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浩瀚的白,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凌琛想起來,這是他曾經進入過的幻境。一轉身,不遠處又是那位背身而立不愿以臉示人的女子,凌琛不禁暗自擰了擰眉。
他這是……在夢里?
女子道:“凌琛。”
凌琛盯著她說:“之前在蓬萊島,我進入了兩個幻境,是你的原因?”此話雖為推斷,凌琛語氣卻十分篤定。
聞言女子不禁微微一笑,卻又早已料到凌琛會猜到般,并不是很意外。她說:“若不如此,你又怎能使得出‘御劍浮笙’,戰勝你的心魔?打敗幻生獸?”
此話卻讓凌琛有些意外,她又道:“之前我無法進入你的夢境,只好找到身為靈族人的華甄,如今她將自己的血給了你,我才能進入你的夢中。”
“什么!?”凌琛難得錯愕道。
她解釋:“她用了禁術,將自己的血給了你,而將你血中之毒換到了她的身體里。”
察覺到凌琛的震驚,她又道:“不過你不必擔心,靈族本為地仙,此毒雖傷身,隨著血液的再生也可慢慢化解,她不會有事。”
凌琛一時不語,她不禁道:“凌琛,快來不及了,趁著浮笙劍在你手里,必須殺了應邪。”
聞言凌琛微擰眉:“應邪!?”
“是,”女子道,“他修煉邪術已經八百余年,一旦修煉至千年便可成魔,后果不堪設想,這么長時間以來浮笙劍的有緣人只有你一個,除你之外,再無人可抑制他。”
凌琛沉思著,看著女子的背影問:“你到底是誰?”
女子緩緩答:“我……算是浮笙劍原來的主人罷。”
凌琛一驚,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已在腦中呼之欲出,又聽她聲音空遠道:“妖獸一出,四海混沌,生靈涂炭,為平禍亂,以靈王力,鑄此神兵,冠我之名……”她慢慢轉過身來,看著他道:“我是——浮笙。”
女子著一身上古華服,黑發飄飄,仙氣卓然,容貌出塵絕世,絕非凡人可比,一雙眼平靜中又有凌厲,是自上古時期便沉淀出的氣勢。她直視著凌琛沉聲說:“凌琛,你和華甄還有最后一關沒過,務必當心!……”
聲音漸漸變遠,四周的景象開始一塊塊塌陷,逐漸變為一望無際的黑,最后,連她也化為星光散于夢境中。
凌琛睜開了眼。
海水一波波自腳底襲來,浸濕了半身,天空火紅壯闊,彩云成片,海鳥高翔。長時間的躺臥使血液不暢,僅僅是一個起身,他也難得的做得緩慢又略顯僵硬。
找到了埋于一旁的浮笙劍,拾起時凌琛神色略復雜,目光一轉,他又注意到手腕上纏繞的布條,英挺的眉不禁又擰起。
海上空無一物風平浪靜,身后樹木成影,四周一片寂靜,只他一人。
將附近尋了個底朝天后,他孤身立于海岸邊,終于確定,阿甄不在。
……
月光照耀同一片大地,千里之外的沙漠中,華甄突的被沐春風拉到近前,她不禁冷下臉道:“放手!”反抗之強烈,猛的一下竟真讓她掙脫了。
眾人見狀不由一噤,帳中絲竹之聲戛然而止,人人面面相覷,似是沒想到這女子實在膽大包天,竟敢發君上的脾氣。
見華甄動怒,沐春風先是一愣,方才她眼中不可掩飾的反感落入他眼中,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向來高傲的自尊心,于是隨即臉上也不由寒意驟起,一張絕美的臉拉下來,變得有些駭人。
氣氛變得有些凝滯。
華甄卻也冷著張臉,毫不示弱。
沐春風忽的冷笑一聲,一字一句道:“從來沒有人,敢用你這種眼神看我。”
他面若死神,華甄卻毫不露怯道:“若是以前,我為保命或許還會笑臉迎合于你,可是經歷諸多事之后,我不會如此,也做不出來了。”剛才他突然湊近,她確實反感至極,凌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要她虛以為蛇的與別的男人曖昧親昵,便是世間最美的男人又如何?她做不到!況且此種事她經歷得太多,的確已經心生厭惡。盡管方才是有一些沖動,得罪了沐春風定沒好果子吃,但她不后悔。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沐春風瞥到她手腕上的傷,終于一扭頭,又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往嘴里倒酒。
華甄見狀轉身大步出了帳篷。一旁的人不由暗自驚奇,君上竟沒有怪罪。
出來以后,離了熱鬧的篝火區,華甄悄然隱入黑暗之中,摸向了營地邊緣。既然已經得罪了沐春風,擇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跑。她藏于一處貨物堆后,見外圍皆有人站崗巡視,她不禁擰了擰眉。
一道聲音突的從身后傳來,華甄被嚇了一跳。
“姑娘,你在這作甚呢?”一女子問道。
華甄鎮定下來,回頭已道:“我內急,在找茅房。”
女子似是不疑有他,伏了伏身子道:“君上讓我帶姑娘前去歇息,我帶姑娘去。”
華甄心道只怕是派來監視她的,她點點頭:“有勞。”只好跟她前去。
路途中,小侍女忍不住斜瞥了華甄好幾眼,終于道:“姑娘,你還是向君上道個歉吧,我還從沒見過他方才那般駭人神色呢,真真嚇死人了。”
見華甄沒說話,她瞧了瞧又試探道:“君上的脾氣可不好揣測,方才他雖未降罪,可之后再追究也是不一定的。”
華甄終于冷然笑了笑,“你是大炎人,他又是你的君上,所以你會這么說。可是難倒就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上,我只是個普通人,所以即使是他有錯在先唐突了我,也得我去服軟,叫他暢快舒心?”
聽她此言,小侍女愣住,華甄微一垂眸,復又正色道:“流落此島本非我意,他卻不問緣由本欲殺之;去當什么醫官也本非我意,他卻不顧我的意愿強行將我帶到此地;……本以為東夏已經夠亂了,這大炎魔島逍遙世外,如今看來,法度倫常全憑一人之喜樂,也不過如此罷了。”
……
深夜,沐春風的帳篷中,小侍女方才將華甄的話復述給他聽,他負手而立,隨后淡淡挑眉道:“她當真是這么說的?”
小侍女頷首道:“一字不差。”
沐春風頗玩味的笑了笑:“你可知她話中之意?”
小侍女搖了搖頭,他又兀自道:“你自然不知,可若她只是個大夫,也說不出這番話來,也沒這么大的膽識……”
聞言小侍女疑惑的皺起了眉,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聽不懂了,君上此言又是何意?
眾人皆已入睡,華甄卻了無睡意,夜深人靜之時,她悄然起身,溜出了休憩的帳篷。再次來到外圍,她守在暗處,夜風不似白日里的燥熱,冷得刺骨,她被凍得發抖,一直注視著來回巡邏的侍衛。如此熬了半個多時辰,才終于等來一個空隙,華甄見勢趕緊起身跑了出去,她一路狂奔,身后一直沒有動靜傳來,她才終于停下來喘了口氣,回頭時已不見火光營地。只是再抬頭時四周皆是茫茫沙海,她抬頭觀月辨別方向,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翌日,干旱和炎熱再次席卷大地,華甄獨自走在沙漠中,視線開始模糊起來,步履也愈發不穩。她摸了摸自己的脈搏,知道是換血過后,進入體中的毒開始慢慢發作了,還有連日來的奔波和脫水也在拖垮她的身體。她強撐著繼續前行,卻終于抵不過泰山壓頂般的疲倦,眼前一黑滾下高高的沙丘,徹底暈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