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喂，不會你一下子給弄死了吧？”

“對不起，我當時一心急，下手就……”

“我們蹲了幾個月，這人才上鉤，還讓他還發射出了信號彈，周圍的人類全都撤走了。他要是死了，我們估計又要等幾年了！”

“嗚哇哇，對不起，對不起?！?

“要我看直接殺到它們村里去，就留幾個活口，一勞永逸?！?

“最好打消你的念頭，你忘記法典了嗎？”

“切，我當然記得?！?

“大家……大家不要吵了……”

“你們都別互相嚇唬了，我聽說這種生物來一口我們的口水就能救活，不如來試一試?！?

“嗚哇，真的嗎？那…那我來試試！”

“別，別，我醒了，我醒了！?！蔽亿s忙強撐著起來，及時阻止了……面前這只巨龍的行為。我伸手的時候，胸腔一陣猛痛，又只能躺了回去，估計是斷了幾根骨頭或者肺被打穿，又或兼而有之。

這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所處的空間，這是一座巨大山洞或者地洞的內部，天光從頭上打下來，落在我四周幾張巨大的龍臉上，而我正躺其中一條龍的掌心里。就是這個發現，讓我差點又暈了過去。

閉上眼睛感受著胸腔傳來的痛苦，我確認這里是現實而不是夢境。我原來真的還活著。

剛才半昏半醒之間，它們對話時候產生的烈風一直在我的面門上猛刮，我一直沒敢睜眼睛也不敢亂動。村長說過，龍類都是野獸，它們雖然會使用魔法，可是并沒有智力，更沒有高等智慧。而我剛剛聽到他們在交流，使用的還是我們當地的語言。它們的聲音都是從非常高的地方傳來，就像是幾座山之間在對話。

“你醒了？”把我捧著的龍急切地說著，同時把臉湊近，嚇得我下意識又閉上了眼睛。這只龍應該就是剛才在對話中表現最弱勢的那一位，似乎也是造成我昏迷的罪魁禍首。不過，完全提不起恨意來，我感覺我就是被老虎吼聲嚇得失去意識的綿羊。

“他好像非常害怕?！迸踔业凝埜閭冋f。

“想來也是，要不我們還是換個姿態跟他把事情說清楚吧?！眲偛懦雒嬲{停的那只龍說，“保持我們現在的樣子，估計話還沒說完，它就真被嚇死了。不要高估人類的強度。”

說完，我覺得自己在迅速下墜，呼吸變得困難，差點又要昏迷，接著被一雙巨手放在有著碎石的地面上，落地后我感覺我的心臟還在狂跳，胃里翻江倒海，卻沒有力氣翻過身去，只能把臉憋得通紅，涕泗橫流。

這時，有人扶著我的肩膀幫我翻了個身，我來不及看是誰，強撐著俯頭把胃里的東西吐了個干凈，才勉強好受些。

翻回身來，喘勻了氣，才發現我身邊站了…四只，不對，四個我，穿著一模一樣的裝束，只是臉上的表情不盡相同。

似乎是看到我比剛才瞪得更大的眼睛，其中一個我開口了，想要解釋一下。

“時間有限，只能看見什么變什么了。”

聲音非常耳熟，就是剛才調停龍的聲音。那個“我”威風凜凜，散發著一股說一不二的霸道氣質，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臉能夠做出那么有威嚴的表情。

除了她之外，一個眉眼低垂的我，想必是剛才捧著我的那位。剛才好像也是她幫我翻面的。

一個眼含怒意的我，想必是剛才說要拆了村子那位。

一個眉眼冷漠，面無表情的我，想必是剛才只是提到了“法典”而后又閉口不言的那位。

“長話短說吧，要不然恐怕你也會非常迷惑?！闭{停龍用著我的面孔說道。

“我們需要一位向導?！彼又f，“我們選中了你?！?

“你們，你們要去哪？”我躺在地上，艱難地說。

“帝都?！闭{停龍說道，“找你們從我們這里拐走的幾條龍，他們現在據說都在那里。你只需要帶個路，然后就放你回去?！?

“他們是我們的丈夫。前幾天，最后一位雄性也被拐走了。他們再不回來，種族就要延續不下去了。”眉眼低垂的我低聲說著。其他幾條龍都沉默著，巨大空間里回蕩著悠長的應和聲，除了這四位，外圍應該還有十幾條龍。

這時候我才確認，剛才聽到的所有聲音，確實全都是女性的。

因為公龍都被我們村抓走了……現在這里已經是寡婦村了……我說最近怎么連我們這些半大孩子都動員起來找龍了，她們口中的最后一位，恐怕就是前幾天大壯找到的那個，如果我不是猶豫了那么幾天，現在躺在這里的恐怕就是大壯了！

“放心，找到他們，我們就會回來，不會隨意破壞。報酬，也會給你。我們都嚴格遵守法典，跟你們人類不一樣。”那位冷漠的我這么說著。

她們似乎只是想去找回自己的丈夫，延續自己的種族，而且從村子這么多年也沒被毀了來看，那個所謂法典，還是有作用的，她們應該不會把帝都拆了。

不過……

“不，不行！”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說。

幾只龍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大概是沒想到這人這么有骨氣。

如果是之前的我，說不定威逼之下當場就會答應。

可是，我現在知道了那個秘密……村子里是如何對待那些被抓到的公龍的，為什么本來狂暴的公龍后面會變得那么溫順的秘密————

絕對不能讓他們的夫人知道的秘密。

如果他們知道了，我害怕不管是什么樣的法典，都攔不住她們把村子夷平了。

她們一定會的。

不對，就是因為不能讓她們知道，所以更不能表現出異狀。

我從來沒想過，會在這種地方陷入這種局面，如同長輩無意中要打開自己藏滿絕對糟糕絕對不可見光的小黃書書柜一樣的局面。無法同意，卻也想不到拒絕的辦法！

當我踏入這個地方的時候，就已經是死地了。既然已經注定要死了，那就堅持到底吧，咬緊牙關地拒絕吧，我心如死灰地想著。

勇者以燃盡自己的姿態，倒在了自己的小黃書書柜前。

“有趣，還挺有骨氣?！闭{停龍的霸道之下，露出了一絲惡劣的笑容。

“你運氣不太好，我們沒那么多時間?！彼┥碜テ鹆宋遥币曋业难劬?。

即使抗拒也沒有用，那黃色的瞳仁中屬于野獸的豎直瞳孔，占據了我的視野。

那一瞬間，我感覺又是一輛火車，這回是從前方，直直地撞入我的腦海。

003

我們村捉到的公龍，全部在用特殊方法馴化之后，送往帝都，獻給天帝。我們也因此得了一個稱號，“馴龍人”。

天帝酷愛龍這種生物，聽說尤嗜龍香。在王城郊外，他還命人建造了面積廣闊的龍園。不過，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的龍園，都是空的。

龍這樣驕傲的生物正常狀態下當然無法人工養殖，且不說至今還沒有方法能夠完全鎖住一只想逃脫的龍——哪怕是幼龍，就算真的能夠鎖住，也幾乎無法馴服它們。而一旦讓它們脫離牢籠，那就是城毀人亡的結局。人們也考慮過尋找尚未破殼的龍蛋，從小馴化，那代表著需要進入傳說中的龍巢，問題在于至今人類還從來沒發現過一座龍巢。

之前也有人進貢給了天帝破壞力不那么強的龍，不過那是一條已經奄奄一息、甚至站起來都費勁的老龍，沒過幾天就西去了。天帝命人厚葬了龍和送龍的人。從那以后，天帝更是發出求龍令，希望各地可以進獻龍類，卻一直沒有人成功將完整的活龍送到天帝面前過。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幾十年前，我們村就進獻了一條壯年的龍。據說當天，龍從天而降，降落于天帝的庭院之中，文武百官嚇得連滾帶爬，而龍只如同客人一樣規矩地坐著，優雅地收起翅膀，天帝當然非常高興，連連叫好，并以此而免除了當年村里所有人的賦稅和徭役。從那以后，每年我們都能進貢給王城兩只馴服完成的龍，經過我們村處理過的龍，變得幾乎沒有了進攻性，非常溫順。

靠著我們的進貢，天帝的龍園終于逐漸充實了起來，我們也因為進貢，從來沒有上交過稅賦或者進行過徭役。這一項任務也好說是殊榮也好的事務，現在已經成為了我們村所有村民都需要全身心參與的事。

而馴龍的秘法，自然也成為了村里人守口如瓶的秘密。就連還沒有進行過成年禮的我們，都從來沒有透露過。

這個秘密，我卻是知道的，是小麗偷偷告訴我的，她把這個秘密藏到了給我的椰子酥里，我在進山的第二天才吃到這個秘密。

說是秘密，其實應該挺好猜的。

我們會把公龍閹掉。

這也正是絕對不能讓他們夫人知道的真相。

不過當時我其實也沒有往深了去想，說起來這么簡單的方法，為什么別的地方沒人想到呢？

004

“小麗？”我看著面前的美麗少女，不由得驚叫出聲，“你怎么會在這里？？”

小麗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微笑著看著我不說話。那是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的微笑。

這股微笑里帶著寒意，讓我覺得無比陌生。

很明顯，面前這個人并不是我熟悉的小麗。當我意識到這一點之后，驚恐的感覺占據了大腦。同時我也意識到了周圍環境的異常，這里就像是我過去見過所有場景拼湊起來的空間，我的家在上面，村外的田地在家的旁邊，山野的景觀在我的腳下，還有我記憶里的無數細節畫面填充了剩下的部分。我和小麗就站在這個空間的中央。

“剛才我說過，時間有限，只能看見什么變什么，如果稍微做一些準備，比如采用你自己的意識作為素材，我們的變化術就會做到天衣無縫。”那位小麗開口道，聲音也是熟悉的聲音，只是內容令人心驚，“我現在變成的，應該是你最想見到的人?！?

“同樣，我知道了她長什么樣子，自然也知道她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毙←惱^續說，向我步步緊逼，我呆立不敢動，直到她站到與我呼吸相聞的距離，我都能看清她一根根的睫毛，“你猜猜，我如果變成你的樣子，來到她的面前，后面會發生什么呢？”

“不，千萬不要?！蔽沂箘艙u頭。

“那你就乖乖配合，嗯？”小麗說。

“真的，只要我帶路嗎？”我努力地說出聲音來。

“沒錯，如果你配合的話?！蹦俏恍←愓f著輕輕一推我的肩膀，我感覺如同被廟里的鐘錘擊中，立刻失去了重心，仰面倒下，而小麗則坐在了我身上。

“我會一直以這個姿態跟你到帝都，完事你就回家，說不定還有時間回去跟這位姑娘結婚。但是如果……”小麗抓著我的領子，把我的頭揪起來。

“不帶我去，就把你們都吃了?！?

我暗戀的青梅竹馬趴在我的身上這樣跟我說著，熱氣吐在我的臉上。我第一次看見這張臉露出這種表情。

為了這張臉真正的主人，我沒有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