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完分、填完志愿后就是在家等著高考成績出來。成績一天沒出,我和全家人心里的弦一天就緊繃著。等待會讓人覺得時間極其的漫長,長得得掰著手指數著日子過。幾日后,一家人終于都捱到了公布分數的日子。流程還是跟去年的一模一樣,從當天凌晨的12點開始自行撥打114查詢。
那天晚上,我爸一直待在我媽家和我們一起守著凌晨12點的到來。等待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特別艱辛,尤其在這樣寂寥靜謐的深夜里,小屋子里聽到的只有三個人心律不齊的心跳聲。
書桌上小鬧鐘的指針終于指向12點。屋里的三個人面面相覷,誰去打這個查詢電話?我看到了我爸和我媽臉上的猶疑和怯懦。這個關鍵的時候父母顯得比自己還要懦弱。這不能怪他們,因為他們沒信心,所以才會害怕。沒信心是對的,高中三年我只用了最后一個學期學習,又怎樣能讓自己的父母有信心?始作俑者是我,也該由我來承擔這個壯舉。我義不容辭的拿起了電話的聽筒,在電話機上按下了1-1-4這三個數字。我的心跳也不是不劇烈的,如同站在我身旁的這兩個人。
電話聽筒里傳來一陣“嘟嘟嘟嘟嘟”的忙音。。。。。。打不進去?嗯,也是有可能的。這個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和我們一樣,守著這個點,撥打這個電話。這一刻這個查詢熱線應該被打爆了吧。
“占線,打不進去。”我瞄了一眼面容嚴肅緊張的雙親。
兩個人的臉色稍稍放了松,連同身體也矮了兩公分,“可能打的人太多了。。。等下子再打吧。。。”這也算是一種可以拖延、逃避的解脫。是死是活又可以多拖幾分鐘了。這應該也算是一種近情情怯吧。明明想知道的離譜,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卻反而退縮了,恨不得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人的心理真的好復雜,難怪要為此單獨開設一門學科。
我們三個人相對無言的坐著,眼睛不時的去瞄時鐘,不過才過了五分鐘左右,我爸又鼓起勇氣對我說:“再打打看。”
我接到指示,馬上拿起電話聽筒。我受夠了,只想趕快知道,趕緊結束。這一次,占線我并沒有馬上放下電話,而是不間歇的、不停的撥打,一直打一直打,不想再等再煎熬了。只想趕快撥通,趕快查詢,查完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終于撥通了,我用眼神給了我爸媽一個暗示。兩個人的臉色都嚇黃了。我按照電話機里傳出的語音提示,一個一個的鍵按下去,輸入提示要我輸入的信息。
流程原來很簡單,聽筒那頭的自助語音開始清晰的向我機械的播報著每一門學科的成績。從語文開始,我一邊聽,一邊飛快地用筆記錄在一張小紙上。最后聽到總分的時候我松了一口氣,應該是考上了,沒想到比我估分高出了幾十分,這個分數上重點應該也是夠了吧。
我爸媽一直緊緊的盯著我抄下分數的紙,剛看到我寫下的總分時,臉色由黃轉微紅,又從微紅逐漸轉成了血色濃厚的潮紅。這種紅應該是興奮過度導致了胃充血。
兩個人相互驚喜的對看了一眼,又對我看了一眼,“考上了?沒打錯吧?再打一次看看?”我爸不敢相信,其實我也不敢相信。
“應該沒錯,我剛才盯著準考證號一個字一個字輸的。”我看了他倆一眼,想暗示他們打114的查詢電話很貴,跟普通打電話的收費不一樣。
“再打,再打一遍看看。”我爸堅持,我媽也表示同意。
于是我又按照剛才的流程在兩雙眼睛緊盯的情況下,又打了一遍電話。這次三張嘴、六只眼睛一邊念著準考證號,一邊盯著我手指下的按鍵,同時又開著免提。這么周密,再怎么也不會看錯、按錯、聽錯了。
三個人都放心了。
這應該是一個無眠的夜。
我爸興奮得和我們聊了幾句后就匆匆的騎著自行車趕回去了,因為爺爺奶奶這兩位老人家肯定也還沒有睡。
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惜我不能一早給他們省心。此刻我有了一種自嘲的心態。最后一個學期發了瘋的學習,沒想到在這最后一刻給我帶來了受益。我是不是要感謝他?感謝他的激勵和成全?我是不是該去給他送面錦旗頌揚他的助人為樂?
我想笑,卻笑出了眼淚。又是兩股止不住的那種眼淚,一直順著流,一直順著流。有時候止不住是一種病,一種無法自控的病,一個人對于自己身體部位的某一項功能無法自控的時候是很可怕的。
第二天我分別給章鷗和王薇婭打了電話,我也想問問她們的情況。電話接通之后,她倆的情緒都比較低落。章鷗的分數只達到了大專線。而王薇婭連建檔線都沒有達到,所以就連電大和聯大都上不了,只能去上高中專。
去學校拿分數條的那一天,我獨自去了學校。學校并沒有規定統一的時間,什么時間段都可以去,拿了就可以走。到了教師綜合辦公樓前,我在大樓門口和去年相同的位置上看到了張貼的大紅色喜報。
上面有我的名字,在很上面。
我沒有別人所謂的喜悅,相反看到這張海報時我是平靜的,平靜里面還有一種難過。
當我從弓老頭子手中接過分數條的時候,他用驚喜的眼神對我說了句“恭喜”,我完全成了他意料之外的一匹黑馬。同一個辦公室的度老太也特意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說“不錯,你的努力我們都看到了。”我對兩位班主任老師深深的鞠了一躬。人的一生是不斷前行的旅程,這一程我到站了,下車了。兩位老師,不知道未來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了,感謝教導,就此別過。
走出校門的時候,我回頭對校園里深深的看了一眼。這里曾是我深愛的地方、眷戀的地方、也是傷透了我的地方,更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地方。
這一刻,我走出去,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還想不想回來。如果會,如果想,那又會是什么時候。
我推著車走到了馬路對面那只綠色的郵筒前面,撫了撫郵筒的筒身。感謝你為我做了這么久的地標,我現在要離開這個學校了,不久后也要離開這個城市了。
我用一個嶄新的信封裝了之前那封被我撕碎了的信,封面上一個字也沒有寫,投了進去。
再見了,大成中學。
高考的錄取通知書陸續下達,考生們也陸續收到。我在家如愿以償的收到了本省鄰市的G大寄來的錄取通知書。打開的一瞬間,親眼見到我的名字和學校的名字準確無誤,這才算是一種真正的放心,心里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啪”的松了。我突然感覺兩邊的胸部隱隱作痛,一種明顯的疼痛,我伸手穿過內衣,摸到了腫塊。
從未有過的恐慌感朝我猛烈的襲來,天旋地轉。我怎么了?胸部上長了什么了?這是什么病?會不會是。。。。。。我還這么年輕,未來怎么辦?我整個后腦勺的頭皮都麻了,麻得發木。以前所聽到過的那些病的可怕名詞一個個的竄了出來,越想越恐怖,越想越懼怕,突然有了心如死灰、即將與世永訣的悲愴感。
上天怎么這樣對我?為什么我的命運這么曲折?剛剛才有了一點好消息,為什么立馬就還予我一個重擊?這種病我怎么會得?這不是已婚婦女才會得的嗎?我怎么會。。。。。。我怕的不敢再往下去想,整個人面臨著崩潰。
我求助我媽,希望在幾近絕望之中得到安慰和解決問題的辦法。然而我媽在遭遇了近幾年的坎坷之后,遇事只會在第一時間的怨天尤人,發泄糟糕的負面情緒,不僅不能給我正確的建議,反而說我得了毛病,她全家都沒有過的毛病,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
我知道和她多說無益,便自行騎車去了江塘市的小商品批發市場找我爸。當我爸得知我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消息時,喜出望外,興奮的兩只眼球發光。我緊接著又告訴了他這個壞消息。我爸驚詫了,臉色霎時由晴轉陰,他也不敢相信我才這么小就生了這樣的病。整個慕家也沒有人得過這個病。他嚇得急忙收攤,把占道經營擺放的貨品紛紛往店里面收。我站在旁邊看著,一臉的悲傷。
由于我爸也沒有經驗,他趕緊在店里給他在江塘市中醫院藥房工作的老同學打了個電話,跟他簡明的說了下我的情況后,又立馬給我的二姑打了個電話。他覺得我畢竟是女孩,還是需要找個女性的長輩陪同我一起,有些話才方便說。
我爸跟二姑約好半個小時后在中醫院大門口見。
半小時后,我坐著我爸的自行車到了中醫院的大門口,一眼就看到了早早站在一旁等待的二姑,也就是陸西洲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