婚了。”
崔荻的臉在搖曳的燭影明暗不定,他呼吸聲粗重渾濁,倒像是嘆氣一樣:“崔宅有好幾個園子,你帶柳姑娘住到西院,平時倒也碰不上面。如果我要找你商量事情,也比你住到外面方便些。”
正說到這,孫先生恰好進來向崔荻辭行:“我想回一趟家。”
“先生怎么這樣著急?”
“你嬸嬸有了身子,我得回去照顧他。”
陸止蕭大喜,作揖道:“恭喜叔父。”
崔荻道:“先生不放心夫人,不如讓晚輩將夫人接過來,讓您一家團圓。我定讓手下準備最好的轎子,讓夫人少受些舟車勞頓之苦。”
孫先生思量片刻,也就應允了。他猶不放心,道:“那你一定要派幾個得力的人護送。”
崔荻忙道:“這是自然。”
陸止蕭本打算今日就向?qū)O先生提起他和擷枝的婚事,可礙于崔荻也在這,他也不便開口。孫先生一言不發(fā)地呷著茶水,并無離開之意。崔荻見陸止蕭屢次欲言又止,便道:“我知道你的顧慮,但你大可不必介意這樣多。柳姑娘既然嫁給了你,我也必定會以待弟妹之禮敬重她,并不希望我們彼此生分了
。”
孫先生頗為意外:“止蕭,你和那位姑娘竟已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嗎?”
“我原就是打算告訴叔父的,只是一直沒有尋到機會。”
孫先生點點頭:“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那就讓我見見那位姑娘吧。”
待孫先生離去后,崔荻又道:“今天我?guī)茄绢^去找薛裕了。”
“那丫頭這該滿意了吧。”
“薛裕是我的親信,毓敏是永王的愛女,這事若成了,也許永王能夠為我們所用。”
“永王是個明哲保身的,并不輕易參與黨爭。而且我們也不知道那薛裕對郡主是怎樣的心意,即使薛裕也喜歡郡主,永王也未必肯讓郡主下嫁,與其這么彎彎繞繞,不如你自己……”
他原是想玩笑幾句讓氣憤不那么尷尬,卻見崔荻并無和他說笑的心情,后面的話也沒再繼續(xù)說。
崔荻道:“既然心有所屬,又何必強求。”
過了將近半個月,孫夫人才到崔宅,崔荻命鄭九生幫孫夫人安置好,添了許多物件,又專程請了幾個大夫照料夫人身體。趁著家里有喜事,陸止蕭趕緊帶上擷枝登門拜訪。
孫先生恰巧外出,只留孫夫人在南院。初見孫分人,擷枝差點鬧了笑話,將孫夫人當做了她哪個同輩姐妹。陸止蕭說孫先生已是不惑之年,可孫夫人看起來只比擷枝年長幾歲,雖談不上貌美,但氣質(zhì)嫻雅,溫和恬靜。
“嬸嬸。”陸止蕭拱手道。
擷枝不好意思隨陸止蕭稱呼,只喚了聲“夫人”。
孫夫人走到擷枝跟前,笑道:“你就是止蕭常跟我提起的那位柳姑娘吧,果然十分標致。”
“夫人謬贊。”
“可別這么客氣,我不敢以長輩自居,說來我也不過只是虛長你幾歲,叫聲姐姐也是無妨。”
陸止蕭道:“那不是亂了輩分。”
“瞧我這侄兒,分明是著急了。”
“著急什么?”
聞聲便知是孫先生回來了。
擷枝緊張地拉了拉陸止蕭衣角,陸止蕭順勢牽住她的手,讓她安定下來。他拉上擷枝,對孫先生行禮道:“叔父,我?guī)X枝來見你了。”
他扭過頭去看擷枝,卻見她神色古怪,想來是太過緊張了吧。
陸止蕭臉上漾上笑容,親熱道:“叔父,我和柳姑娘的事……”
孫先生忽然正色道:“止蕭,你先退下,我和柳姑娘有話要說。”
雪下得愈發(fā)大了,可就只是淡淡的,好似水墨畫上隨隨便便勾勒幾筆,只是點綴,并非非要不可。若是在北境,也許整座山都被蓋住了。今日見到仁叔,與最初見他,恐怕就只有這點不同。
“擷兒,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還好,”擷枝道,“那仁叔呢?”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走南闖北這么多年,總算安定下來了。”他見擷枝神情惘然,解釋道:“我們撤走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不愿將你牽連到這些事情中來。”
擷枝問:“仁叔此次來是為了清復社的事情嗎?”
“也不全是,”他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囑咐道,“擷兒,有關(guān)清復社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和止蕭提起了。”他接著解釋道:“止蕭的性子向來沖動,沒有一兵一卒就敢刺殺周遙。倘使他知道我們手下有這樣一只江湖勢力,只怕會輕舉妄動。我想,清復社只有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可我曾在章宅門口見過他。”
“他只知我在那里密會手下,并不十分清楚里面的底細,”孫先生道,“他自小長在夏國,此番來京倒是十六年來第一次呢。”
“難為仁叔這樣為他謀劃。”
孫先生忽然用一種無比慈愛的目光,細細打量擷枝,笑道:“該說說你們的事情了。”
“我和止蕭走到今天并不容易,希望仁叔成全。”
“說句實話,我不看好你和止蕭。”
她沒想到孫先生會這么直截了當?shù)卦u價他們二人的關(guān)系,下意識反問:“因為我的身份?”
孫先生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你與止蕭并非同路人。你與止蕭崔荻之間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我原以為你們……沒想到止蕭會忽然提出要和你成婚。”
“原來您什么都知道。”她心中一陣酸澀。
“我雖不愿意說,但也不得不說。止蕭他也是十分可憐的,自小家中遭逢巨變,性情多少有些涼薄。他有仇恨,有野心,未必會把你放在第一位。如果你以尋常夫妻之心待他,我只怕你將來會失望。”
他的冷漠涼薄她何嘗不明白,可偏偏這樣一個人肯為她做到這一步,她已然很感動了,總不能一味要求他去改變什么。于是只是篤定地對孫先生說:“我相信止蕭。”
孫先生并沒有再干涉什么,婚期也就順理成章地定了下來。
陽光漸漸低暗,飄忽的霧氣融化在落日的余暉里。整座酒樓是被包下來的,一個閑人也沒有,而這樣的時節(jié)連蟲鳴聲亦是沒有的。死一樣的靜謐倒讓擷枝心頭空空的,她原是不該再單獨和崔荻見面的,可她和陸止蕭與崔荻始終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刻意回避倒不如正大光明地有一說一。
等看到孟益也在那時,便明白了個大概,不悅道:“孟公子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讓你給崔兄一個交代。”
擷枝瞥了一眼崔荻,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給自己滿上酒,再喝完它。等看到擷枝來了,仿佛是接著酒勁,自然而然地說:“柳姑娘,你很快就要和止蕭成婚了。我知道我委實不該與你再說這些話,可我只怕今日不說,往后便再也沒有機會了。我與你相識數(shù)載,你對我當真沒有半分情意嗎?”
擷枝看了一眼孟益,道:“他怎么喝成這樣了?”
“柳姑娘,”他聲音一下子揚了起來,“就到現(xiàn)在你也不肯跟我說一句實話嗎?”
擷枝道:“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
崔荻卻也只是問了這么一句。問完了這一句,他依舊在岑黃的燈光下喝著酒,不為旁的,他只是想為自己醉一場。
擷枝看他這么喝實在嚇人,攔也攔不住,便對孟益說:“他從來不是這般胡鬧的人,是你慫恿他的吧。”
“隨便你怎么想。”
擷枝自知多說無益,掏了幾枚碎銀子給店小二:“勞駕將這位公子送回府上。”
孟益倒仿佛被激怒了,冷聲道:“你也太冷血了吧。崔兄一個大男人,因為你成了這副模樣,你難道連關(guān)心一下他都不愿意嗎?”
他說完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心想這個語氣確實重了些,又連忙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解釋道:“你有你的選擇,我明白。可我就是為崔兄感到難過,他不是一個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如今……”
“為什么連你都覺得他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他,”擷枝忽然十分生氣地打斷他,“我如果現(xiàn)在還和他糾纏不休,那才是真的混蛋。”
說話時,店小二已經(jīng)一人一只胳膊將崔荻架起來,擷枝看這里有人照顧便先行離開了。
夜里彌漫著陣陣涼意,卻已不知到了什么時候。她走著,有一種喝醉了的疲態(tài)。她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可偏生這一刻她有一種無力感,甚至有一種無名的愧疚。
這一路上許多事情在她腦海中閃過,那些斑駁而朦朧的事一點一點填滿她的思緒。崔荻待她很好很好,她明白,可她無以為報,唯有祝他平安喜樂,覓得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