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當起記錄員了？”埃尼問他。

“要不就得離開特勤局，”海夫說，“他們說我對拘留所的看守實施了暴力。”那個嗜睡的小胡子把他告到了局長那里。

“看不出來。”埃尼搖了搖頭。看不出來什么？小題大做還是暴力傾向？海夫一直在期待著靠取得業績得到晉升，卻在不經意的地方馬失前蹄，剛開始降職來到這里的時候，他感到消沉，不僅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而且看不到前途，他的尊嚴沒有了基礎，那些曾經羨慕的目光變得冷淡。他過了一段這樣黯淡無光的日子，漸漸地，他發現自己并沒有失去什么，他本來也不需要那些在他自得的日子里湊上前來的人，那么他追求的尊嚴又是什么呢？和他晉升的前途一起消失了嗎？如果那只是他內心的感覺，又何談消失呢？他這樣想，覺得坦然了起來。今天遇到舊人，談及此事，他不僅不覺得懊喪，反而覺得灑脫真實了，因為對方也可以露出真實的一面。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海夫對埃尼說，“你找科長有什么事？”

“有關伊云的事。”廠長說，自從伊云在他的建議下離開工廠去了赫特醫院，他就沒有再見過他，后來真貞舞廳的格里芬送來了面包店拖欠的瓦錢，他才知道伊云后來逃離看守所以后去過賽馬場一帶，“他是個在工作上有責任心的人，”他對海夫說，“我很遺憾聽到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你聽說什么了？”海夫感到有些緊張，擔心過往的經歷給他留下負面的影響。“

我聽說他被赫特醫生交給了特勤局的人，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是否存在什么交易。因為這是導致伊云失蹤的直接原因，我希望貴局能開始一個徹底的調查。”

海夫聽到這里，把視線移開了，看來埃尼知道的并不多，“你的這個猜測是有道理的，”他說，“至于調查，科長也許會贊成，不過這超過了他的權限。”

“我只是想要通過他開始申請調查的手續。”

“這個手續也可以由我開始，”海夫說，“但這意味著你和制瓦廠也會被徹底調查。”

埃尼廠長在他的話里聽出了警告，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想起了上一次被調查后留下來的罰款單，“你有什么建議嗎？”他問。

海夫看著他的表情，暗自松了一口氣，抓到異維人，赫特醫生和他都曾懷有個人的目的。他對埃尼說，“如果你能與特勤局和解的話，以現在已有的結論作為基礎，也許會得到一些補償，畢竟如你所說，伊云失蹤的事情，也有特勤局的責任在里邊。”

“那我應該怎么辦？”

“這樣的和解是有先例的，我會把相關的材料給你看，唯一的條件是你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當然。”廠長不得要領地看著他。

海夫站起來，給埃尼倒了一杯涼茶，問他，“你對伊云了解多少？”

“你指的是哪個方面？”

“我直接說吧，伊云是不是有一個叫做格芙的戀人？”

“我沒聽他說過，為什么提到這個人的名字？”

“有人說她在綠洲里的小鎮上經營著一家溫泉旅館，曾經對其他人說過她與伊云之間的關系。這也許與伊云的失蹤有關。”

“說這件事的人是誰呢？”

“接下來我會說的。”

“也許只是那個格芙的單相思。”

“萬事皆有可能，怎么知道伊云最后不是去那里找她的呢？患異維癥與否的伊云生活在不同的內心世界里。”

“異維癥——”埃尼說，“我曾經因為伊云的事情厭惡過這個詞，那不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說辭嗎？”

“我想不是。”

“那么你認為其中一種心理狀態下的伊云在與她交往？”

“有這個可能，”海夫說，“而且我一直沒有找到格芙這個人。”

“他們一起消失的？”

“問題是戶籍登記里也沒有這個名字。”

“這種情況在那一帶并不少見。”

“少見的是，那個告訴我這件事的人后來再見到我的時候，說他從來也沒有說過這件事。”

“這倒有些蹊蹺，”埃尼沉吟了一下，“也許是那個人的記憶出了問題。”

“也許是我的記憶，”海夫的表情陰沉了下來，“赫特醫生對我說，如果用異維癥患者的邏輯來推理的話，格芙是伊云離開次維時空時留下的溢出信息。他問我是不是這么想的。”

“是嗎？”埃尼看海夫的目光和剛才不一樣了。

“他是這么問的。”海夫說。

“我是說你。”

“我也是這么想的，”海夫猶疑地說，搖擺于自我肯定與否定之間，這種感覺讓他無所適從，“這個分析的確符合伊云的邏輯。”

在海夫從綠洲返回的途中，不變的景色讓他昏昏欲睡，幸虧時間在光線中染上了不同的色彩。他覺得自己的內心從那一刻開始發生了微妙的改變，這種改變好像一顆種子，在他日后的職場變遷的土壤中迅速生長，成為一棵大樹，為他遮蔽風雨。從一個基本的約束出發，伊云的經歷在他的世界里幻化為呈現千姿百態的萬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