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正是段睿,他與傅景煜乃是生死之交,在戰場上是并肩作戰、出生入死得兄弟,二人早已不分彼此,說話更是熟絡了些。
平日里他的御書房從來不許旁人進來,今日更是稀奇,只是這個宮女長相平淡無奇,更是讓他好奇。
傅景煜順著他得目光看去,她的樣子明明沒有一點兒害怕,卻還要裝出一副恭敬的態度。
平日里的宮女都是小心謹慎,打掃房間更是不會在這個時辰。
他最初以為她只是新來的宮女,不懂規矩,但她抬頭的一瞬間,竟讓他有一瞬的恍惚,她的眼睛……和他的阿綰好像。
心臟不由得揪了一下,像是許久不曾波動的湖面突然漾起了一片漣漪。
銀烈平日便待在御書房內打盹,躲在暗處不易被發現,也算是替他看守房間,若是有生人進入,定是不會如此安靜,但他剛進屋,就瞥見銀烈乖順的窩在一旁。
一切都顯得很不尋常。
從他進屋以來,她便一直裝作陌生的樣子,他假意批改奏折,余光卻是在暗暗的注意她,若是奸細,卻不見她偷看內容,反而她的眼神卻是不由自主的瞥向墻上那副畫。
更是讓他突然起了好奇,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淡淡出聲:“沒什么,不過是一個新來的宮女不懂規矩罷了。”他又轉頭對她說道:“你先下去吧,讓御膳房做些吃的,一會兒送過來。”
“是。”慕昕綰小心的應承,退出御書房。
走出來到拐角處,她氣得跺腳,本來是尋找令牌的,如今可好,被當成了丫鬟在使喚。
只是這天祈帝似乎與傳言中的冷峻不大相同,御書房的內室又有什么意義,對她來說一切都太陌生。
算了,她搖搖頭,不管這么多了,成敗就在今晚。
暮色將至,整個天空都籠罩了一層不一樣的色彩。從宮內的閣樓望去,視野一片廣闊,夕陽的余暉淺淺的覆蓋在每一座宮殿的屋頂上,最后順著朱瓦消失在最頂端。
晚宴早早地開始,她站在傅景煜的身邊,時不時地遞酒。
賓之初筵,左右秩秩。
大殿的屋頂是金色琉璃瓦,更顯磅礴大氣,四周裝飾著剛采集的鮮花,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
她側頭看著坐在金漆雕龍寶座上的傅景煜,雕刻般的側顏略顯清冷,如玉的面孔覆蓋著一層光澤,他端坐于中央,竟有一種睥睨天下的王者氣勢。
從她所站的高處望下去,寬敞的主路兩旁設有幾案,臣子依次落座,桌上擺放著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
宴會進行的熱鬧而流俗,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太后坐在皇上身邊,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看著席間眾臣子祝壽,更是心情愉悅。
食如畫、酒如泉,古琴涔涔、鐘聲叮咚。這不過就是宴會的流程罷了,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卻是宮中數見不鮮的東西,讓人只煩不奇了。
她站的有些累,強撐著困意,只見臺下有人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臣斗膽進言,借太后壽辰懇請皇上立后,后宮不可一日無主,圣上每日操勞國事,日理萬機,現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萬歲理應為我朝延香續火,擇嗣以承大統。然后宮至今未曾有娘娘孕懷龍種,而陛下春秋鼎盛,理應乘此壯年,延續后嗣,以慰列祖列宗而固國本也。”
此言一出,有臣子附和,一時間竊竊私語,大殿之上好不熱鬧。
慕昕綰第一反應是去看傅景煜,只見他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似是極為不悅。
按理說皇上登基已將近一年,雖未立后,但也有太后選秀,宮中也有嬪妃,只是她沒想到他竟沒有子嗣。
她突然想到御書房的那副畫。
難道……真如那說書人所說,皇帝癡情一直忘不了之前的宸王妃。
太后也看出傅景煜的不悅,低聲說道:“煜兒,幾位老臣也是為你著想,為大鄴的江山社稷著想,你如今也二十有三,卻一直無所出,本宮知曉你念著阿綰,只是……”她欲言又止。
傅景煜堅毅的面容已是不悅,又礙于太后情面,出聲道:“今日太后壽宴,朕不欲影響太后心情,此事日后再議。”
此言一出,自是無人再敢上奏。
卻又聽他說道:“朕趁著今天這個吉日,再促成一段婚姻。”
旁邊站著的公公連忙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右相輔國公蘇明之女蘇暖玉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撫軍大將軍段睿年已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蘇家小姐待字閨中,與段將軍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蘇暖玉許配段睿為妻。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
只見高臺之下一男子起身:“臣段睿謝主隆恩。”
此人正是下午御書房所見的那個人,慕昕綰恍然大悟,這天祈帝早就想好要賜婚,卻一直遲遲不說,看來早就想到會有臣子上奏,不過就是為了用此事堵住悠悠眾口。
果然是奸詐啊。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卻見傅景煜往她這邊看過來,她連忙低頭。
“宴席已近尾聲,朕不甚酒力,也有些乏了,便先行離開了,你們自便。”傅景煜給了她一個眼色,她連忙上前扶住他。
群臣眼睜睜看著他們高傲冷峻的天祈帝虛靠在一個不出眾的宮女身上離開。
出了大殿,傅景煜收起了那副醉酒的樣子,站直身子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慕昕綰咂舌,小步亦趨的跟在后面。
她本以為他喝醉了,可以趁機下手,可是傅景煜的變化更是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走到靜心殿時,傅景煜突然停下來,還好慕昕綰走得慢,差一點就撞上他。
她不明所以,出聲問道:“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
傅景煜回頭看了她一眼,深沉如水的眸子看不出什么變化,他吩咐道:“去取兩壺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