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七點半她就起了床收拾出門,鄭楠答應了要陪她一起,兩人一起到了醫院,醫生還在查房,叫她稍等一會兒。
鄭楠從昨天就一直覺得不應該讓她一個人,雖然她爸媽有事不在,她覺得有必要把事情告訴徐承禹,可是他們沒有交集,連聯系方式都沒有。
她托了在一中的同學想辦法聯系,可是又不是一個年級,一個年級又有那么多班,如同大海撈針。
鄭楠扣著指甲滿腹心事,沈一竟也沒察覺,因為她也自顧不暇。
她們坐在空蕩蕩的走廊的椅子上,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兩個學生,兩個女孩,如此的單薄無助。
鄭楠終于鼓起勇氣,她對沈一說:“一一,我有個東西忘拿了,我回家一趟馬上來,反正醫生還在忙,你做手術也要一段時間,我在你做完手術之前就回來,你等我。”
“你什么忘拿了?”沈一問。
“我媽的身份證,我媽說讓我下午給她帶去公司一趟,她要用。”鄭楠緊張的解釋。
沈一同意了,鄭楠下了一樓瘋狂跑出醫院打車去沈一家,她知道她家在哪,她去過幾次。
門鈴一直響個不停,還好徐承禹聽見了,他一開門是氣喘吁吁的沈一的同學。
徐承禹向她解釋:“沈一不在家,一大早就出去了。”
鄭楠喘了一口大氣,流著大汗,“我知道。我是來找你的。”
徐承禹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鄭楠把事情給他敘述了一遍,徐承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沈一心事重重的模樣,原來是這樣。
“你等我一下。”徐承禹囑咐了一聲跑回房間拿了件外套,帶上手機和她一起出了門。
醫院。
沈一呆坐在那兒,她覺得自己好像離死神很近,感覺死亡并不遙遠,觸手可及,在醫院總能讓她聯想到死亡,病痛。
所以說,人一生為了什么呢?辛苦一輩子,最后住進了這四面白墻的醫院,和死神打架,與藥物為伍。
多無聊啊。
終于醫生忙完了,她跟著醫生進了一個小手術室。
只有一個醫生和一個助理,她坐在手術臺上看助理推著一些儀器進來,氣氛沉重。
那個昨天外科的年輕醫生走了進來,他對她說,“你把衣服脫了躺下就可以了。”
“都脫了嗎?”沈一皺著眉確認。
“那不然呢?你難道希望我把你的衣服減壞嗎?”醫生和她開玩笑試圖讓她放松,他又補了句,“你不用緊張,小手術而已。”
于是她脫了衣服躺在手術臺上,醫生拿了塊綠色的布蓋在她身上,她后來知道那叫手術洞巾。
醫生看見了她手臂的淤青和貼著的好幾張張創可貼,疑惑道:“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哦,沒事,上課想睡覺掐的。”沈一淡定解釋道。
她被打了局部麻醉,她望著天花板沉默著,她感受到了刀片劃過肌膚的感覺,聞到了電刀接觸肉的焦味,她感覺那一瞬間,自己好像看破生死了。
生不莊重,死不可怕,人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醫生可能害怕她尷尬或者無聊,一邊操作著一邊和她聊天,“你讀高中吧?高幾了?”
“高二。”
“哦,你是哪個學校的?”
“二中。”
“二中的伙食好嗎?”
“一般般吧,我覺得不好。”
“這樣啊,那你回家就多吃點,吃胖點,高中太苦了。”
兩個人一問一答,聊的都是些無聊的話題。
沈一其實能感覺到醫生的用意,所以她感謝他,比感謝陳秋云還感謝他。
沈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開始縫合了,針線穿過皮膚拉扯的感覺就和縫衣服的感覺差不多。
醫生總是問她:“痛嗎?”
“不痛。”
打了麻醉怎么可能痛呢,她多么希望世間一切的傷口都像此刻一樣毫無感覺,也希望心臟也是同樣。
做完手術,助理收拾儀器,醫生把她扶了起來,然后走到屏風后交代注意事項,等她穿好衣服。
她雙手撐住手術臺,站在地上。她覺得自己好像電視里死而復生的人,可是她沒有。
醫生說:“你拿著杯子去化驗科去化驗,還是要檢查一下是良性還是惡性。”
“嗯。”沈一輕聲應道。
她端著杯子緩緩走出手術室,門口站著滿臉愁容的鄭楠和徐承禹。
她一驚,望著他,他怎么會在這?鄭楠連忙上前去扶她。
徐承禹也跟上前,問:“沒事吧?痛不痛?”
“沒事,不痛。”
鄭楠看了眼杯子,被惡心到了,一塊肉瘤泡在液體里,皺眉,“這個還要拿回家?”
“不是,要拿去化驗。”
徐承禹伸出手,“給我拿著吧,我送過去。”
沈一愣了兩秒,難為情的遞給他。三人下了樓,徐承禹大步朝化驗樓走去。
鄭楠和她慢慢跟在他身后。麻醉漸漸過去了,傷口開始扯著痛,她問鄭楠:“他怎么來了?”
其實她心里有猜測,只是不確定。
“我跑去跟他說的,我覺得你不能做個手術連個家人都不在身邊啊,雖然他不是你親哥,但也是個哥吧。我跟他一說,他就急匆匆和我趕了過來。”鄭楠向她解釋。
沈一沉默不語,吐了口氣,連外人都覺得做手術不能連個家人都不在身邊,可是她就是這么可憐,就是這么凄慘,活的一點人樣都沒有。