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我家騎車大概十分鐘左右的地方有個環境雅致的小園林。很有名,我聽說過,但沒有去過。
直到騎到這個園林的門口,我看到“翡清園”這三個字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就在這里。
有蘇州古典園林的味道。園子雖然不大,但有亭臺樓閣、假山長廊。精致、秀麗,喻情于景,讓人眼前一亮。
這個時間,園子里的人不多,有三兩對情侶。這里環境優雅趣志,是年輕人約會的好地方。
“我們去那邊的長廊里坐,我有東西給你看。”
“嗯。”我推著車隨他往長廊走。
我們停下車,沿著長廊邊長長的石凳坐下。
“給你。”蒲一程遞給我一個牛皮紙的黃色信封。
“什么?”我在接過來的同時仍忍不住發問。
“你自己看。”
我打開牛皮紙的信封,掏出了一本相冊。
“是相冊?”我眼里閃了光彩,“是你的?”
“嗯,你打開看看。”
我打開相冊,呈現在眼前的第一張就是蒲一程在那一次他們班和我們班去革命老區川縣春游時照的相片。
這是張單人照。他穿著淺灰色連帽衛衣,外面套了一件大紅色的導演背心,腿上一條藍色的牛仔褲,褲腿處高高卷起,光著腳丫子站在溪水的石頭上。
他最富有特點的頭發,蓬松、彈性,在陽光的照射下,像是一朵隨時就要隨風散開的蒲公英。
青春、干凈、氣質出眾。
第二張是和魏銘、關杰的三人合照。他被魏銘、關杰兩人搭著肩膀,一派好兄弟的畫面感。
還有幾張他和班上其他同學的合照。
當時的場景歷歷在目,重映在我的眼前。
“那個時候,你有沒有開始。。。那個我?”我大著膽子嘗試著問他。
“嗯。”
“什么時候開始的?”
“說不清,就是慢慢的有好感了。”
“那你為什么沒有主動來找我?偏偏要等我主動去找你?”
“這個我也說不上來,我還沒有主動追求過女孩子。不知道怎么開口。”
“那如果我沒有再主動找你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
“。。。。。。”
我一頁頁的翻下去看,里面有他穿著我對他一瞥驚鴻的淺灰色毛衣的照片,還有穿著墨綠色長款棉衣的照片。照片中的他與眾不同,突出的氣質,讓他躍然相上。
“這本相冊里都是我從春游開始到現在照的相片,送給你吧。”
“都送給我?”
“嗯。”
“那我回家再慢慢看,我們走吧。”
心里一直記掛擔心著他的考試,我關上相冊,小心的重新裝進牛皮紙的信封里,低頭裝進了書包。
抬頭的一剎那,他吻了我。
天旋地轉,我失去了所有的感官能力。
淚流不止。
像溪水一樣流淌,綿延不絕。
很燙,滾燙滾燙的。
順著面頰流下的淚水在離開下巴的瞬間失重的跌落在胸前,衣服濕了一大片。
重要的是止不住。沒有辦法止住。只能一直汩汩的流下來。
當蒲一程望著我,我望著他的時候,依然不能止住。
這一刻我是等了多久?期待了多久?幻想了多久?如此突然的發生了,我一直在準備,卻還是沒有準備好。
我一直幻想著電視劇上的情節,用甜美的微笑來回應。沒想到,我不能按照自己設定的臺本去發展劇情。
我哭得一塌糊涂。
哭得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風,把我掛滿淚痕的臉吹的繃的很緊。
緊的臉扯著有點疼。
“我回去了。”
在爺爺家大院對面的馬路邊,臨別前我有點不舍。
“嗯,等我考完試就徹底解放了。”
“嗯,好好考。”
“那,9號晚上我來找你了。”
“嗯。”
我深深的看了蒲一程一眼,蹬上腳踏,調轉龍頭往左,向對面馬路騎去。
“等等,我陪你騎去對面。”
我環顧四周,點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陪我騎去馬路對面的爺爺家大院門口。
“我進去了。”我在依戀中和他道別。
“嗯,去吧。”
“嗯。”我推車往前走。
“9號晚上啊——”
我回過頭朝他點一點頭。
我的后背那么僵,應該凝視了他的目光吧。
高考如期而至,不會因誰的興奮而提前,也不會因誰的害怕而推后。
這三天里,全市禁鳴喇叭,任何發出噪音的工程都暫停了。沒有市民違反這個規定,出奇的遵守。能讓全市的市民發自內心、自覺自愿的統一遵守這樣的規定,也只有高考才能做到了。
因為在如此狹小的三線城市里,高考的考場里此刻可能坐著的就是你的孩子、你的孫子、你親戚的孩子、你鄰居的孩子。即使還沒有,那么有一天你家也會有這么個相關的人走進被大家認為一生中最重要的考場。
全市人民的心被這三天揪著。尤其在我們這個高考分數線高的離奇的小城市。
高考,可能是我們這些小城市的孩子走向大城市最直接、最有效的一條路。
我,出奇的緊張。
雖然不知道一年后同樣也要走進高考考場里的我是什么心情。但此刻,我是緊張的。非常的緊張。
今年的高考考場安排在離我們學校不遠處的第一職業高中校園。這是我上學路上的必經之地。
我一路默默的祈禱,心里念念有詞的牽動著嘴唇都在微微震顫著。如果被人看到的話,一定會覺得這么大熱的夏天,這個女孩嘴唇這樣發著抖,應該是很奇怪的現象吧。
一職高的門口被家長們圍的水泄不通,周邊布滿了開道和維持秩序的警察。
考生應該提前進入考場待考了吧。
這條馬路今天的機動車已不能通行。往來的自行車在警察的驅趕下迅速通過。
我匆匆的瞥了一眼一職高的校園。綠樹成蔭,有絡繹不絕、行走著的考生們慷慨赴考的背影。
愿上蒼眷顧,愿時光不負。
愿你,如愿以償。
我也開始進入瘋狂復習的臨時抱佛腳模式。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是我們高二學生期末考試含畢業會考的日子。所以,我不得不抓緊去惡補落下的課業。
每天上課認真的抄寫老師的筆記。跟隨著老師的節奏圈出考試的重點。不懂的題目,節約出下課上廁所的時間前后左右的請教同學。試卷上做錯的題目反復的熟記、練習。我沒有想過能考的很好,只求不要掛科,全部及格。
隨著9號上午考試結束鈴聲的打響,吊在胸口兩天半的一口氣終于呼了出來。不光是我呼了出來,應該是全市人民都呼了出來。
汽車、摩托車、甚至是自行車都恢復了往日的焦躁,急切的各種喇叭聲充斥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擾民的建筑工程作業也恢復了施工,發出了加強重金屬版的牙齒診所給你鉆牙時的要了命的聲音。街上吵嘴打架的婦女已陸續恢復戰斗力。游戲室、迪廳、大排檔的老板們摩肩擦踵、蓄勢待發,為即將迎來了一撥生意上的小高潮而興奮的臉紅。
高考,終于結束了。
在分數線下來之前,整個城市都是松懈下來的亢奮。
今天中午,他的父母應該會去考場門口迎他吧。這個時候,應該是一大家人,包括和他的小姨、外婆一起去某個飯店慶祝了吧。
嗯,說好了的今晚見面,終于要等來了。
我的心跳開始加快。
他怎樣通知到我呢?爺爺家沒有電話,那等我在爺爺家吃晚飯后回到我媽家的話,已經很晚。如果這個時候接到電話,明天又要考試,我媽怎么可能會放我出去?
一下午的課堂上心情都焦躁的無以復加。
當我和章鷗、王薇婭去到車棚拿車的時候,我發現了夾在自行車后座的彈簧夾上的小紙條。
他居然沿用了我曾經創造發明的辦法。
“今晚如果你能出得來,7點在北門‘肥佬’全雞全鴨大排檔門口見。”
“寫的什么?”章鷗和王薇婭一起把頭湊了過來。
我攤開給她們看。
“明天考試哦,你今晚能出得去?”王薇婭擔憂的看我。
“乖噻,好像諜戰片。”章鷗嘖嘖稱嘆。
我折好小紙條,心情亢奮而又擔憂的塞進了書包里。
騎車到爺爺家大院門口的時候,我沒有直行,龍頭往右一拐,進了路西洲家。
我伏在陸西洲的耳邊悄聲細語,陸西洲頭如搗蒜。話畢,我用手指梳理了理她大腦門前的幾縷劉海,給了她一個任重而道遠的一瞥。
爺爺家的飯桌上,我爸給自己和爺爺倒了一小杯酒,準備陪爺爺瞇一杯。
我故作淡定無事的吃著飯菜,抑制著就快蹦出口腔的心臟。耳朵微張,向五百米開外收著音。
“咚咚咚咚——”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上樓。緊接著一陣狂亂的敲門聲。
“肯定是陸西洲來了。”我爸斷言。
“你怎么知道?”我故意挑著疑問。
“你聽這個敲門的聲音,土匪樣的,不是她還能是誰?”
“別敲、別敲了。”奶奶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制止著。
“家婆奶奶好。”陸西洲和奶奶打招呼,胸口上下起伏。
“孫子欸!你以后不要這么死命敲,你這敲的我心慌喔——”奶奶蹙著眉頭,揪著胸口。言不盡意,立像已盡意的向陸西洲誠懇表達自己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