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榕季三根手指按在霍心云手腕上,霍心云那只手在自己另一手上按了三根手指,自己給自己號脈。
沈大夫保持著面無表情,侯圣驍這就感覺還好,她沒有表情才正常一點,就怕的是她皺眉頭。
兩人如此結束后沈大夫換另一手號她也換另一手,沈榕季兩邊都號完脈轉身去桌旁,找到紙筆寫了幾味藥,說:“你也學醫,用不著我說,身體好多了,藥還不能斷。”
侯圣驍過去看了看,莫名頭皮發麻:“這么多一鍋燉?”
“一鍋燉,熬開即可。”沈榕季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了,“正常活動沒什么問題,但盡量別找人動手,能別打就別打。”
霍心云撇嘴盤起手,朝侯圣驍瞪了一眼,說:“放心,答應我的事你想賴也賴不掉。”
答應的事自然賴不掉,何況還是答應女孩子的事。侯圣驍扶著看起來沒什么力氣的霍心云,腰間把自己的刀和她的刀掛在一起。
霍心云還是如同以往東看看西瞧瞧,擺玩具的賣小吃的都能引起她的興趣,路邊變個彩立子演個雜耍,她也會笑著指給侯圣驍看,看起來還是那么古靈精怪對每件事都充滿好奇,唯獨臉色和身體虛弱總依偎在侯圣驍的臂彎中,少了從前的活潑勁。
“你叫我陪你逛街,出都已經出來了,結果轉了這么長時間,你又什么都不買?”侯圣驍問。
霍心云正饒有興趣看著表演霸王卸臂的場子,聽他問話回頭看了他一眼,繼續瞧著人家擰胳膊說:“其實呢,我就是想要你陪我出來轉轉,買不買東西倒也不重要了。再說,這么多江湖手藝也飽了飽眼福嘛。”
“要是看上什么你就說,我出來帶著錢呢。”侯圣驍咂咂嘴。
“算咯,平時也幫你省點銀子,有我真喜歡的再掏你腰包。”霍心云看完絕技人把胳膊接回去后帶頭喝彩。
“就是說到現在的攤子都沒有入的了你法眼的?”侯圣驍又問。
“糖葫蘆糖人都挺想要,可是最近還要吃藥,吃了這甜食藥會更難入口。剛才那家酥山攤子也很動心,一樣因為喝藥忍痛割愛啦。”霍心云聳聳肩,指指前面不遠處地攤的八卦旗。
“那簪子步搖也不買嗎?”
“實話講小攤上的首飾很一般甚至有些差,好東西得找好簪娘做的。”
擺著太極八卦旗的算卦攤上竟沒有人,只有一身法衣在地上懶散得躺著,看起來是被主人隨手丟下的。侯圣驍和霍心云互相看了看,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
有人從后面拍了拍侯圣驍肩膀,接著走到他面前來,揚揚下巴算是打招呼了。
“嘿,咱們見過,在劉記客棧。”
侯圣驍當然有印象,圍攻張小山時突然冒出的秦家少爺秦無量。
“鄙人秦無量,我想你那天應該猜到了,那我就直說。”秦無量一點少爺架子都沒有,“我打聽過你,侯圣驍侯門主,我沒說錯吧?”
“不錯,幸會。”侯圣驍拱手行禮。
“哎哎,福生無量天尊。”秦無量頷首手掐子午訣。
侯圣驍愣了,一時想不出如何回應,只好把手收起成揖端著。
“開個玩笑,不用那么正式回我。”秦無量忽然又嬉皮笑臉起來了,他指指算卦攤子,說:“老板出去遛彎去了,我帶你們找他回來怎么樣?”
侯圣驍看向霍心云,霍心云眼珠斜著看攤子上遮陽的檐角,輕笑說:“好啊!”
“施主這面相將來是要大富大貴啊,求官求名求財那必定是一帆風順。貧道畫了幾張符紙您挑挑,來貧道再給施主看看手相……”瘦猴一樣留著撮胡子的算命先生拉著求簽的老板一頓夸,像模像樣的掐指搖簽擺符侃侃而談,秦無量帶著侯圣驍躲在圍觀的人群中,身邊還有個小個頭的小家伙踮著腳邊看邊偷笑。
秦無量又去拍小家伙肩膀,揚揚眉毛說:“溜著溜著又跑來看別人算命,你要不上去和他斗斗法都白來這一趟。”
“假的假的,聽著玩玩。”小個子又看了兩眼,不想引附近湊熱鬧人群注意,連忙拉住秦無量往外走,“走,走,回去。”
秦無量衣袖被拉住,就伸手拉侯圣驍的胳膊,四人互相拉扯著又回到最開始的算卦攤子。小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皺巴的法衣隨便披身上,懶懶打了個哈欠。
“讓你幫我看攤子你接著跑了,秦少爺你算個什么東西呢?”小個子一股欠打的語氣。
“你信不信我踹你!”
霍心云捂嘴咯咯笑了,小個子回頭看他兩人,撿起扇子展開問:“二位是秦少爺朋友?想求什么?”
“不急,”霍心云說,“我們可以先聊聊剛才那個老先生。”
“那就是個老騙子,不用管他。”小個子搖扇子扇風,“我剛才就在旁邊聽,他連給人說了六件事,可是他排盤都排錯了,嘿,六件事都不準!剛才來的那個商賈老板,換這個嘿不搖簽了,說我給你看看面相看看手相,然后你看我這些符紙買一張。哈,三清都畫反的符我今天是見著了。”
“哎,羅耕,你不是說明眼人不看手相嗎,”秦無量蹲下來,“那他為啥給人看。”
“一般人懂點規矩的誰看手相啊,那是個老騙子胡說八道。”羅耕“啪”一聲合起扇子來,“我都只穿綠袍,他敢穿藍袍就知道門里東西是啥也不懂。”
“這怎么講?”侯圣驍興趣上來了。
“哪個怎么講?袍子綠的是散修,我師父囑咐過就沒穿黑的出來,穿綠的不沖規矩,那老騙子可不知道,沒準明天穿身紫色黃色的冒充大高功也有可能。手相的話是祖師爺給眼中有疾的人留的吃飯的路,明眼人看要遭天譴的。”
羅耕抓起霍心云的手,兩眼瞇起來裝瞎子模樣,右手在她手上摸上面掌紋,道:“我哪天瞎了我就像這樣給人看,我就說施主啊,您這財運怎么怎么樣,這姻緣啊這時運啊我都跟你說說……”
侯圣驍臉色越來越難看,撿起旁邊的折扇照著羅耕手腕上打了一下,羅耕吃痛一驚連忙縮回手去,睜開眼看見侯圣驍面貌陰沉很不高興,知道自己忘形做錯事了忙道歉“得罪”說個不停。
他也終于正經起來了,慢慢調整姿勢坐端正了,面向侯圣驍和霍心云問:“二位如何稱呼?想求個什么?”
“什么也不求。”霍心云頑皮地說。
羅耕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姑娘我姓霍名心云,這位叫侯圣驍。”霍心云指指自己再指指侯圣驍,“剛才聽見你叫羅耕對吧,哪個耕?”
“耕種的耕,也隱喻甲乙丙丁戊己庚的庚,按師父座下弟子輩分排的。”羅耕說著歪身對著秦無量,“這位秦少爺最有意思,不知道到底是菩薩普度無量眾生呢,還是體德威品音的無量呢?”
“隨你怎么理解。”秦無量撿起他的扇子展開扇風,“‘無’是輩分,恰巧取到個好名字。”
“羅耕小師傅,雖然我今天不求,但想問一下您這里起卦是需要什么條件?”霍心云往前湊了湊。
“六爻,或者拆字。”羅耕拿出三枚銅錢,“三枚錢扔六次,或者給我個字,我給你取出卦來解。”
“那收費標準呢?”
“隨緣給,原則上起卦解卦都不要錢,覺得準覺得有用賞我點我也收著,不愿給我也不強迫。”
“哦,是這樣。”霍心云碰碰侯圣驍,“圣驍,你來一卦看看不?”
侯圣驍想了想,說:“沒有想求的方向,但是我這里有一卦不是很理解,想聽你講講。”
“您說。”
“周易第二十五卦,天雷無妄。”
羅耕聽了就翻開周易找上經,秦無量見了嘲笑道:“你也太不專業了,才知道還有現翻書的。”
“廢話,我才什么道行,你有本事你把六十四卦三百八十二爻全背過了我看看。”羅耕找到天雷無妄,問:“解哪一方面的?”
“不知小師傅有沒有聽說過,”侯圣驍瞇起眼,左手放在錕铻刀柄上,說:“天雷無妄功。”
羅耕愣了愣神,按著腦袋抬頭嘆氣,半天才說:“哎呦,以卦象為引導修煉圣控力啊,這麻煩咯。”
侯圣驍盯著他手里的周易不動聲色,手依然在刀柄上沒有挪開。
“這一卦既然敢叫天雷無妄,那么在功法中必然作為與兇險并存,”羅耕翻著書撓頭扶下巴又自己研究了半天,才說:“大哥,一時半會我還真給你解不清楚,要不這樣,你容我回去自己研究一兩天……不,就一天,我給你全解明白了跟你說好吧。”
“那你到頭來這啥也沒說啊,”秦無量說,“你這,有問題了你要回去研究才行,人家來一趟也不能啥也沒聽就回去吧。好歹給人家說點,是吧,說點什么說點什么。”
羅耕手指在桌上劃拉兩下,又在自己手心里劃拉了兩下,半天終于說:“我說我給你們看看八字你們指定不愿意吧?”
“嗯?嗯,不看八字。”霍心云攬住侯圣驍的胳膊,“我們八字很合,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不是說的這意思……算了,我給你們瞧瞧名字吧,用拆字的方法看,不關系四柱排盤。”羅耕胳膊肘撞撞秦無量,“你寫字,我相信你知道他倆名字怎么寫。”
“你真的是正經算卦的嗎?不會也是江湖騙子吧?”侯圣驍不懂他的各種規矩和方法,行為總讓他有種不靠譜的感覺。
“包正經包準的!”羅耕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要是收你錢了不準你找我來退!”
“唉,這個我知道,這是因為親自寫的名字是可以看壽命的。”秦無量舉手說。
于是秦無量寫了侯圣驍和霍心云的名字在紙上,羅耕看著兩人的名字,左手掐起手指來。侯圣驍從他糾結看不看八字開始就已經放松下來,再看霍心云,小姑娘正聚精會神看著他手指在手心上掐,邊掐邊算邊查書,最后分別在他們兩人的名字底下畫上“雷地豫”和“雷澤歸妹”兩個卦象。他畫的是連連斷斷的卦象符號,但是在座的人都看的明白。
“都有雷啊。”霍心云說。
“我哪知道,你們自己名字取的。”秦耕攤手。
“大師解卦吧。”侯圣驍伸手做出“請”的動作來。
“雷地豫象征‘雷出地奮’,有著萬物復蘇、生機勃發之象,既非大吉也非大兇,強調‘順勢而為’,建議呢順應時勢,謹慎規劃。”羅耕說道,“有時激進一些或者保守一些也沒啥大礙,注意自己把握好度。”
“聽著還不錯。”侯圣驍說。
“不過雷澤歸妹不太好……”羅耕撅著嘴,“如果這一卦取的是感情,那么兩個人里有一個人八成要出問題了……”
“好啊,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霍心云臉色陰沉起來,“說清楚誰要出問題。”
“讓我說完讓我說完。”羅耕趕緊說,“就算是感情,守正慎行也是不會有事的,而且這看的是一個人的名字通命格……雷鳴于澤上,男女情動而結合,這卦主要就是講的感情,姑娘也一定把感情看得很重,卻阻礙重重,因為雷和澤的‘位不當’……你意會一下這個詞吧。實話說姑娘的命并不好,這個卦各方面都預示不順,因為雷澤的不對位會多有坎坷,切忌強求妄動。”
沉默,話音一落后所有人都不說話,侯圣驍和霍心云聽完都面無表情,羅耕也干愣著,秦無量不知所措,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侯圣驍慢慢看向霍心云,霍心云看著羅耕在思考著什么,氣氛十分詭異。
終于霍心云伸出手說:“書拿來我看看。”
羅耕老老實實把他那本《周易》遞到她手里,霍心云看著卦辭和上面手寫的零星標注,再次開始一言不發。
“其實名字用拆字能看的還只是一小部分,比不上八字命理看的細致,不能直接拿來當命運看的。”羅耕弱弱補充道。
霍心云看完了雷澤歸妹卦,把書交給他說:“歸妹以娣。”
羅耕愣了愣,他看向侯圣驍,腦中想了幾個可能,不認為她說的是嚴格意義上的譯文表現。
“如果沒有‘巽’,只看‘兌’的身份,‘娣’的意思可以成立嗎?”霍心云問。
羅耕感覺自己居然被外行人說得豁然開朗,連忙說:“可以成立。”
“我明白了,謝謝你。”霍心云拉著侯圣驍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說:“算了,你說了我這么多我不愛聽的,我就不給錢了,下次再來你這里拿給圣驍的功法注解。”
“侯兄弟慢走,咱下回有機會再聚。”秦無量送走了侯圣驍,回頭踢了羅耕一腳,埋怨道:“你干啥呢?非給人家整不開心了就滿意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就是雷澤歸妹。”羅耕一臉委屈,“那姑娘本來就會感情不好的,而且還是她自己會在情感上受傷,這個卦來來回回都是這么講,我怎么說也避不開啊。”
秦無量又踹他兩腳,胳膊放到桌子上雙手托腮,羅耕抓了抓頭發,又把雷澤歸妹卦看了一遍。
“如果沒有長女的話,那么少女就只是表現艱苦坎坷意思,這樣倒是也說得通……幸好幸好,他們沒掀了我的攤子其實就很給面子了。”羅耕跟秦無量說,雖然秦無量聽不懂他說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