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煙雨行4
- 明月清渠
- 述風清
- 2211字
- 2019-06-16 19:57:42
沈叡本是眼皮耷拉,糾結著是要午休還是機會難得拉上她再下一局,見到信,眼睛登時睜得渾圓,顧不上其他:“快拿給我看看。”
扒拉掉火漆,他掏出一看,只有薄薄兩頁,頓時有些失望。再掃了一眼——好家伙又被嘲諷了。
原先想著一澗山人在那偏遠的南蠻之地,消息不甚靈通,自己偷偷跑回書院的事不會被發現。誰知,這信上白紙黑字,字字扎心,都是在勸他早日賣了這山頭,免得沒人入住,還要聘人打掃。
沈叡氣的脖子疼,又看了第二頁,是一幅畫,畫的是一澗山,山景秀美,依山傍水,端是世外桃源。畫上還題字:羨君人間好,不及神仙居。
“呼——”他氣得聲音都在哆嗦:“你,你在這等著。”
說著就進去把之前寫好的信改了一通。這還不滿意,提筆也畫了中午弈棋、吃魚膾之事。
作為回敬,上書:“進汩俗塵,退守三清”。
做完這些,沈叡才覺得心中暢快了,將信收好后,遞給了謝容徵。
已經是晌午了,兼之路途頗遠,信已經帶到,謝容徵收好之后便向沈叡告辭。
沈叡對謝容徵,打心底是滿意的,沖她笑道:“今日與你棋局交戰還未分出勝負,你若得了閑,就多過來。”說完捋了捋胡子又自信道:“你我棋逢對手,你在這世間恐怕再找不出我這般與你技藝相當之人。”
“小輩自會珍惜。”謝容徵向沈叡行了拜別禮:“天色近晚,小輩就不再叨擾先生了。”
“行吧行吧。”沈叡知道是留不住了,想著以后還要和謝容徵下棋,又小聲道:“若有事,可以去青崖書院尋我,”說完又覺得有些羞臊,背過身去擺了擺手。
二巖居士果真名不虛傳,謝容徵嘴角噙著笑,作禮告退。
出門,見文昌殿門外,謝寧還在那候著,她便走了過去。
太陽還未落山,但天已經如夜晚一般昏暗,謝寧不免有些擔心:“烏云密集,是要下雨了。”。
出來時也沒料到會下雨,二人想著尋道觀中的人借傘。
她們便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只是還未尋到人,雨就如瓢潑一般驟然傾瀉。所幸及時避到檐下,才未淋到雨。
謝寧進了殿內,心想會不會有人在里面,又或者能尋把雨傘。
謝容徵則獨自站在檐下,見著滂滂大雨覆盆而下,這世間萬籟,仿佛只剩下這瀟瀟雨聲。
她伸出手,聽這雨滴“嗒嗒”打在她手中,順著指縫,流到她的手臂,再濺落在她的裙邊。
嘗聽人說,這雨生于天,死于地,中間便是人生,那我手撥弄的是不是這雨的際遇?
衣袖不自覺中被雨沾濕,雨中傳來雨落在傘面上密集的噼啪聲打亂了她的漫想。
謝容徵收回手,低頭看見的是雨中撐傘的王之衍。
王之衍也在看她,兩人隔著石階在雨幕中對望。
一陣風吹來,雨濺在他的天青色長衫衣擺。謝容徵側了側身子,王之衍便上了臺階。
“山雨下的突然,怕謝小姐出行沒有帶傘,衍便尋了過來。”王之衍收起手中的油紙傘,將另外兩把新傘也一并放立在石柱邊。
“多謝王公子。只是雨勢洶洶,此時不便下山。”
“山雨來得急,去的也快。”
說話間雨已經開始變小。
“道觀后,建有一座觀雨亭。小姐若是有興趣,衍可以帶路。”王之衍看著謝容徵的側臉,提議道。
“既名作觀雨亭,想必此亭自有些妙處,就勞煩王公子了。”
王之衍聞言,將雨傘遞給謝容徵。他在前面帶路,她也欣然跟隨。
一路沿著房檐廊下,倒很少用到傘。最后穿過幾間堂屋,過了一扇門,便看到不遠處的一方石亭。
亭橫匾上書“觀雨亭”三字,筆法遒勁,氣勢開張,是出自二巖居士沈叡的手筆。
道觀本就建在歲巖山頂,而這石亭更是建在山崖邊上。
踏上觀雨亭,只覺得天地皆藐,萬物盡在腳下,十分壯闊。
放眼望去,雨中群山洗碧,深壑山谷云霧彌彌。謝容徵忍不住嘆道:“觀此景,心境不免豁達許多。”
“此亭,本無名。一日,家師雨中信步,偶行至此,觀煙雨漫山有感,故而取名觀雨亭。”王之衍又道:“不過衍覺得,晨時山翠凝碧,黃昏夕霧結空,不論何時來此亭中,景色皆宜。”
“公子常伴此景,教人艷羨。”
“小姐見笑了,衍身無名利傍身,不過是隨家師來此小住。消磨年歲罷了。”
謝容徵笑道:“公子璧坐璣馳,文霞淪漪,如此自謙,倒教人自慚形穢。”
王之衍回以一笑:“來年春闈,衍也會下場,只怕到時榜上無名,讓小姐見笑。”
“屆時公子蟾宮折桂,容徵定登門道賀。”
“那衍便承小姐吉言了。”
兩人望著山雨秀景,一時無言。
“雨停了。”謝容徵見時候不早,便向他辭行。
“那我送小姐回去。”王之衍一路相送謝容徵到剛才觀殿和謝寧會面。
謝寧本來在殿內找傘,出來時小姐卻不見了,地上只留了一把傘。
她想尋人,可又怕謝容徵回來時找不到她,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想著雨停了,要不要出去找找,小姐卻同一個年輕公子回來了。
那位公子俊秀端正,疏朗清闊,兩人一路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臉上都帶著笑。這讓,謝寧警鈴大振,想著之前答應人的話,忙跑到謝容徵身旁,隔開他們:“小姐,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到了這里,公子就不必相送了。”
王之衍微笑著將手中的兩把傘遞給她:“雨雖然停了,但只怕還會有場小雨,小姐不妨帶著這兩把傘,以備不時之需。”
謝容徵將傘接過:“今日與公子相談甚歡,他日有緣,容徵再約公子一敘。”
“那衍虛左以待。”
說完兩人拜別。王之衍看著他們的身影遠遠淡出視線,才轉神回到自己的屋子。
“寧兒,你方才是怎么了?”出了山門,謝容徵責問謝寧。
謝寧心中有鬼不敢明說,只得支支吾吾說:“我一時找不到小姐……然后著急,然后……”
“你只需記住,你是謝家的人。”謝容徵不忍再多加苛責。
如此一句“謝家的人”倒教謝寧心中羞愧難當,她小聲道歉:“小姐,我錯了。”
謝容徵拉住她的手,兩個人一同下了山。
山腰上,車把式還在候著,身上穿了蓑衣,倒也沒怎么淋著。
下過雨的路,車把式開的越發小心。雖然耗得久了點,好也趕在宵禁之前回到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