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樹林,華甄一路被押送至山后的一處城鎮中。只見因常年炎熱,島上居民民風開放,穿著多暴露清涼,集市上各處充滿了異味風情,商品也不同于大陸,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迎面走來的人紛紛投來詫異新奇的目光,給押送犯人的官家讓道。
不遠的高處有一房屋,綠林環繞,與周圍的房屋相比顯得十分華貴精致。一人站于巨大的窗前,將集市上的一幕盡收眼底。
穿過集市,華甄被押進這處屋子里。進入殿中,身后人一推,她一個踉蹌跌在地毯上。
那名官員諂媚道:“君上,卑職奉您旨意前去鹽場視察,卻在鹽場中發現了這來路不明之人,恐是別處細作,故捆了來請您親自定奪。”
華甄正暗自思索著應對之策,不知殿上之人正淡淡審視著她。
殿上之人見女子身形消瘦,滿頭凌亂,細長的鳳眼不禁微斂了斂,隱有幾分嫌棄,這一身污垢,定要弄臟了華貴的地毯。清澈如春風般動聽的聲音從他嘴里傳出來,偏偏又帶著傲人的慵懶和冷漠,他說:“既是細作,便不必再審,殺了便是。”
一點小小的風波沒有引起他絲毫的興致,他收回冷漠的視線,卻在轉身欲走時,余光瞥見她抬起了頭,凌亂的長發后那雙漆黑清澈至極的雙眼。只一眼,平靜如秋水,又似內有深淵、如綠葉之上的一滴晨露,滴進了他的眼里,瞬間抓住了他的視線。好漂亮一雙眼睛!
幾乎是無意識的,他停住了腳步。
他愣了愣,還是幾人已上前欲提起她將她帶走時,他才回過神,說:“等等。”
幾人聞言只得又退到一旁站好。
華甄盯著眼前的人,不同于凌琛的俊,遲北焰的傲,云衡的逸,伏冥的冷,沈一決的朗,溫玉的雅,她從沒有見過如此美的男人,又不似女子般陰柔,細長的鳳眸中吐露著一絲漠然和如遲北焰一般的傲氣,于是令整個人的氣勢又強盛起來。
他走下了臺階,停在了她面前,蹲下后,一身錦緞華服鋪了一地,他盯著她,問:“你是誰。”
華甄不卑不亢的看著他,說:“華甄。”
“你是誰?”她又淡淡問。
聞言他眼中斂起一絲頗有意味的笑,答:“沐春風。”
“你從哪來?”沐春風又問。
“東夏。”華甄說,“這是哪里?”
沐春風緩緩答:“大炎。”
大炎魔島,位于東夏大陸東南方,是繼蓬萊仙島后又一個神秘之島,因島上之人鮮少與東夏大陸往來,故人們對此島也知之甚少。沒想到她們竟漂到這里來了。
正有些許出神間,沐春風已繼續問道:“你怎么來的?”
此次華甄并未立馬答,私下里思緒飛快的轉著,她卻盡量表現得不動聲色,不讓正盯著她的沐春風看出端倪。
該怎么說?
一切不過一瞬之間,她已道:“我是名大夫,游歷行醫時不甚被奸人所虜,他們將我從海上偷運出去時遇到了風暴,我僥幸逃出,隨船漂到了此處。”
沐春風細了細眼睛,似在審度她話的可信度。
華甄暗自揪起了心,如今她們身在異地,勢單力薄,絲毫不知島上底細,凌琛毒雖已解,但還需要很長時間恢復,若讓人知道了他與浮笙劍之事,實在太危險。
唯獨他,她不敢賭;也唯獨他,什么險她都敢冒。
思及此,她愈發坦誠鎮定的與沐春風對視。
沐春風嘴角揚起了意味不明的弧度,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卻突的出手,拉過華甄的手。
華甄一驚,他捏著她的手臂,視線縈繞在她手腕處透血的紗布上,后又頗有幾分逼視的問:“這個呢?是怎么回事?”
看似淡淡的語氣,卻讓華甄愈發謹慎起來,她愣了愣,“是……是我不堪受辱,本欲自戕。”
殿中一時陷入沉靜,華甄在沐春風太過犀利的目光下,已暗自出了身冷汗。
末了,他卻松開她的手起身,“我宮里正好缺個醫官,既然如此,就你頂上吧。”
“君上,此人來路不明,不可聽信她一面之詞,為您的安危著想,萬萬不可將她留在身邊啊。”那位諂臣諫言道。
沐春風已做決定,不顧他人之詞,揚長而去。
大炎雖為島,比之立于島中高處四面皆可觀海的蓬萊卻大了十數倍不止。從海灘鹽場處深入腹地,陸地仍舊一眼望不到頭。
此地偏遠,沐春風此番只是來查看鹽場狀況,幾日后,便啟程準備打道回府了。
華甄被安排在隨行的隊伍里,浩浩蕩蕩的隊伍出了集市,穿過叢林,迎來一片蒼茫荒蕪的沙漠。大炎既稱魔島,因常年炎熱難耐,地形氣候復雜,島嶼之上景色變換多端,多有奇珍異獸,如夢境般美輪美奐,令人流連忘返,但實則暗藏殺機兇險萬分,故稱大炎魔島。
進入沙漠,不復水汽潮濕,所見之處皆為黃沙,毫無綠意,干燥的風刮得人嗓子冒煙,人人裹緊了面紗,盡可能的擋一擋頭頂毒辣的太陽。八人一抬的轎鑾自隊伍中拔起,頂棚之上輕紗垂下,如海草般在沙漠中妖嬈擺動,似乎絲毫不受惡劣氣候的影響,此轎正是島主沐春風的專座。
沐春風倚在坐上,頭頂一片陰涼,皮膚清爽白皙不受炎熱所擾。比女子還媚的鳳眼微挑,視線落到隊伍里那個走得東倒西歪的身影上,他斂了斂目光。
不似他人早已適應這種變化極端的天氣,柔軟蓬松的沙地讓華甄前行艱難。華甄暗自瞥了瞥后方的鑾轎,若被沐春風帶回王宮,日日在他眼皮子低下呆著,那真是插翅難逃了,她必須趁著還沒到趕緊找個時機溜走。心里打定主意,華甄用紗巾裹緊了自己。
入夜,一行人在沙漠中扎營下來,巨大的篝火成為一片荒蕪中最耀眼的明珠,人們圍在火旁取暖烘烤食物,有幾名女子就著簡易的鼓點跳起了舞,氣氛好不熱鬧。華甄坐于角落處,卻有些發怔。
曾經,她也如這般圍在篝火旁,那時身邊有一群朋友,大家說說笑笑,只是如今,歡樂的聲音依舊縈繞在耳畔,人卻不是當時的人了……華甄斂了心神,暗自垂眸。
正出神間,一名女子走近,在她身前俯了俯道:“姑娘,君上讓你過去。”
聞言華甄抬眸,看向不遠處最大的一處帳篷,看不出里面是何光景。她起身,朝那邊走去。
掀開垂簾,女子們悉悉索索的笑聲和絲竹之聲迎面襲來,帳中一片燈火明亮,沐春風坐于長桌之后,桌旁兩名妖嬈女子低眉為他斟酒,幾位樂師在一旁彈奏著比賬外清雅許多的曲子。
見華甄進來,沐春風抬頭,淡淡打量起她來。華甄立于帳中,按兵不動。
他臉上漸漸浮起玩味的笑,不過還算清秀的長相,甚至算不上上等的美人,卻偏偏令人記憶深刻,移不開眼。尤其那一雙眼睛,看似文靜柔順,內里卻隱含了一份常人沒有的堅韌和氣魄,不經世事,不會有這樣的神色。在大炎魔島上,他從沒有見過哪一位女子有這樣一雙眼睛。這一雙眼睛總是在腦子里揮之不去,于是他再也抑制不住對這個女人的好奇,叫人將她招了進來。
“噠”的一聲,他將酒杯放到桌上,道:“華甄?”
華甄淡淡與他直視。
“你說你是個大夫?”沐春風挑視著她,如銀鈴般好聽的聲音許是沾了酒的緣故,比之前低了幾分。
“是。”華甄答。
“正好我這幾日略有不適,你便來把把脈,也讓我驗一驗你這大夫的真假。”沐春風噙著意味不明的笑道說。
屏退了身旁伺候的人,他將自己的手搭在了桌上。華甄默了默,走到桌前,一拂裙擺跪坐于桌前,伸手搭上了他的脈。
人到了近處,沐春風愈發肆無忌憚的打量起她來,只見身前之人在明亮的光下皮膚透出白皙細膩的光澤,仿佛吹彈可破,下巴微尖,下顎柔和,纖細修長的脖子更顯優美,搭于他腕上的一只手,也纖細修長,掌骨分明。他這才恍然,這女子的美不在皮相,更多在氣韻。
然而他還未盡興,華甄已突然撤了手退開一些,坐直了身子面無表情道:“你好的很,不過是嬌養慣了,突然到了陌生之地有些不習慣罷了,既然已準備打道回府,便很快能恢復過來,連藥也不用吃。”
見沐春風一時沒說話,華甄欲起身離開。卻不料沐春風卻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往前一拉,她被迫前傾,兩人靠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